臨近傍晚,夕陽暈染著深深的金紅色。


    白蓬馬車靜靜停靠在街頭,雪成掀開窗簾,遙望落霞宮方向。


    連苼會在哪,怕是在落霞宮內貪玩,她又怎會放過這樣盛大的場麵……


    天色愈暗,花燈將夜晚點綴得猶如白晝。


    車門被人推開,風清揚再次走了進來。


    “比我預料的要早了些,看來事情並不順利?”雪成抬眸看著風清揚。


    “恰恰相反,事情極為順利!”風清揚麵帶笑意,“殿下請看,這是我們的人從西陵穀帶回來的消息,說也奇怪,不知是哪路人在暗中幫著我們,所以這次才會如此順利。”


    “有人暗中相助?”雪成將風清揚所給的羊皮卷展開,細看一遍,然後放入袖中,眸底籠初雪般的光澤,看不真切,低聲的問了問:“確定這消息可信?”


    “清揚敢擔保。”


    “那就好。”雪成淡淡一眯眸,“落霞宮今日情形如何?”


    風清揚忽然皺起眉,道:“說也奇怪,剛我一路回來,聽得街頭多有人提及……烈火如歌,萬凰同會。好像是江湖新起的門派,凰門會。我便折道去了趟落霞宮,想不到,寧王今日不僅沒成事,反而賠了夫人又折了兵……”風清揚便將所知的告訴給雪成。


    “紅衣女子?”雪成低低咀嚼這三個字,似在沉思什麽,“這麽說,江湖會已散了?”


    “是。寧王和太保府這一計,本是想拉攏武林勢力為己所用,卻功歸一匱,還白白賠了近五十萬銀子!”


    雪成溢出一點笑意,“太保府?倒未必……”


    “殿下意思是……”


    “蕭絕何等城府之人,這件事情,這麽大的漏洞,他卻袖手旁觀……”


    “可這事,不是他想出來的嗎?”風清揚道:“他爹可是一力擁護寧王,蕭絕沒道理……”話到此處,風清揚忽然一停,一驚:“莫非?”看一眼雪成,驚疑猜測,“難道……”


    雪成緩緩說道:“主意是他出的,但經過卻全權由寧王掌權,他應是沒有出太多力。至於他本意,是想看寧王勝,還是寧王敗?那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雪眸中漾起深深淺淺的莫測光澤,“至於凰門會,也許是奇門奇派,也或許是他蕭絕……”


    話到此處,忽然一頓,低聲道:“清揚,暗查凰門會。”


    “是。”


    “落霞宮中,是否有看到連苼?”


    “奇怪,今天並不見楚公子,倒是楚府小姐楚清舞和楚清綿在。”


    不在?她會在哪……


    “對了,卑職還見到了喬裝打扮的十一殿下,鶯歌姑娘。”


    “我早已料到。”雪成笑了笑,轉而問起另一事:“探子那是否有消息,近日在檀邑城,可有‘四老’的行蹤?”


    風清揚搖頭:“四老行蹤詭譎,很難得到消息。”


    “你退下吧,有消息告知我。”


    “是!”


    “慢著……”


    “是?”


    “蘇柔在明月湖。”雪成抬眸望著風清揚,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什麽?”風清揚一怔。


    “她和烏爾黛與河裳在一起,來檀邑看花燈,此時應還在明月湖……”


    “是……”這一聲是,回答得極低沉,似乎忍著有話要說,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到底一握拳,人退出馬車,消失離去。離去半條街,那道身影便朝明月湖方向欣喜的,急匆匆飛來!


    而馬車內,雪成重新拿出羊皮卷,展開,俊眉輕蹙……


    多年前,便隱有寧王私下囤積兵力的消息,來國子監之前,母後給了他禦衛令,讓他暗查此事,半月前,他暗調兵馬兩百藏於檀邑,欲乘此江湖會時機出手,其中有部分喬裝成各地而來的災民,正好,不久前曼陀江發生洪澇,有不少災民北上。


    檀邑的災民和無根無萍的乞丐,最終都藏在西陵穀中,寧王將這些人聚攏在一起看禁著,數年時間,已練成數萬人的兵馬隊伍。這對齊燕來說,可歎又可悲……


    歎的是皇兄表麵的安於本分,實則不然;悲的是近年來齊燕難民竟已上十萬人口,否則寧王不至於短短幾年內,便組建了這樣一支隊伍。皇兄沒有這樣的遠見,這樣的計謀必然是出自太保府的人。


    目光重又落回羊皮卷上,上麵詳細記載著西陵穀的細節……


    “子陽。”


    “在。”子陽推開車門。


    “書信一封,快馬呈給母後。”


    “是。”


    …………


    從落霞宮出來之後,連苼可沒料到,會在這碰到那四個老家夥!


    “你們四個老家夥,想幹嘛?!”連苼心底警鍾大敲,如果說今時今日還有她忌憚的人,那麽這四個為老不尊的家夥一定首當其衝,這天下不管是誰,碰到他們準沒好事。


    四張看似仙風道骨,實則為老不尊的臉齊齊湊上來。


    左瞧瞧,右瞧瞧……


    右瞧瞧,左瞧瞧……


    “像,實在是像啊。”四張嘴異口同聲。


    “嘿嘿嘿,想不到這天下有跟那小子脾氣性格如此相像的女子!”


    “是啊是啊,奇了奇了……”


    “奇怪了,今天在落霞宮的時候,她好像沒這麽凶巴巴的嘛?”


    “嗯,骨骼是個練武奇才……”


    “身材很好……”


    “皮膚很白,嘿嘿,像那個,那個什麽凝脂雪……雪糕?”


    “是玉膏!”連苼無語,“笨老頭!”


    “嘿嘿嘿,對對,是玉膏,是玉膏,你個小娃娃還挺機靈!”


    “我說,我們四個老家夥,盯著她左右看了一個時辰了,為什麽不把這礙眼的麵紗給揭開掉?你們三個老家夥,到底是看出什麽所以然了?”其中一個老頭不解的問道。


    另外三人齊齊瞪眼過來:“胡說!我們都是蓋世的大俠,既然這女娃拿麵紗蒙著臉,那一定是不想讓人看到,我們怎麽,怎麽能欺負一個女娃!別人會說我們是老不修,不要臉!”


    “言之有理……”


    “謂之在理……”其中二人附和。


    “這麽一說,好像是這個道理?”於是四人一致覺得,麵紗不可摘下。


    連苼忍不住猛翻白眼,這……哎,都是什麽人呐,這種邏輯思維果真是極品,不過這四個怪人要是哪天思維正常了,那一定是日頭打西邊出來,連狗也會叫娘了。


    四個人接著將她打量,滿臉的不正經的笑嘻嘻。


    “這麽多年,在咱們幾個老頭眼裏,算得上人才的實在是太少咯。想我們四個老家夥,活了都有百歲了,臨到快死了,讓我們碰上幾根好苗子。”


    “是啊是啊,當年碰到太子,才是個五歲的娃娃,那小子骨骼清奇,絕世的好料哇……”


    “那小子倒是不負我們所望,十五年過去了,武功已算得上上乘……”


    “廢話,他可是我們的徒弟!”


    “可惜就可惜在,那小子磨磨唧唧輕易不出手,哎,真沒意思……”


    慕容雪成有這麽厲害?連苼挑挑眉,狐疑的盯著四個老怪物。


    四老無視她渾身的不爽,接著開‘座談會’:


    “想當年,咱們四個人打遍天下無敵手,彼此鬥了大半輩子,到底是敵不過那一人啊。”


    “那老頭,現如今隻怕是早我們一步老死咯……”


    “死了?他怎麽能先死了!死了也要把他屍體找出來,泄口氣!”


    “聽聞那老頭收了徒弟?”


    “不會吧,是誰?”


    “不知道……”


    “不過……”四人蒼老的眼神突然間,迸射出瞿瞿的光亮,盯得連苼頭皮發麻,“呐呐呐,你們四個老怪物,想做什麽!?”四個老頭忽然間古怪的笑了起來,看似仙風道骨,和藹可親,實則詭譎可怕,“嗬嗬,女娃,咱們本來是不想來參加那扮家家酒的江湖會,隻是呢,看在世人尊奉我們為獨行四老,江湖第一的麵子上,還是委屈來看一看,躲在暗地裏看看這些晚輩把江湖搗鼓成個啥樣子,沒想到,嘿嘿,你這女娃很是有趣啊,跟那個……那個……”


    “那個誰?”


    “哎呀,就是太子喜歡的那小子,楚連苼!”


    “對對,跟那小子實在太像……”


    “一樣的傲氣、狡猾、腹黑、頑劣、無法無天、目無法紀、目無尊長、耍脾使賴、一樣的————”


    “前輩!”連苼頭頂三根黑線,清誚一笑,溫聲軟語,眼兒輕眯,卻給人一陣冷風測測的感覺:“前輩說的這些,你確定說的不是你自己哦?”


    “哎呀!你們聽聽,聽聽,這跟那小子簡直一個模樣!——淘氣!”


    “這不是重點……”其中一個老頭指正。


    “重點?”


    “對對,重點是……”四個人再次齊齊以發現新大陸的眼神盯著她瞧:“這女娃娃所使的武功路數,明明就是那老頭的絕活嘛!!!”四個老頭這才算說道了重點上。此話一出,連苼的確驚訝了。難道……


    “女娃娃,快說,那死老頭死到哪裏去了?”


    “距上回把我們打敗,已經整整二十年不見他……”


    “你們,真的想知道?”連苼笑一笑。


    “當然!”四人異口同聲。


    “我口渴……”


    “快,端水來。”老頭立馬乖乖的端茶倒水。


    “……”連苼望著麵前四張臉,五個人隔著麵紗大眼瞪小眼,老頭不耐煩,“女娃,水也端來了,說啊。”


    “你們點了我穴,我怎麽喝水?”連苼不禁又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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