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氣候變得越來越寒冷,蒼延率領的敵軍開始最後的攻城。


    殺伐持續了三天,不管是敵方還是齊燕的士兵,都顯出疲態。百裏城的囤糧已經嚴重不足了,寒冷的氣候考驗著戰士們的體能,而那些長年居於番域的敵軍,卻比齊燕士兵更要耐寒。戰事愈發的緊張,蒼延的進攻間隙也是越來越近。所有人都不敢深睡了去,沒準下一刻敵軍又來攻城。今晚氣候更冷了,嚴寒的冬天,刮著刀子樣的北風,夜晚的巡邏間隔幾乎每一刻鍾走過一輪。


    接連的戰敗、總督斥房侯的叛投、陣前的主帥被捉、軍備物資的短缺、再加上民心的慌亂、軍心的不穩……等等這一切堆砌在這嚴寒的冬日裏,堆砌在這片狼藉的戰場上,仿佛顯得那樣的不堪一擊。許多人覺得,城池淪陷甚至是遲早的事情,長達數月的西北堅守戰,似乎已經勝敗可分。


    可恰恰就是在這種時候,百裏城的子民和齊燕士兵們都沒想到,節節敗退的他們,其實是為了一場出其不意的反擊。


    “快聽,這是什麽聲音?”


    “如此淒厲,聞之心裂啊!”


    這日百裏城上,傳來悲天動地的淒厲嘶嚎,那嘶聲衝破雲層遙對殘月,遠遠的傳進了敵軍的營中,使得無數人循聲望來。那些番人斷斷續續聽見寒風中,那嘶喊痛徹心扉、抓人撓心。


    再那陣淒厲的嘶喊之後,又有番人擅長的塤聲吹成的故鄉歌謠傳了過來,歌聲哀婉,曲調悲熗,聽之落淚,聞之慟心!而那曲調持續了大半夜都未曾停歇,且越唱越痛越發激昂……


    “回報先鋒!此法果然有用,那敵營自下半夜開始便不斷有士兵成群的逃走,到寅時二刻,粗略估算,逃走的人數怕不下四萬!”


    “好!”趙河笑道:“這真是不費一兵一卒,就屈人之兵啊!先鋒,你果真是個奇人!”


    趙烈卻不大明白,且滿臉的驚愕,“不知這是什麽法術,怎麽這便讓敵人亂了?”


    大家也都表示疑惑,連苼笑著緩緩解釋道:“這不是什麽法術,不過是屈人之心罷了。早在隆冬前,我就發現敵軍有小股逃兵的現象,後來才知,這些人遠離故鄉,大多是臨時征召的兵士。如今外出打仗,這一打就是數月,此寒冬來臨,年底將近,思鄉之情也更甚了。況他們也是平凡的人,誰願意死在異鄉戰場,誰不想回家好好跟家人過平安日子。所以,我才讓人安排,在城頭上哀嚎以激起敵軍的悲熗之情,又命人以他們的器樂吹奏他們番人才聽慣的家鄉歌謠,催動他們的忌戰、厭殺之情,讓他們想起故鄉的美好,引出他們更濃烈的思鄉之情,自然也就有人棄甲奔逃而去。這些士兵,來自不同國家地域,短時間形成西北聯盟大軍,但感情難係,崩盤之時,你縱然想管也是管不住的,相信這兩日逃兵會越來越多。”


    趙烈喟歎,勁銳飛揚的雙目中,盡是敬佩之色,“我長你一歲,也跟隨我爹上過幾次戰場,但卻從沒有見過先鋒你這樣的人才,你我自幼便相識,可曾前隻覺你頑劣不堪,想不到……哈!連苼,認得你,是我趙烈三生有幸!”


    “當年初見先鋒,就覺非比常人,先鋒的奇謀睿智,龍胤也佩服。”


    龍胤正巡崗,遠遠的也走過來笑著說道。


    “恐怕你們的讚歎之詞還要留待些時日再說才好。”突然有人的聲音橫斜了進來,隻聽那聲音就覺得眼前開闊,頓時一亮,所有人返身去望,卻見一男子穿著低調華服,披一件厚厚的錦灰色狸毛大氅,那般信步閑庭,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看似年輕,卻有股天塌不驚的瀟灑出塵。


    而此時這頭,正走來謝寶珠和曦雲,隻聽謝寶珠快步跑上來,驚喜道:“哥?”


    原來剛才插話的人,正是謝玉寒。


    “在下淮南謝家,謝玉寒。與連苼同窗三載,最是了解她的滿腹奇謀。”


    “你是謝家公子?!”


    “正是,乃是寶珠的二哥。”


    讚歎之聲此起彼伏,隻是認得謝玉寒的趙河趙烈,並曦雲龍胤等人都大感疑惑:“不知謝公子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百裏城?”


    謝玉寒含笑望連苼,“受人之托而來,值此國難之時,同出份力。”


    連苼走出一步,道:“玉寒,你果然按時趕到了。”


    謝玉寒笑道:“是。隻不過有人非得和我一道,真是攔也攔不住。”


    連苼挑眉,“必然是綿兒和清舞她們?”


    謝玉寒點點頭:“接到你信之時,我便傳令各地商號,在最短的時間為你湊上二十萬軍備冬衣,冬靴。就是連百姓也不用挨凍了。一路上請了五家鏢局,才安然的送到這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我之間,不用說謝謝二字。”


    連苼笑了笑。她還沒說感謝的話,他就已經把話都說完了。


    朝廷不給援軍也不撥給援備物資,靠朝廷是靠不住,她才厚著臉皮讓謝玉寒破財,她知道自己開口,他就是散盡萬貫家財也必然會幫。


    連苼又借著敵營動亂之際,派人遊說三路兵馬,激起軍中的士氣和思鄉護民保國的激情!原本士氣低迷的三軍,原本互有矛盾的三軍,在這嚴寒的冬日裏燒起一團熊熊的烈火,緊緊的擰成一股繩!


    連苼算算。


    其他幾路救援應該也差不多了。


    她側頭遙望百裏城外夜空,“是時候反擊了!”


    營帳。決戰前一夜。


    太子雪成盡然有序的指揮總戰略:“此戰持續了數月,成敗就在此一舉。原本的十二萬人馬我們還剩下不到九萬,再加上兩州的五萬人馬,一共還有十四萬。”


    “天保、申屠、寶珠。”


    “在!”


    “你們跟隨先鋒,領三萬兵馬防守南門。”


    天保十分高興:“七哥,你放心,我要和連苼一起,將鍾離人和番人打得屁股尿流!”


    雪成道:“朝峰、曦雲、你們率兩萬人馬防守東門。”


    “末將曦雲領命!”


    雪成點點頭,目光落在蕭絕等人身上,“至於西門和北門……,照原定計劃施行。”蕭絕眸光暗暗的掠過一抹狐狸般的精光,似乎藏著什麽不被旁人知道的心思。大家的神情都是興奮的激昂的。


    眾人又聽著雪成說道:“謝玉寒為我軍送來禦寒物資,各路武林人士出乎我們意料的,有數千人前來相幫。我們已經沒有退路,隻能殊死一戰。”


    一種蓄勢待發,一種浴火而戰的勇敢無畏的胸懷在每個人心中回蕩著。


    ……


    百裏城外的寒鬆在北風中搖擺,幹燥的冷風吹得臉上生疼。


    枯葉被馬蹄踐踏成泥,敗草被人足踩踏成灰。


    天空盤著厚厚陰雲,翻滾著,沉澱著,積蓄著一場隆冬將近的大雪。


    而持續數月的兩州戰役,拉開了決戰的序幕!


    當炮火炸響,兩軍萬馬奔騰衝刺呐喊,震天的鼙鼓聲如驚雷在上空響起。那長矛刺向快馬,那刀劍砍下人頭,那長弓射向敵軍。血濺伴著烈火,馬嘶伴著喊殺,那一刻是阿鼻地獄,是驚心動魄的修羅戰場!齊燕的士兵們將士們激發起全身沸騰的熱血,他們的信念隻有一條,隻有那奪目耀眼,英姿傾城,一襲紅色戎裝似火,引領他們衝鋒陷陣的先鋒官,她領著他們如一條巨龍帶著滿腔的自信和激揚朝著那死亡的戰場如颶風般席卷而去!


    緊跟在她身後的軍隊,在這一刻變身成為嗜血的猛獸,伸出尖銳狠毒的爪牙,毫不留情的撕裂侵犯江山家園的敵人,這隻巨大的猛獸仿佛有著抵擋一切的力量,‘它’洶猛而龐大,‘它’靈敏而狡黠,‘它’強壯且無畏,在瞬間將敵人的頭顱斬殺,將敵人的龐大攻擊拆成一塊塊碎肉,然後吞噬殆盡!


    “快,撤退!”


    “全速撤退!”


    “所有人速速撤出南門!”


    “退兵了!敵人退兵了!”輕羽騎的女兵們高聲歡呼:“我們贏了!”


    “追上去,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謝寶珠揮弓喊道。


    “好,你們跟著我,追上去將他們殺光!”慕容天保也笑著揮刀大喊。


    “好!”申屠便就要率他部下前往追擊,“這幫孫子這樣不堪一擊,想逃,與我把腦袋留下!”


    “都回來!不必再追了!”連苼斷然喝止!


    “怎麽不追?!”他們齊齊看向她。


    “是啊,恩人,待申屠我追上去,將他們人頭通通拿下!”


    “連苼,放心,他們已成俎下魚肉,我們把他們全都殲滅了!”天保揮刀笑喊道。


    “不對。”連苼雙眉深皺,“怎麽隻有這些兵馬……”


    “連苼,你這是怎麽了?!”天保困惑道。


    “先鋒是覺得有何不妥?”謝寶珠見連苼麵起驚疑之色,那眸子裏竟是漸漸的浮上讓人害怕的黑暗。隻聽連苼垂頭自言自語的說著:“南門不該隻有這麽些兵馬,為什麽會……”


    “報!!!”就在此時,有快馬倉促馳來,“稟告先鋒!北門護城河的水不知因何突然幹涸,敵軍主帥蒼延得知消息,遂率領大軍轉而進攻北門而去!”


    “什麽!?”連苼拔高音調一吼,這一吼,將那小兵嚇得臉色發白,“小,小的是奉先鋒命令,戰況有變既在……既在第一時間快馬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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