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持續了半個時辰,美食佳肴數不勝數。即使齊燕各地百姓吃不飽穿不暖,路上餓殍遍野,可這皇宮之內,永遠都是紙醉金迷。宮宴上,是各地方不斷呈上來的貢品大禮。好像源源不絕沒有盡頭。玉龍殿上吃吃笑笑,歌舞不絕。連苼的目光對上對麵座位的蕭絕,蕭絕正舉杯啖酒,鳳眸倒影著杯中酒水的琉璃光澤,卻飄向她旁邊座位上的謝玉寒,穿過人群,走了過來,和謝玉寒低語了幾聲,經過她的座前時微微噙笑又回到座位。


    坐在後方的楚清舞目光一直追隨著蕭絕,眼神裏有絲絲的失落。


    “二弟,你有什麽好事情,神神秘秘的?”當蕭絕回到座位,旁邊正喝酒的蕭驁開口說道。


    “沒什麽,過去和人閑聊幾句罷了。”


    “二弟,大哥勸你一句,別再和太傅府的人走得太近,哪怕要走,也至少背著爹做。”蕭驁一邊喝酒一邊說道:“爹發起火來,可是不饒人的。”蕭絕噙著笑意夾菜吃酒,蕭驁也沒再多說,目光越過杯盞投向一處角落,蕭絕察覺到什麽,順著蕭驁的眼神看過去,隻見楚清綿的身旁,坐著一個清秀佳人,好像是曦雲的妹妹叫小七的女子。


    蕭驁幾杯美酒下腹,那眼神更濃厚了幾成,雖然他的目光不動聲色,但小七卻一直覺得有道格外灼熱的視線在盯著她。她小心翼翼的探頭,這大場麵裏早就把她嚇得渾身發汗,視線有些模模糊糊,但找了一圈,恰對上蕭驁嘴角的笑容,隔著老遠的距離,她竟也看得清清楚楚,心劇烈的跳動著,那不是動心,而是一種像黑暗籠罩下來的巨大恐懼!


    她從沒有被男人這樣盯著看過,好像是猛獸盯著獵物,要將她撕碎!


    好可怕的眼神。


    曦雲的目光正對著小七投來關心的一眼,想他這小妹柔弱可憐,來到這樣的場合,必然是恐慌多過喜悅的。誰知卻看到小七似著魔般盯著一個方向發呆,順著小七的視線望去,落在那蕭驁身上。隻是蕭驁早已收了目光,曦雲雖心頭疑惑,但也沒有多想。


    坐在遠處的謝寶珠,埋頭之間,也不時拿眼光默默看一眼曦雲,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縱使謝寶珠再如何將曦雲放在心中,這個沉默寡言的將軍,卻從不對旁的女子多看一眼。


    連苼是個最縝密之人,眾人來來去去的眼神交流,可都沒有逃過她的眼睛。隻是整個宴席間慕容雪成自始至終都沒有對她投來一眼。若是往常,他哪怕看到她心煩也不肯罷休。看來這回,他不是隻鬧鬧太子的脾氣罷了。


    玉龍殿上,忽然響起唏噓之聲。


    連苼放眼看去,原來是各女眷獻藝的時候到了,許多貴族小姐,每每都會精心打扮自己使出渾身解數在這樣大型的宮宴上綻放自己的光彩,為自己引來無數的傾慕者,又或者俘獲那些長輩的欣賞,將來好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如意郎君。


    大家的唏噓,是因為大殿上,錦繡紅毯中央,有宮女抬著一麵寬兩米的大鼓擺在那。鼓上一女子則穿著天黎族人舉行大節時穿的隆重而華麗的衣裳,盈盈而立。


    隻見那女子濃眉大眼,冰清玉潔。


    一身頗具天黎族風情的衣裳,將她襯得分外熱情狂野。


    短短的上衣,綴著許許多多絲帛和銀製首飾;長長的裙褲,堪堪齊腰,露出一截雪白的蠻腰。裙褲上也綴著瑪瑙紅玉為飾。額上一點紫晶墜,風情多嬌。她赤著雪白的雙腳,盈盈站立在鼓點之上,就像是草原上奔放的一匹俊俏小紅馬。


    “咦,那不是顏玉姐姐嗎?”


    身後隔著兩座位,連苼聽見楚清綿輕聲的說道。


    她抬頭朝著玉龍殿殿門口望去,一直守在殿門口的楚文景果然目光呆滯,盯著那鼓點上的女子,再也移不開視線。


    原來這就是隻聞其人不見其人的顏玉。怪不得,這女子雖然是來獻舞的,但麵上卻沒有半分的歡喜之顏。神情十分的勉強,不甘,和不願。


    “哈哈哈!皇上,這是小女顏玉,今天逢此大喜之日特意讓小女為皇上獻上一舞,我們天黎族人,人人善歌善舞,小女雖沒什麽長處,但她的舞卻足以擄獲我全族男人的心哈哈哈!”


    玉龍殿上響起一陣渾厚的笑聲,帶著幾分粗鄙之氣。


    兩名男子走出來,那年長的自然就是顏玉的爹顏丕,另外一個較年輕蓄著兩撇胡須的大概是顏玉的兄長。他二人穿著天黎族風情的服裝,父子倆都留著兩撇小胡須,目光盛氣淩人。


    “另外,顏丕代天黎族人,為皇上送來上百種名貴的藥材,獻給皇上!”


    煬帝道:“原來是來自醫族天黎族的貴客,朕多謝你們族長的一番美意,來人,賞賜!”


    “多謝皇上。”顏玉的爹一揮手,道:“起舞!”


    因這舞蹈的新鮮,所有人注目欣賞。


    隻見那顏玉赤腳隨著鼓聲一踮,整個人仿佛活了一般。那舞姿有著天黎族人特有的奔放和熱情;那舞姿一踢一踏,極富節奏和韻律;她翩翩跳躍在鼓點上,鼓聲隨著她的舞步,散出一串串悅耳的歡快聲,漸漸的,那舞步越來越快,那舞者越來越激揚,時而如同翱翔在天空的飛鳶,時而如同風中奔跑的棗紅馬兒,又加上她麵容冷峻,反有股那棗紅馬的倔強,是以舞步之間更添幾分驚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當舞蹈停下時刻,殿上掌聲不斷。


    連苼心中歎息,這顏玉雖然不甘不願,恐怕想不到反而弄巧成拙,連自己當下也有些錯愕,那顏玉錯愕的看著眾人的讚賞,見眾人反響不俗,更是露出焦急之色,扭頭看向她二哥楚文景,似尋求幫助又似有些飲恨。可她二哥楚文景早已被顏玉的舞蹈,吸引得三魂丟了七魄,待反省過來,也是又恨又憾。


    顏玉的爹走上來道:“皇上!芙洲貴族高大人,早前到我族中登門拜訪,送下聘帖,高大人獨子高磊想要娶我這女兒顏玉為妻。今日小女來為皇上獻舞,不求別的賞賜,如果可以,希望皇上可以下旨一道為我這女兒賜婚。以成全這段美好的姻緣!”


    殿上頓時轟動。


    顏玉本是蕭龐挑中的媳婦,隻是顏玉和她二哥那段私情,鬧得帝京裏是沸沸揚揚,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顏玉之所以這三年沒有嫁人,一來是嫁給蕭絕是泡湯了,二來是顏玉的抵死不肯,三來是顏玉因和她二哥有私情,名譽清白受損,一般人家自然是不肯再要她的。


    至於這高磊,連苼是知道的。雖然是一方豪族,但那高磊是個肥頭油耳,滿腹橫行的惡霸,還和她曾經結過怨,被她打得落花流水屁滾尿流。讓顏玉嫁給這樣的人家,無疑是把自己的女兒,往火坑裏推。可見這顏丕不是個良善之輩。哪怕退而求其次,也不肯將顏玉嫁給她二哥。


    可恨的是,這顏丕也是奸詐之人,借此宮宴獻禮之機,求煬帝當麵賜婚,那這門親事可就是奉了禦旨的,除了喜上加喜外,一來可以讓眾人知道他天黎族的地位,二來,也是為了做給她二哥楚文景看,她二哥就隻能對著顏玉心碎到底了。


    棒打鴛鴦,這棒子是借的皇帝這根棒,這顏丕如何不狡詐?


    煬帝和周後都含笑點點頭:“既然如此,你兩家又都同意了。那朕就賜婚一道。”


    煬帝遂真的當場賜婚。


    顏丕和他兒子托胸施禮:“顏丕叩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連苼同情而擔憂的看了一眼楚文景,隔著老遠,她也能聽楚文景拳頭握得哢哢響。顏玉就更不用說,眼中蓄滿憤恨的淚水,臉色煞白,緊緊的咬著牙,卻無法反駁半個字。


    ……


    “小姐,顏姑爺怎麽對顏玉小姐如此狠心,竟將自己親生女兒往火坑裏推。嫁誰不好,那高磊是什麽人,顏玉小姐怎麽受得了。”香冰低聲的說道。


    溫蘭神色黯淡下來,輕聲的說道:“我那姐姐最是個軟弱賢淑之人,當年爹把姐姐嫁給顏丕,也算是害了姐姐一生。所幸教養出顏玉這樣一個好女兒,我本想讓顏玉做我的兒媳,也是為了讓姐姐放心。誰知道顏玉心中另有所屬。我想,顏玉大概是為了她娘忍氣吞聲,別無辦法。我那姐姐若是看著自己的女兒,落得和自己同樣一個下場,不知要傷心成怎樣。可憐顏玉這孩子……”


    “是啊,咱們打小看著她長大的。哪裏忍心見她落得這樣結果。”


    “上回的事,老爺已經動了氣。我便去求他幫幫顏玉,恐怕老爺也不會答應,我也是無能為力。”


    “小姐,顏姑爺怎麽會想到求皇上賜婚呢?”


    “我也覺得奇怪,顏丕這人,雖然奸詐,但也沒有這樣的頭腦。這背後,不知是誰在使計……”


    “唉。我怎麽覺得,這朝堂裏處處是詭計。讓人慎得慌。”


    ……


    玉龍殿上,忽然響起一陣潺潺的琴聲。


    琴聲帶著高山流水之音,吸引得眾人忘了剛才的轟動,而專心看向奏琴之人。


    謝玉寒不知何時,人已坐在殿堂下方。他的穿著今日顯得華麗許多,卻依然不張揚,而是帶著一貫的灑脫。那份飽含大家風範的氣度,吸引了不少閨中小姐的目光和驚歎。


    連苼含笑啖了口酒,見那底下七彩綢緞梭來,一美人翩然從天而降,不是她那五妹又是誰。楚清舞那點功夫不足以退敵,不過是為了練舞而學的。自幼就見識過楚清舞的舞姿,連苼每每見著,還是會驚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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