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苼甩開芳容,便疾步衝進了母儀殿。


    芳容歎息的搖搖頭,如果連苼可以愛上太子,如果連苼的心也給了太子,那是多好的事啊。


    連苼一路衝進母儀殿,周後早已經在等著她。


    “我三姐在哪,淩兒在哪?還有……”連苼用可怕的眼神盯著周後,“我大哥和公主,在哪?”


    她後半句咬字極重,像是在質問周後,又像是在反駁自己的猜疑。


    不會的,絕對不會。


    周後擯退左右,隻留下心腹老姑姑,道:“本宮答應你今天讓你們見麵,自然不會食言。”


    連苼卻再次問道:“我大哥和公主——在哪?”


    周後莊嚴的眉眼始終波瀾不驚,“他們此時都在法廟。”


    連苼最後一問:“是死,是活?”


    周後抬眸凝著她,半晌才回:“活的。”


    連苼仿佛遭蒙天大的打擊,她的神情似痛似苦,似哭似笑,似癲似狂,生生的倒退了半步!


    “活的……活的……,竟然是戲,竟然都隻是戲?”


    狂熱的淚水湧上她的雙眸,她卻哧哧的笑看著周後,眼神冷得如同歲九的寒霜,“我的好哥哥,我的好嫂嫂,我的父親……合起夥來演了一場殘忍的戲,來迫我抉擇?在這樣的時刻,他們竟然一致選擇站在了你的陣線上,不惜利用我的感情?那竟然……竟然隻是做戲……”


    “哈哈!啊哈哈哈……”


    連苼含淚痛笑,死死的睇著高高在上,宛若泰山的周後,又問:“那當日我到芙洲,皇後娘娘也是預料到的,馬驛館裏我接二哥和顏玉回府時,聽得馬驛館內從芙洲來的人說,二哥和顏玉當日被高家關押起來的那晚,對他二人動了狠手,將他二人足足打昏過去。可是皇後示意的?為的是預防我見到他們,而從他們口中發現什麽,是不是?”


    周後點頭,“……是。”


    連苼嗤笑:“皇後娘娘,好手段……”


    她雙手握拳,轉身留給周後一道冷凝的背影,“現在,我該叫您一聲母後。想必您很滿意!”


    那一刻天成了灰色,地成了腥紅,江山顛倒,山河猙獰,都抵不過連苼心中的悲哀和蒼涼。她如一陣狂風橫掃過這深深皇宮的怨氣,一直將焰火燒至位於皇城西街的法廟中。


    守備森嚴的法廟外,連苼毫無阻攔的進入了法廟。


    進入法廟地宮,當她看見她的三姐楚清河、淩兒、還有她大哥楚文修並雲雅公主時,連苼的怒火燒至沸點,卻忽然隻剩下滿腔的憤恨和失望。


    “四弟……”


    “苼兒……”


    楚文修和雲雅公主似乎早便想到這一刻,連苼會帶來怎樣的怒火。


    “苼兒!”楚清河則是一把上來握著她的手,焦急的問:“告訴三姐,你真的答應嫁給太子了?你已經嫁給太子了?”


    連苼越過楚清河,卻隻是睇著楚文修和雲雅公主,“我已經不再是楚府四小姐,也不是楚府四公子,而是齊燕東宮太子的正妃。”


    楚清河不是沒有聽說太子大婚乃是在初十二那日,可她在明白事情始末之後,在她知道連苼愛的是蕭絕而不是太子的時候,她的憤怒甚至不比連苼來得少。在楚清河的心中,愛情才是至上的。自己的親人逼著自己的親人,這又算什麽呢?她最最疼愛的家人遭遇這樣的事情,她如何能不心疼呢?當初是連苼讓她有勇氣追逐自己的幸福和所愛,楚清河更不願意看著連苼肩負太多的責任,而放棄了自己的愛情。


    “沒關係,苼兒,隻要你想離開,三姐就算死也要為你做到!”


    連苼的視線,越過楚清河,投放在楚清河身後不遠的角落裏,站著那對兄妹,那妹妹的手中牽著的是淩兒。她的視線又落在楚清河的臉上,狂熱的淚水在這一刻流下來,“三姐,不管我走到哪裏,今後我都隻是齊燕的太子妃。”


    楚清河明白連苼話裏的意思,眼中一瞬間凝聚的淚水落下來。


    “苼兒,是我們一家人害了你……”


    楚清河痛憤道:“當我被關在一間不見天日的內室裏,當我的淩兒被他們灌下一杯毒酒‘殺害’,三姐沒有想到,這些都成了逼迫你的籌碼。直到昨夜三姐被帶到這裏,知道淩兒還活著,從大哥口中聽聞了一切,三姐恨不能殺進那皇宮裏去。是你成全了三姐的人生,可三姐卻反過來成了你的絆腳石。苼兒,三姐對不住你……”


    雲雅和楚文修走過來,二人皆麵有深深的虧欠。


    “四弟……大哥不求你原諒,大哥隻是遵從爹的命令……”


    連苼望著楚文修,心痛的眼神藏著深深的失望。


    雲雅低聲道:“苼兒,你大哥是個忠孝之人,爹爹以性命相挾,你大哥這樣耿直的人,惟有同意爹爹的意思。至於我……的確是有些私心的。因為我疼愛你就像疼愛雪成一樣,看著你們自幼一塊長大成人,看著雪成對你用情至深,所以嫂嫂更希望你嫁給雪成,而不是和太保的兒子走到一起。嫂嫂亦不求你原諒,嫂嫂愧對你……”


    連苼心痛道:“哥哥和嫂嫂,為了演這場戲,可以犧牲掉那些儒生,可以犧牲掉那晚慘遭牽連而死的公主府家人仆從,就隻是因為爹的命令,和你們的私心嗎?”


    楚文修和雲雅愧疚無言。


    楚清河傷心怒叱,“大哥大嫂好生糊塗!”


    連苼卻含著狂熱的淚痛笑了起來,她神魂顛倒走出地宮,隻覺天灰蒙蒙的連風聲也格外欺誑,從她胸膛裏發出來的笑聲震得整個法廟皆在顫抖,淩兒害怕的嚎哭起來,楚文修雲雅和楚清河均追了出來。


    “苼兒!”


    “四弟……”


    風卷著連苼翻飛的長發,掃過她冰冷的臉頰,兩顆熱淚落入塵埃之中,“為什麽你們每一個人都要插手我的感情,為什麽我偏偏要遇到他,為什麽我那麽相信的親人要背叛我。大哥,嫂嫂,我的心已經給了那個人,哪怕我嫁給慕容雪成,哪怕我和他睡在同一條被子裏,我和他的心也隔著千山萬水。可是為什麽慕容雪成要對我百般千般萬般的好,好到讓我連恨也不能。而我對那個人的虧欠,是一輩子永遠無法彌補的事情……你們所有人,我不虧欠,可我獨獨虧欠了他。也許我還虧欠了一個人,慕容雪成,他對我的愛,或許這輩子我都無法回報。當他知道這背後的實情,他又情何以堪呢?你們……讓我同時虧欠了兩個男人———為的隻是一個理由,不負天下。”


    連苼一仰頭,雙淚流下,“我頭一次恨自己的身份。”


    也許是被她的悲哀感染,剛才還在害怕的淩兒懵懂的走過來,拉扯連苼的衣角,“四舅,父王跟淩兒說……不負天下,是大義……四舅是好人。”


    “你認得我嗎。”


    “嗯,四舅跟父王說的一樣,是會發光的人。”


    連苼將淩兒抱在懷中,眼神中所有的光彩都在消退,“四舅壓的擔子,太重了。做好人很累的。”


    淩兒伸出小手撫摸她眼角的淚,“那淩兒幫四舅,四舅不哭。”


    “要叫四姨。”


    連苼抱著淩兒,含淚而去。


    楚清河緊緊握拳,事到如今卻也無能為力。


    楚文修和雲雅均歉疚的歎息一聲,互望一眼,隨之也走出法廟。


    ……


    楚文景在昏迷了好些天後醒了過來,當他從顏玉口中得知事情原委,當他得知連苼被迫嫁給了太子,當他得大哥和大嫂夥同爹做下的事情,當他得知這一切狠狠的捶打在床架上:“可惡!可惡!可惡!”


    “文景!你不要激動,你的傷還很重,你的手又流血了!”


    顏玉用力的摁住了激動的楚文景。


    楚文景痛哭道:“都怪我衝動好事!那臭小子還不知要怎樣的難過!”


    顏玉將楚文景摟在懷中,“你四弟已經是太子妃,事情無法回頭了。是我們所有人害了她。文景,事已至此你再如何憤恨也無濟於事。我們這樣的罪人,卻還可以因禍得福,都是拜你四弟所賜予,我顏玉除了感激她,隻能用一輩子來報答她的恩情。”


    楚文景更是在顏玉懷中嚎啕痛哭:“在我們都得償所願,和愛人在一起的時候,四弟卻隻能選擇不愛的人,放棄她愛的人,是我們所有人太自私虧欠著她!那臭小子最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讓她放棄所愛,她一定很難過,她卻一直比我們任何人都堅強!為什麽,為什麽我這個做兄長的不能夠做到好好的守護她,保護她,卻反過來要她保護!我沒用!我沒用!”


    顏玉緊抱著楚文景,流下兩行感激的淚水。


    在馬驛館相遇的時候,她還曾以為連苼是討厭她的。沒想過那樣一個女子,卻是所有人望塵莫及的存在。更沒想到因為連苼,她可以光明正大嫁給楚文景,這是她做夢也不敢想的事情。


    ……


    太子妃的省親,充滿著壓抑的氣氛。整個太傅府雖然喜氣盈堂,卻隻有一片冷肅。


    “大哥嫂嫂,你們怎麽可以欺騙四哥!”


    楚清綿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四哥好可憐,我就知道四哥嫁給太子哥哥不是自願的!爹爹,大哥嫂嫂,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對待四哥呢……”


    “六小姐!六小姐!”小七追著傷心抹淚跑掉的楚清綿,花廳裏仿佛所有人都無顏麵對連苼。


    楚清舞眼神微微一暗,不知在神思什麽。


    時隔多年,楚清河第一次和楚蔚父女照麵,卻怎麽也沒想到會是今日這樣的場景。


    “爹,這個朝廷就真的那麽重要嗎?比家人還要重要?”


    楚蔚頭一次無言。


    “外公!”淩兒跑過來拉扯楚蔚的衣袍。


    楚蔚深沉眉眼間,不自禁流露出一抹深深的慈愛。


    連苼望著大門外的天高雲闊,望著風聲簌簌的灰霾天空,背對著所有人道:“決定是我下的。現在是太子妃省親。我希望在這三天能夠最後感受這個家的溫暖融和。回到東宮,我就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想回就回了。至於三姐,這一去,就更不知何時能夠再見,縱然再見,也不知是敵是友。我們全家,很難得有團聚在一起的日子了,也很久沒有團聚過……”於是所有人收起各自的情緒,讓她有幾天團團圓圓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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