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立即放出信號,很快,山上又來了一大批人將連苼包圍。


    “官家狗賊,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


    各個均是義憤填膺,麵色凶煞。


    連苼隻得出手抵擋,不想人數眾多,有人窺見了站在一旁的曉山,見曉山沒什麽功夫,便將曉山挾製在手,要挾於她,“狗賊還不住手,休怪我對他不客氣!”


    “這句話該當由我來說才對。”連苼也有些冷了臉,“把他放了,否則不等你傷了他,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好張狂的狗賊!”那人麵露凶煞,倒似乎也不怕她。


    曉山的尖叫傳來,“公子救我!”


    連苼指捏落下的一片樹葉,那葉如利器撣向那人胸口,隻聽啊地一聲,挾製曉山的男子手中的刀還沒來得及下手,便口吐鮮血倒在地上,昏死過去。曉山拍著胸脯,嚇得雙腿發軟。唉!他就知道跟著主子,每回出來就等於在冒險啊!


    “布陣!!”見連苼如此難對付,那一幫子的人各個露出嚴肅的表情,開始全力攻擊她。


    “都住手!”就在他們攻來之時,上方傳來一道渾厚的嗓子。


    接著,來人已踏輕功飛落陣形當中,阻擋了所有的人。眼前之人穿著一襲粗布黑衣,戴著鬥篷帽子,寬臉粗獷,厚唇濃眉,劍目如刀,膚色黝黑。且左耳廓上戴著一枚象征排幫權力的銀製虎雕耳環。


    對方亦同樣將連苼上下仔細的打量一番,“你就是他邀請的那人?”


    連苼拿出信箋,“想來這位氣度威嚴的兄長,就是這林家堡的堡主大人?”


    對方寬聲一笑:“好氣魄!雖然是小小年紀,倒是沒想到他這位朋友竟生得如此俊貌不凡!你能單槍匹馬的走到這來,看來的確是不容小覷。我堡中人不識在先,多有得罪!”


    連苼一揖道:“是小弟冒昧闖入,堡主見諒。”


    那林堡主道:“無妨!不打不相識!——請!”指著上山的道。


    連苼卻走向那昏迷在地的人,“堡主且稍等。”她走過來,運掌將那弟子胸口淤血逼出。這才跟著堡主上山。林堡主眼中帶出幾分欣賞的笑容。一路上山,崖壁下是清流湍急,石道旁是馥鬱叢林,林中四處有桃花綻開,爛漫的粉色花蕊點綴著林家堡的俠骨柔情。


    入堡之後可見四處關卡重重,管製頗嚴,又不失豪氣壯闊。到了內堂一處地堡,已無外人之時,堡主卻忽然對連苼恭敬起來,竟然當麵跪下,叩道:“恩人的恩人,便是我林十的恩人!今日幸得一見,恩人請受我林十三拜!”


    連苼知道此人既肯跪拜她,那便是事出有因,如此豪壯之人不拘泥小節,連苼並沒有惶恐推拒。


    此時傳來幾道笑聲,卻是那鬼母婆婆、嫘山老道和姓畢的少俠等人走出來。最末的那一位就是明夜。“林堡主非得要見見你這位恩人的恩人,明夜公子隻得冒險入宮,把你這尊大佛給請了來。”嫘山老道捋須笑道。


    “原來明夜公子和林家堡有如此深的淵源。”


    連苼笑道。


    林堡主麵露動容之色,“林某全家老小,曾受公子大恩大德,上回恩人有事,林某和江湖中人本是前往搭救,誰知牢中突生變故,我等援救不及,得知恩人得貴人相助,這才放心下來,否則林某萬死難辭其咎!”


    明夜走上來,深深看了看連苼,道:“怪道旁人瞧不出你身份,原來你穿著男裝,更顯得俊秀風流。”


    林堡主道:“公子不願透露身份,遂我這堡中兄弟們並不知道公子姓名。剛才恩人的恩人上山時產生誤會,多有冒犯!林某賠罪!”


    鬼母婆婆笑道:“所謂不打不相識。既是誤會,堡主也無須介意。”


    連苼道:“堡主長我一截,可以喚我一聲連苼小兄弟即可。”


    林堡主忽然看著她,“可是……聽說你如今是……是太子妃?你真是個女子?”


    鬼母婆婆和其他幾人均開懷大笑了起來。


    明夜亦帶著幾分笑意,道:“林大哥非得要見見楚姑娘,再加之明夜和鬼母老道等人也想再見你。眼下我們可能要離開帝京一段時間,遂便冒昧將姑娘請到這來一敘。”


    連苼滿麵高興道:“連苼也一直想尋機會再見諸位!今日便是公子你不請,我也得想法設法找到你們。”眾人又是一番暢懷大笑。連苼道:“既然我們已經是朋友,上回我可說了,他日青山綠水再見,你可得好好請我吃上一杯酒!”


    林堡主笑道:“那是當然!隻怕我這堡中美酒,恩人的恩人你便吃上一整年也吃它不完啊!”


    歡笑聲中,連苼突然閃過一抹興奮的光澤,“既然我們有緣,何必再如此生疏!這樣稱呼來去,實在費事。不如我與明夜大哥,還有林堡主三人結拜為弟兄!隻要堡主不嫌棄連苼本是個女兒身便好,至於連苼是否是太傅府的小姐,還是東宮太子妃,那都不足以成為我們結交的障礙!連苼一生欽佩豪傑,隻願與各位一生相交!”


    明夜先是眼眸一暗,但又漸漸浮上高興的光芒,“我明夜行走江湖,從不在乎身份,不論好壞,所謂世事,又豈能輕易以正邪斷定。那日天牢有幸能遇見楚姑娘,明夜本是有所心動。今日姑娘既有如此心願,明夜,甘做姑娘義兄!”


    誰也沒想到,明夜會如此坦蕩道出心中傾慕之情。足見此人蔑視一切世俗規條,坦蕩又不羈,正是連苼仰慕之人。而明夜也很好的將那一分傾慕之情轉為兄妹之情,毫不猶豫的接受了連苼的提議。


    林堡主和鬼母等均再次朗朗笑出聲來:“好!我林十就愧做了這個兄長吧!”


    連苼道:“那二位義兄,今後便不要再稱呼我恩人的恩人,或是楚姑娘,全當我是個男子即可!”


    明夜眼神深深,不羈道:“義弟。”


    林堡主笑道:“哈哈,好。我這便擺上祭壇,你我三人歃血為盟!”


    林家堡中擺上祭壇,備上美酒佳肴,連苼便和明夜、林十祭壇前歃血為盟,三拜結義。


    ……


    “黃天在上,後土在下!”


    “今我林十、我明夜、我楚連苼!”


    “歃血為盟,結為異姓兄弟!”


    “有福同享!”


    “有難同當!”


    “若有違背,天誅地滅!”


    ……


    今日的林家堡,格外的熱鬧。滿堂的歡笑聲時不時傳了出來。大家把酒暢言,好不盡興。推杯置盞間,天色也眼看著晚了下來。林堡主已備好兩間上房,供連苼和曉山歇息一晚。


    崖林上,桃花灼灼,吃得七分醉意的連苼不禁在桃林中和眾人比起劍法來。林堡主便索性將酒桌搬到了桃林內,點上百盞明燈,大家又在桃林中酣暢淋漓的吃了一場,玩了一場,比了一場。


    而今日林家堡三結義,也成了日後江湖中相傳的一段佳話。從此連苼的豪義胸襟,便在民間廣為流傳,有關她的各種傳言故事,也成了說書人口中最津津樂道的段子。各種各樣,佰趣橫生。


    站在崖林上,聽著遠處燕河之水發出的澎湃聲,頭上桃花紛落,這夜竟美得如一副畫卷。


    “燕河七道十三分水,支流更是數不勝數。在這片廣袤富饒的土地上,已經流了上千年之久。鑒證過無數朝代的起起落落。也許燕河上這哭訴的風聲,又一次在為這傾塌的皇朝落淚了。”


    明夜握著一壺酒,半嗤笑半黯然的說道。


    連苼迎著吹來的河風,隻覺酒意已醒了大半,“盡人事聽天命。”


    站在她的立場,她隻能如此。


    明夜看著她道:“義弟的胸襟,就像是這燕河上的風,讓人欽佩。”


    連苼清誚一笑,隨手撣落一地飛花,“二哥的隨性不羈,也同樣讓小弟欽佩。”


    兩人相視大笑。


    “天色不早,該歇息了。不過睡之前,義弟且隨二哥來一趟。”


    明夜說著往堡中走去。


    連苼跟上來,跟著明夜到了他的房間,明夜將一樣東西交到連苼手中,連苼攤開手絹一看,那是她贈送給蕭絕的同心鎖。如今已經斷成幾塊。連苼有些意外,卻又瞬間扯動了她極力想隱藏的那一塊鮮血淋漓的傷口。


    “已經斷了的東西,再收回又有何用……”一顆淚落在那玉鎖上。


    明夜看著她,道:“盡人事聽天命。”他握了握她的手腕,“事事皆有轉機。”


    連苼遺落了一縷荒涼的笑容,將那娟子包好收起。


    “多謝二哥。”


    剛要轉身,連身卻瞥見明夜床頭擱著的一樣東西。


    那是一張鬼神麵具。


    連苼很快回想起楚清綿對她說的話。


    明夜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眼神微微一動,連苼又露出分笑容:“莫非……元宵那夜搭救我家六丫頭的大英雄,就是二哥你?”


    明夜看著那麵具道:“當晚偶遇一位姑娘被那歐陽昊等人阻攔,二哥不過隨手搭救。豈料那姑娘麵具下,是一張熟悉的臉。義弟大婚當天,剛好在街頭目睹過義弟這六妹的容貌,所以記得清楚。”


    連苼笑了笑,道:“所謂緣來自有天定。大概指的就是如此了……”


    她笑著走出明夜的客房,捂著胸口那碎玉,本還濃濃的倦意一時都消散了,清醒的腦子反而讓她更清醒的感受著心口那撕裂般的疼痛。她提了兩壺酒,又來到崖林在桃花紛落下也不過獨自舔抵那鑽心的痛苦。燕河上的風,果真像是嗚嗚的哭訴聲,就像她心中,此時的聲音吧……


    “狐狸,這顆心,早也隨著那玉一並碎了……”你可知……


    最後一壺酒灌下,她的頭開始隱隱的作痛。視線在燈火中飛旋著,在夜色中迷蒙著,漸漸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國子監的歲月,那些爭嘴吵鬧的日子,那些捉弄頑劣的日子。那個人的身影,滿滿的占據著她的腦海,膨脹到快要爆裂……


    不知何時,深夜的桃林中,紛飛的落花間,添了一抹淡淡的蘭香。


    雪成凝望著靠在桃花樹下,已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兒。


    河風在林中纏纏繞繞,送到他耳中的,是她口中淺淺的呼喊,聲聲都是那個人的名字。


    見她入夜未歸,他心懷不安的趕來,在竹林轉了半夜,終於潛進了這林家堡,他終於找到了她,卻隻得了這樣一個撕心般的回應。


    這燕河上的風聲,正如此刻他心中的哭聲。


    她眸底淌下的淚,每一滴都落在他心上,每一顆都能腐蝕出一塊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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