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歌被傳喚的時候,心中就感覺到不安。


    這四禧宮正主,正是熹妃。既是雲雀的母妃,亦是慕容天保的母妃。


    “抬起頭來,讓本宮仔細看看。”


    熹妃低聲道。


    鶯歌緩緩的抬起頭。


    熹妃的目光就像是針尖一樣密密的從她臉上紮過,道:“聽聞你懂醫術?”


    鶯歌點頭,“回熹妃娘娘,曾隨父親略學一二。”


    “多大了?”


    “回娘娘,今歲已滿十七。”


    “可許了人家?”


    “尚未……”


    此時熹妃睇了一眼身旁的宮女,貼身宮女奉上幾樣禮盒,將盒蓋掀開。


    熹妃指著那些禮物道:“聽聞你與蘇大人的女兒蘇柔來往甚密。那蘇柔本宮也與她通過幾回來往。既然你在這宮中,又與她要好。本宮自然不得虧待你。這些東西,本宮皆賞了你。算是本宮贈與你的一份成親大禮。將來你許了個好人家,也算本宮積了點福氣。另外,本宮還準備了幾樣禮物,你一並捎帶了送與你的雙親。回去對他們說,本宮拿你,就當女兒般看待。”


    鶯歌眼中已隱隱的浮上淚水,袖中十指緊緊的掐在一起。


    “民女叩謝娘娘賞賜,隻是民女身份卑微,豈敢高攀。萬不敢受熹妃娘娘此番大禮!娘娘的話,民女會盡快回家,傳達給爹娘,想必民女雙親皆會感到高興。”


    熹妃半晌沒出聲,緩緩才頜首道:“既然如此,那本宮也不強求。你回家告訴你雙親,何時來了帝京,都可進宮來瞧瞧。”


    鶯歌垂了頭,雙手撐地,“謝娘娘。民女告退……”


    熹妃道:“去吧。來人,送送。”


    鶯歌道:“不敢。民女辭謝……”


    說完便急急起身,直到退出四禧宮,眼中的淚才掉下來。


    “這皇宮裏的妃嬪,不過都是虛偽的嘴臉!”鶯歌又氣又傷心,揪住道旁的一株盆景就大肆的摧殘,“可惡!可惡!出身低微又怎麽了!當了娘娘就可以羞辱人嗎!當了王爺又如何!這麽迫不及待的趕我走!死天保,臭天保,我鶯歌才不要嫁給你!隻願你討個母老虎,天天給你苦頭吃!才知道我鶯歌的好……”


    “喂,你在這裏做什麽!”


    雲雀的聲音陡然響起。


    鶯歌沒好氣的道:“你管我做什麽!”


    雲雀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這是我的宮,你把我心愛的花都弄掉了,你竟還敢大膽的頂撞本公主!你該死!”


    鶯歌哼哼道:“這花又沒寫著你的名字,公主大人!”


    雲雀頓時怒氣洶洶,“你,你還敢還嘴!”


    鶯歌怒火也蹭蹭的竄上來,“小丫頭片子,如此任性刁蠻,和你那皇兄一樣惹人厭!”


    雲雀抓狂,“你,你好大的膽子!”


    麵對雲雀的怒容,鶯歌毫不示弱,雲雀尖叫著便撲了上來,在宮女太監殺豬般的呐喊聲中,這片禦花園便成了兩個女人的打架擂台。扯的扯頭發,抓的抓脖子,扯的扯衣裳,咬的咬手臂,打得風生水起好不激烈!當慕容天保揣著滿腹的鬱悶進宮來時,便撞見這樣一番震驚的場景。


    原來女人打架是可以如此凶狠的。太可怕了!隻是,正在打架的這兩個女人,都好麵熟啊?


    完了!慕容天保突然醒悟過來,火急火燎的趕來勸架,“都別打了!鶯歌,雲雀!啊呀!”


    三人摔成一團,天保的衣領也被扯破被,臉也不知被誰抓花了,腳也被人蹬了一腳,痛得他頭冒金星,苦不堪言。


    “皇兄,你來得正好,快替雲雀教訓這個,這個,這個壞女人!”


    “臭丫頭片子,刁蠻任性沒人愛!”


    “壞女人!你,你,我不許你再罵本公主!”


    “嘴長在鶯歌的身上,公主想管嗎?”


    “你,你好大膽子!本公主要砍你頭!要誅你全家!”


    “公主小小年紀,動不動便是要殺要砍,難道沒有人跟你說過,這樣的女人,最惹人厭?”


    “什麽?你、你……”雲雀一張小臉煞白。卻被鶯歌的話震驚了。


    難道,難道她真的很惹人厭?不!才不是!這宮中所有人都是喜歡她的!父皇也最喜歡她!


    “都給我住嘴!!!”


    天保一聲大喝,嚇得兩人均是一抖。


    寂靜片刻後,雲雀一巴掌揮來,“皇兄,你也敢討厭雲雀嗎!”


    鶯歌的腳踹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啊呀!你們,你們兩個臭,臭……”丫頭沒出口,天保又挨了兩下打。鶯歌衣衫淩亂,頭發散亂,臉也花了,鞋也掉了,一瘸一拐的轉身就要跑,眼角掉下的一顆淚,卻莫名的落在了天保的心上。


    “皇兄,你,你竟敢去追那壞女人!”


    身後是雲雀氣呼呼的叫喊聲。


    天保追著鶯歌跑上來,隻是鶯歌跑得極快,最後他不得不忍著被蹬的那一腳,踏著輕功飛上來,將鶯歌攔截下來,“鶯歌,你到底是怎麽了?”


    “你讓開!慕容天保,我最後說一次,我不想再看見你!”


    “你這話已經說了上百遍了,可你不還是賴在帝京沒回麽?”


    “你!”鶯歌氣得青筋暴跳,眼眶灼熱,淚已簌簌的往下掉。她緊咬著唇,突然眼中所有的光彩都消失不見,換上天保從未見過的悲傷神情。這不禁讓天保心急了,“好好好,剛才的話算我沒說。你,你別又哭啊。”


    可鶯歌卻隻是掉著淚,什麽話也不說,就隻是深深的哀怨的望著他。


    天保的心越來越急了,“鶯歌,你這是怎麽了?”


    鶯歌忽然垂眸,低聲的道:“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天保……不,錦王爺。”


    見她轉身緩緩離去的黯然背影,慕容天保頭一次嚐到一點叫心痛的滋味。


    他奔上來,將鶯歌拉著,“鶯歌,你究竟是怎麽了?”


    鶯歌抬頭時,淚已滿麵,“你還不明白嗎?你已經是錦王。而我隻是民間一個懂一點點醫術的卑微女子。很快,你會被指婚給一位千金小姐。你我這樣,又算什麽呢。我在你身邊,隻是一個妨礙的包袱罷了……難道我還沒臉沒皮的賴在這嗎。何況你心中,從來就沒有我。而這一刻我才發現,自己有多天真。你跟我,根本是不同的兩個世界的人。而我要嫁的男人,永遠都不會是你……”


    淚水早已迷蒙了她的視線,鶯歌哭得肩膀抖動,“錦王爺,珍重。”


    “你站著!你說你要嫁給誰?你要……你要嫁人?”


    “真好笑,王爺要成婚。我自然也要成婚。男婚女嫁,不是最自然的事情嗎?”


    “可是……”天保從沒想過,鶯歌會嫁給一個他不認得的男人。


    鶯歌甩開他的手,哭著跑遠了。


    天保癡癡的站在原地,隻覺得心變得那麽沉重。


    連苼回到東宮,已是翌日近午膳時分。


    “怎麽出宮一趟,殿下的容色變得如此憔悴?”


    “芳容,昨夜太子是否一宿都在東宮?”


    連苼盯著芳容的神情,芳容隨口的回答道:“太子殿下一宿都在書房批閱公文,本以為殿下您會回,結果一晚沒睡。”


    “是嗎?”連苼低垂了眼眸似乎在思忖什麽。剛才進殿她也問過子陽和福喜,也問了小宮女,都說雪成昨天晚上沒有出宮。那麽,昨夜是誰將她抱回客房?那深深的一吻難道也是她的錯覺?其實都是夢?而她是醉酒糊裏糊塗自己走回房間的?


    換了身衣裳,連苼來到禦書房。雪成還伏首在案前辦公,聽她走進來他似乎忙到頭也沒時間抬。又或是在掩飾什麽。連苼的餘光瞥見屏風上搭著的屬於他的鬥篷。她走過來,仔細一看,那一點點的綠色,被她挑揀出來,是一片夾在鬥篷裏的綠竹。


    “這是淚斑竹,好像這東宮之內,並沒有這樣的竹葉嗯?”


    連苼走過來,將那片葉子放在雪成麵前。


    雪成抬起頭來,隻見他兩隻眼睛充血又發紅,樣子很憔悴,他睇了一眼那片竹葉,捂嘴咳嗽兩聲掩飾道:“是嗎。這隻是普通竹葉,你認錯了。”


    什麽普通竹葉,這分明就是往林家堡的路上那片淚斑竹林裏才有的竹葉。


    連苼也沒再拆穿雪成。


    這時禦書房外,靜如、芳容等人已經擺好了午膳。兩人正吃的時候,有從母儀殿前來跑腿的小太監打千兒回道:“皇後宣太子妃午膳後入宮一趟。”


    “剛好我也打算去中宮,你回稟母後,待我用完午膳便來。”


    “嗻。奴才告退。”


    那奴才走後,雪成問:“你有何事要找母後?”


    連苼一邊吃飯一邊道:“天保的婚事。”


    雪成明了,“你是擔心父皇指婚給你六妹?你不用擔心此事,我已同母後說了。其實,即便你我不說,父皇和母後也會考慮換個人選。雖說之前一早就定了天保和清綿。但如今你已做了我的太子妃,又在朝中擔任要職,再從你家選一個皇子妃,恐怕會引來不好的反響。所以天保的婚事,多半會從王公之女中另擇一人。”


    連苼道:“我原本也是想提這個。既然如此,那就更好了。可惜父皇和母後再如何指婚,也指不到鶯歌的頭上。我見天保和鶯歌其實早已情意互通,隻是天保在感情上還很遲鈍罷了。”


    雪成道:“聽聞熹妃召鶯歌入宮,想來也是為天保的婚事。還聽聞鶯歌同雲雀在宮中大鬧了一回,蘇柔昨兒還來跟我說,鶯歌這裏吵著要回家。”


    “天保和我們不同,恐怕這婚事他是逃不脫了。且看他日後同鶯歌究竟如何,暫時也實在幫不上什麽。對了,可有意向的人?”


    “熹妃娘娘自然是想為天保找一個可以拉攏的人,熹妃娘家那邊的自然就更好。”


    連苼冷聲一笑:“熹妃娘娘原也不中意我家妹子,這回,可是稱了她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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