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天保青筋暴跳,越來越多的士兵湧上來,他們各個麵黃肌瘦,眼窩深陷,衣衫襤褸,麵目憔悴……雖然是如此的讓人不恥,卻又讓人覺得悲哀。慕容天保濕了眼眶,憤恨一聲:“都給我滾!”


    這些士兵們呼啦一下往城外湧去,慕容天保握緊雙拳:“為什麽,為什麽!”


    士兵逃走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川隆行宮,連苼輕歎一聲,說,讓他們去吧。短短半個月,逃走的兵士達三千餘人。多是些年輕的或年邁怕死的。


    川隆的物資愈發緊缺,而蕭軍正預備著最後一次的強攻。就在怕死的士兵棄他們而去的時候,川隆的百姓卻湧向城樓,他們拿出所有的糧食,拿出所有的勇氣,人人手持木棍、斧頭、柴刀、錘子,在城內大喊:“我們川隆百姓,深受殿下恩惠,我們誓死追隨殿下!讓我們上戰場,讓我們和你們一起打敗這些亂臣賊子!”


    那些樸實的麵孔,那些老弱婦孺們,都像是一根根荊棘刺在連苼的心頭,連苼沉重的道:“二哥,晁飛將軍,你們且去安頓這些百姓。不要讓他們靠近最前線便可。”


    楚文景和晁飛互望一眼,點點頭:“知道了。”


    楚文景走了兩步又回來,手搭在連苼肩頭:“苼兒。”


    “嗯?”


    “你是我楚家的驕傲。”


    楚文景笑著說完,就疾步跟著晁飛下了城樓。


    寒光照徹著川隆,夜色又將來臨,今日的天際晚雲格外的明豔,透著一種血光的壯闊。“拿我鎧甲來。”連苼說道。曉山遞上鎧甲,為連苼披在厚實的紅袍上,連苼將腰帶係紮緊,邁開大步下了城頭。議事房內許多人都在等著她來部署戰事。


    徐徐掃一眼眾人,大家都不複光鮮的麵貌,無一不是身染烽火煙塵和一身的鮮血。連苼握握拳,走到眾人跟前,“東門的情況如何了?”


    趙河走上前道:“東門有曦雲將軍、李壽大將軍、趙烈將軍鎮守,剛傳來消息,已經做好了防禦的準備。”


    連苼點頭:“北門的情況。”


    趙河又道:“七皇子殿下和元禛將軍鎮守北門。”


    連苼沉吟一聲,說:“趙河,你帶五千兵馬前往東門助曦雲。”她深望一眼趙河,“照顧好你弟弟阿烈。”趙河一聽,片刻後點頭:“好。”


    “申屠。”連苼道。


    “在!”申屠闊步走出。


    “你帶兩千人守西城門,我要你不到最後一刻,不得放棄城門!哪怕用你的身體來擋!”


    氣氛驟然凝固,申屠卻大笑:“恩人放心,我申屠誓死守城門不棄!”


    “錦王。”連苼看向慕容天保:“你帶三千人馬負責後防。我要你在最後一刻也要護著川隆的百姓!”


    慕容天保亦笑道:“你放心!”


    連苼道:“楚文景領五千兵馬對敵守城,告訴他,哪怕殺到最後一人,也不能讓蕭軍爬上我們的城頭!晁飛將軍帶三千兵馬助攻,告訴晁飛將軍,哪怕沒有了兵器,沒有了弓箭,沒有了彈石,沒有了盾、沒有了矛,也要用我們的雙手來拚殺蕭軍!”


    “是!”眾人齊聲道。


    “林大哥。明夜二哥。”連苼望向一旁的林十和明夜。


    “三弟,有你就有我們,我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連苼熱淚含笑:“還有驚鴻島幾位當家,還有諸位江湖豪俠,我楚連苼今生有幸能結緣於大家,是連苼之幸,今日你我在此川隆,並肩抗敵,不畏生死,此生又有何憾————連苼謝大家!”連苼抱拳一揖。


    所有人目含熱淚,卻無一不透著慷慨激昂不畏生死的神情。那晚雲已涼下,川隆上空傳來塢塢的號角和嘭嘭地擂鼓聲!


    當夜幕落下來,蕭軍像一隻龐然大鳥停在川隆城外,扇動著它的巨翅,仿佛可以撼動天地,將川隆拍於利爪之下,而川隆透著一股雄壯的蒼涼。


    寒月浮上夜幕之時,蕭軍的弩箭遮天蔽日射來,颼颼地劃過人的臉頰,射向了搖搖欲墜的川隆城。蕭軍的騎兵幾乎貼著地麵,風馳電掣掠向城牆。蕭軍的重型投石器帶著重達上千斤的巨大火石呼嘯而來,砸向了川隆的城牆,引得地動山搖,整個川隆仿佛都在搖晃著。


    戰火繽紛中,連苼揮劍劈砍弩箭,卻看著身邊的兵士,紛紛的被箭射穿。炮石的攻擊一次較一次更猛烈,她二哥死死堅守著,那些蕭軍的騎兵幾乎衝不到護城河,就陣亡在楚文景指揮若定的石陣中。但這樣的代價是慘烈的,不少的士兵被火燒著,被火石砸成肉末,傷兵源源不斷的被抬下了城頭。


    “殺!”


    “殺————殺!!”


    所有人都殺紅了眼,喊殺聲,痛嚎聲,戰鼓陣陣,馬蹄錚錚,那夜被燒紅,大地被鮮血染透。望著蕭絕帶領的大軍,夜空紛落的寒霧自九天飛下,迷蒙了連苼的雙眼。


    “殿下!兵器不夠了!”


    “殿下,蕭軍要殺上城頭了!”


    “殿下,蕭軍用了新型軍器試圖衝破城門!”


    耳旁不斷有急報傳來,連苼巡視各處,隻見他們已經是彈盡糧絕,連苼道:“立即讓人將廢棄無用的兵器收攏來,加火燒溶,以鐵汁燙敵!搬!將城中所有能用的石頭搬過來!”


    戰火在身側飛濺,連苼的耳中嗡嗡作響,她不斷的指揮著眾人,目睹著眼前慘烈的畫麵,直到耳邊的人喚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醒過來,霍地一把揪住那小兵:“你———你說什麽?”


    “殿下!”混戰聲中,那兵大聲喊著:“東門出事了!有人中了埋伏,雲將軍的夫人被那蕭家武安侯捉拿走了!雲將軍他————”


    不等那兵說完,連苼將其一把放下,“二哥!”


    楚文景於亂戰中道:“你去東門,這裏由我守著。”


    連苼便立即飛下城頭,策馬奔向東門。


    武安侯——蕭驁,蕭驁!東門一失,川隆就完了。


    連苼直奔至東門,東門上隻看到李壽、趙河趙烈,不用他們說,連苼也知道曦雲必然是出城去救寶珠了。東門的情況尤為慘烈,幸有李壽這位老將在,尚把控著未讓蕭軍破城。


    “殿下,是我準的雲將軍出城救人!”李壽道。


    “我知道……我知道……”連苼心急如焚,甚至有些神情恍惚:“李叔,給我五十兵馬,曦雲有危險,我……我得幫他一把!”


    李壽點頭,便立即讓人調出五十精兵。


    連苼率著人馬追曦雲而去。


    蕭驁的陣營前,高高的雲梯上,吊著謝寶珠。


    跟隨曦雲來的,隻有小梅和剩下的十幾名輕羽騎的姐妹。


    “小姐!!”小梅見謝寶珠被高高吊起,身上血跡斑斑,尖聲呐喊。


    謝寶珠早已遠遠的看見了他們。


    為什麽……明知蕭驁以她為誘餌,為什麽還要不顧的前來……


    “蕭驁,放了我妻子,有本事你我正麵獨對!”


    曦雲手握排雲戟,冷眸橫對蕭驁。


    “我早已有此意,今日就試試,是你手中的排雲戟厲害,還是我手中的長戟厲害。”蕭驁冷笑著踱馬上前,他手中的長戟一挑,指著頭頂謝寶珠:“你想要救你妻子,就隻能踏著我的屍體過去。”


    曦雲手中排雲戟發出赫赫威鳴,放馬衝來,蕭驁大喝一聲迎上曦雲,兩戟相撞,座下戰騎紛紛被震得揚蹄嘶鳴。十幾招下來,蕭驁顯然更遜一籌,但蕭驁並不著急,隨著他的手勢,那雲梯下拉扯繩索的部將拉動繩索,頂上懸空的謝寶珠便隨之往下墜,驚得小梅尖叫:“小姐!小姐!!”


    曦雲一個分神,便被蕭驁劈中了後背,曦雲拉扯馬韁連晃了三步,口角噙血,“卑鄙……”


    蕭驁大笑:“你也可以說我狡詐。戰場自來如此,隻要我能贏得了你,有什麽不可以?”蕭驁謔一聲又揮著長戟殺過來,曦雲眸中燃起憤怒之火,下手格外狠重,蕭驁被打得雙臂發麻,他揚了揚手,身後部將繼續拉扯繩索,時而升高,時而下墜,謝寶珠被折磨得一張臉扭曲成一團。


    曦雲目眥欲裂,分神之中,又被蕭驁反擊了幾次。這方小梅再也按耐不住,她領著姐妹們衝殺上來,弓箭齊飛,蕭驁喝:“給我攔下!”


    姑娘們左衝右突,憑借迅捷的身手也殺進了陣營,蕭驁右臂一陣刺痛,是小梅射來的一支冷箭:“卑鄙無恥的小人,拿命來!”


    “小梅……”高高的上方,謝寶珠眼裏拂過驚痛之色,低低的喊了聲,就在她這一喊聲中,小梅被蕭驁長戟當場刺穿胸膛,挑飛出三丈之遠,重重的撞擊在雲梯上,雲梯猛地搖晃著,謝寶珠落下心痛的淚水,隨著被撞動的雲梯左右搖晃,繩索勒得她痛苦不堪:“小梅……小梅……”


    曦雲的眼裏是焚燒一切的滔天怒火,反手一擊刺中了蕭驁的右腿,蕭驁巨痛,但咬牙忍著,他眉峰一冷,揚手:“給我放————”


    嘶!那繩索自部將手中脫出,頭頂甚至連驚叫也無,謝寶珠便像是一隻蝶,無力的往下急墜!


    曦雲縱身一躍,用盡所有氣力衝上來將寶珠接在懷中,謝寶珠入他懷的那一刻,眼睜睜看著蕭驁的長戟自曦雲背後穿透過來,那染了曦雲鮮血的鐵仞,就在她眼前閃著鮮紅與森寒的光芒,落地那一刻,天地間都是謝寶珠的撕心裂肺的呐喊:“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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