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苼提著一簍子青菜自後園裏回來,蕭絕已經站在院子裏站了多時。


    “楚王三天兩頭往這跑,就不怕被人說閑話?”連苼提著菜婁徑自坐下來,一麵擇菜洗菜,一麵勺水煮飯。她穿著樸素,係著圍裙,儼然一副賢妻的樣子。這在以前,蕭絕是從不敢想象的。隻怕她自己也會翻白眼。


    時間總是可以改變很多。為了慕容雪成,她也可以做她不愛做的瑣事。


    “如果那年我答應帶你走,你會不會為我也做這些……”蕭絕望著連苼,就好像在欣賞一幅畫。盡管他不願意承認,但他還是會妒忌。哪怕是在如此苛刻的環境下,她和慕容雪成竟還是可以活得灑脫溫馨。為什麽隻有他的心越來越痛,午夜夢回時,都是撕心裂肺的憤怒。


    連苼很熟練的燒著飯菜,好像沒有什麽事情可以難倒她,她平靜的說:“時光回不去,也無法倒流。我不知道會不會為你做這些,我隻知道現在我很想為他多做一些。多一天是一天。”


    蕭絕今日沒有憤怒,反而格外的沉默,他沒再說什麽,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和連苼互相譏諷,互相傷害。他轉身,連苼微微抬頭望了一眼他的背影,那背影依然雍雅,卻不知何時落寞了許多……忽覺心頭破了個窟窿,彌漫著酸澀的滋味。


    連苼想用力的壓製那份已深藏的心痛,卻還是因這背影傾倒了出來。


    蕭絕剛走了幾步,那院外有人匆匆跑了進來。


    “啟稟楚王,大事不好,皇後娘娘遭人劫持了!”


    “何人所為!”蕭絕冷道。


    “是那前朝的勤王,慕容天聿!”


    慕容天聿自敗給蕭家後,一直活了下來,蕭絕也一直在派人搜查慕容天聿,但至今也沒能將慕容天聿找出來。慕容天聿劫持他母親,很顯然是衝著他來的。


    “回王府!”蕭絕大步走了一段,忽又頓下,回頭望了望連苼。連苼也正望著他,兩個人的目光誰都猜不透誰。蕭絕轉身揚長而去。連苼怔在原地半晌,剛才蕭絕的眼神,又讓她感覺到不安的氣息。


    蕭絕回到楚王府,龍胤,逐影殘風都在等著他。


    “楚王,慕容天聿留了字條,他是衝著您來的!”


    蕭絕翻開字條,慕容天聿寫著,要他明日未時跟隨派來的人馬離開,隻許他一個人,否則他母親溫蘭人頭落地。


    “父皇那裏怎麽樣了。”


    “皇上得知消息後,怒不可遏,說是不惜一切都要救回皇後。還有一事……”龍胤遲疑一聲,說:“今次我從宮中回來,聽聞皇上要委任韓王以重用,似乎是要重視韓王的意思……”


    殘風道:“贖屬下直言!皇上深知楚王您鋒芒蓋主,若立您為儲君,無疑是養虎為患,皇上那等城府之人,隻怕是有心而為!就算明知韓王不是個合適的君主,皇上也不肯讓楚王您的羽翼更豐滿!楚王府,隻會日漸遭到削弱!”


    蕭絕望著他們幾個,沉默半晌,道:“逐影,給你一晚時間,我要知道慕容天聿將我母後藏身何處。”慕容天聿太小看他,在這帝京,還沒有人能夠要挾於他。


    “屬下一定辦到!”逐影道。


    蕭絕的眼神裏忽然掠過殘忍的殺意,“龍胤,我不想再等了。慕容天聿出現得正是時候。利用他,我可以……”


    話到此處,龍胤已經十分明白,“龍胤也有此想法!”


    殘風也點頭:“屬下隻願追隨您!”


    蕭絕道:“那你們就著手準備吧,但要記著,我母後必須毫發無傷。”


    聽到溫蘭出事,蕭驁無動於衷,反而有些高興。回到韓王府,他提著幾樣東西徑直去了碧玉閣。“韓王——”好幾日未見,府中奴才紛紛欠身請安。蕭驁一麵走一麵問:“夫人在哪?”婢女回:“夫人在屋子裏。”蕭驁遂帶著笑容走進碧玉閣,廳裏,小七見蕭驁回來了,迎上來,“你回來了,你讓人捎信回,我……我就親手做了一桌菜……”


    “哦?難得你肯討好我。”蕭驁愈發高興,輕捏小七下巴:“隻要你一心對我,我不會委屈了你。韓王妃的位子也給了你,足以可見我對你的寵愛。雖然王府還有幾房妾侍,但她們……沒一個比得上你在本王心中地位。來,陪我喝酒!”


    小七靜靜望了望蕭驁背影,跟上來坐在身旁,自為蕭驁斟酒,蕭驁將禮物放在桌頭:“這些是特意為你挑選,看看喜歡不喜歡。”


    “隻要是韓王挑的,小七都喜歡。”


    “真話?”蕭驁見小七今日格外柔情,不禁俯身吻了她的唇,低聲道:“今晚我留在碧玉閣陪你。”


    小七手一顫,酒水灑了幾點出來,她纖細的頸子格外有種溫婉的美麗。


    “小七陪韓王喝……喝一杯……”


    小七舉起兩杯酒,遞給蕭驁一杯。


    蕭驁將酒杯遞至鼻端聞酒香:“特意買的我喜歡的酒?”小七那一下眼神一抖,露出幾分異樣。蕭驁在興頭上,沒察覺什麽,小七把酒喝了,蕭驁望著她柔順讓人憐愛的樣子,不覺那酒香也更香了幾分,緩緩抬手要往嘴裏送,“不要!”小七卻陡然竄起,一拂袖將酒盞打掉:“有毒……”


    蕭驁霍地起身,掐緊拳頭怒瞪著小七:“你說什麽?!”


    小七眼裏的淚一下湧上來:“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她踉蹌的退了幾步,蕭驁的目光帶著驚疑憤怒和一點傷痛,“知道什麽?你對我下毒?這飯菜是你安排好的,你想毒死我!?”不等蕭驁掐住小七的脖子,小七的臉色就唰地發白,露出痛楚的神情,嘴角徐徐的有一柱血流出來,那一下,蕭驁震了幾秒,直到小七的身子往下墜,他才衝上來抓住了小七:“你服毒了?!”


    小七死死的攥著蕭驁的衣裳:“我跟你回……回來就是……就是為了要殺你……,可是我卻下……下不了手……,哥哥死了……我已經知……知道了……是你殺了哥哥和嫂嫂……我,我……好恨自己……殺不了你……”


    一種讓蕭驁猝不及防的驚痛席卷了他!


    “我不準你死!”


    “我……我……”小七口裏的血越來越多,淌了滿身。


    蕭驁雙手顫抖的捂住小七嘴裏的血,卻隻覺那溫熱的液體從他指縫間不停的跑出來,蕭驁頭一次感覺到驚慌的滋味:“小七!”


    “我……”小七幸苦的喘息著,痛苦讓她汗水淋漓,生命在她身體裏流逝,她隻是深深的望著蕭驁,卻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小七!小七!該死!為什麽——”


    “……”一顆淚水從眼角滑落下來,小七漸漸闔上了雙眼。


    蕭驁瞪大了眼睛,他望著懷裏不再有呼吸的小七,就好像自己也失去了魂魄,呆怔了半晌,那一聲為什麽,不是問小七,而是問他自己,為什麽看著小七死在麵前,他竟會有種心被人撕開的痛苦。


    聞聲趕來的人都站在門口,誰也不敢走上前來。


    蕭驁摟著懷裏的小七,隻覺小七的溫度漸漸的冷卻。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蕭驁忽一下將小七死死抱緊在懷中,廳裏不斷傳來他的咆哮:“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蕭驁以為,他隻是喜歡小七的纖細敏感,小七的柔弱讓他憐愛。他從來不缺女人,他也從來沒有將她當成唯一的女人。可是看著小七閉上眼睛的這一刻,蕭驁的世界被顛覆了,他不斷的問著自己這是為什麽。


    ……


    蕭絕離開後,當天舊院的守兵加強了,全換成了蕭絕的親信。晚上雪成未歸,隻有人來傳話,說是楚王將人‘請’到楚王府以敘當年同窗之情。明白的就是打著同窗情分,將人看禁在楚王府。


    從白天蕭絕離開的眼神裏,連苼就猜到要出事。她想了很久,料想蕭絕隻怕是下了心要弑兄奪位了。眼下他母後被綁,他卻發動政權之變,不知他會怎麽做,又要如何來殺掉蕭驁奪他父親之位。但連苼知道,什麽事情在他手裏,都會變成可能。


    她和雪成原是自主降了莽朝的前朝皇族,那蕭龐鑒於麵子和口實,自是不會殺她和慕容雪成。


    可是蕭絕一步步走來,目的很清楚。隻要蕭絕把他父親趕下來,登基稱帝,蕭絕就會對慕容雪成下殺手。她和雪成在這舊院的一點平凡日子,又一次過到了頭。


    沒關係,既然亡國那天沒有選擇死,她和他就都會盡力而為的活下去,不管要遇到多少波折。


    寫好紙條,裝在竹筒裏,順著舊院唯一一條通往外界的水渠流了出去,當晚便就被凰門會的人截到,天鰍趕來。


    翌日。


    小七服毒自盡後,蕭驁連夜為小七預備了一副古朝後妃才能享用的金鳳棺槨,命人將小七葬在他日後的主墓室裏。他不知道,小七前腳走,他後腳也已經跨進了鬼門關。


    “韓王,卑職有要事求見!”


    “進來,說。”


    蕭驁正看著府上下人為小七辦置喪事。


    屬下急匆匆走上來,回稟道:“韓王,屬下已經探到那慕容天聿將皇後藏匿在何處,如果咱們先一步救出皇後,韓王必可得儲君之位!韓王,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遇!”


    “本王夫人剛喪,實不宜動兵殺生,這一次,就放他去。”


    “韓王糊塗!這樣的機遇,可不是日日都有,咱們努力半年眼看已經取得皇上信任,誰不知道皇後對皇上的重要,隻要誰能先救出皇後,那儲君之位,便是誰的!人死不能複生,韓王一定要化悲痛為力量,切不可因小失大,丟了這帝王之位,讓楚王捷足先登!”


    屬下一番話,忽又敲醒了蕭驁,蕭驁自悲痛中提了提神,“本王糊塗了……你說得很是。皇後被困在何處,他們的交易時辰是何時?”


    “回韓王,在樊山青塔!那慕容天聿的時辰,是酉時!”


    “酉時?嗯,你下去著手準備,乘此機會本王要先一步救出皇後。”


    “韓王英明!”那屬下這才露出欣慰神情。卻有一抹異樣的精光從他眼底掠過。沉浸在悲痛之中的蕭驁並未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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