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未時,慕容天聿果然派了兩人前來,帶著蕭絕離開。在帝京郊外的樊山上,有三座青塔,麵東的一座高五丈,矗立在山頭,周圍視野開闊,立於塔內可以觀察得清清楚楚。


    “王爺,人已經帶到——”領路的侍衛高聲喊道。


    遠遠的,慕容天聿早已立於塔上,看見蕭絕果然是一人前來。


    侍衛將蕭絕帶到青塔下,慕容天聿摘下黑色鬥篷,露出臉來。他瞪著蕭絕,長時間的躲藏奔波讓他顯得疲憊不堪,麵色蒼白,發束淩亂,整個人再不複當初俊挺的模樣,深陷的眼窩籠罩著一層不甘和暴躁的陰戾,給人一種失常的可怕感。


    青塔四周是慕容天聿剩下的人馬,隻餘數百人。慕容天聿的眼裏迸出扭曲的憤怒和憤懣,手緊握他的弓箭,“蕭絕,你果然夠膽子,敢一個人來。我慕容天聿落到今日地步,可謂拜你一手所賜,就算我再得不到什麽,怎麽也該從你身上討回一些!你是要你母後死,還是你自己死在我麵前,救你母後一命,這個選擇不太難。”


    青塔周圍顯得荒蕪敗落,渺無人煙,蕭絕立於塔下,山風吹翻他長長的紫色衣袍,他抬頭望著慕容天聿,神情一貫的深不可測,“把我母後帶出來,我要確認她們平安無事。”


    慕容天聿招了招手,溫蘭和香冰被人從塔裏拽了出來。


    “楚王,你,你不該來啊!”香冰見那底下真真隻有蕭絕一個人,又氣又急。“聽我的話,孩子,別管我和你娘,我們的命不要緊,你可不能犯糊塗啊!”倒是溫蘭和蕭絕一樣,遇事沉著。


    慕容天聿的目光冷冷投來,“給你半盞茶的時間,蕭絕,你是要救母,還是貪生怕死不顧你娘的死活,那本王手裏的箭,就會穿過她們的腦袋!”


    蕭絕望望這樊山,又望望遠處的景,說:“慕容天聿,江山已經不再姓慕容,而姓蕭。你以為殺了我,能改變什麽?你以為我拚力得下這江山,憑的又是什麽?憑的是我蕭絕的手腕,我的能力。……平生我最不怕的,就是受人要挾。你挾我母後為人質,我本該將你碎屍萬段。但我會仁慈一點,給你個全屍。我的命,我要留著,她們的命,你沒本事要得走!”


    多麽平淡無奇的聲調,卻字字珠璣,帶著莫大的諷刺將慕容天聿擊得一敗塗地,慕容天聿發指的瞪著蕭絕,從不知此人有如此強大。


    “那本王倒要看看,憑你一個人,如何救得了她們的命!你武功再高強,也快不過本王手裏的箭!沒等你掠上這青塔,她們就因你而——”


    呲!悶悶的一聲,是冷劍穿過血肉發出的哀鳴聲,慕容天聿的話未說完,俯頭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胸膛,從背後穿過來的劍!


    “今日四更之時,我的人馬就已經查到你的蹤跡,你的這些侍衛,在今日早晨的時候,便已經換成了我的人,是憤怒衝昏了你的頭腦,慕容天聿,你拿什麽來跟我鬥?”


    “蕭絕……蕭絕!”慕容天聿口吐鮮血,眼裏悲涼的笑,自青塔之上墜下來。“啊!”香冰尖叫。一時無法從這轉變中回過神來。


    溫蘭和香冰被人帶出了青塔,兩人隻是略受了些輕傷。


    “來人,護送皇後安全下山,等明日再回宮。”


    明天?溫蘭忽生疑惑,“絕兒,你這是要做什麽?”


    “母後放心,不會再有人傷害母後。母後和他們下山便是。至於我,還得在這樊山等一個人到來。”


    “等誰。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等大哥。”蕭絕看著他母親的眼睛道。


    “哈!”溫蘭忽然笑,眼裏卻泛起淚水:“竟然如此快!”溫蘭又心痛又無奈的望著她的兒子,“連母後你也可以拿來做棋子,絕兒啊絕兒,究竟是什麽讓你變成如此無情。”她指著血泊裏的慕容天聿,“那慕容天聿,怕是死都不會瞑目啊。他挾持母後要挾你性命,卻到頭反而助一臂之力……”


    蕭絕的眼裏也漸漸泛起紅淚光,雙拳緊握,“娘莫非忘記了,是你們共同把孩兒推到了懸崖邊上,如今我隻不過是自力求生罷了……”


    溫蘭淚流滿麵,伸手撫摸蕭絕清瘦的臉,“絕兒。娘是真的後悔了。後悔當年選擇錯,而不是一力幫你爭取到她。你怪娘,娘沒有怨言。娘隻是心疼你啊……”


    “娘不必心疼,失去的東西,孩兒很快就能拿回來!”


    溫蘭無言,她心疼的恰恰是她兒子看不明白,有些事情是終其一生也無法挽回的。溫蘭被人護送著下了樊山,山下她看見了殘風設伏的兵馬。香冰此時恍悟,不禁捂嘴淚流。


    ……


    溫蘭走後,蕭絕便讓人將慕容天聿的屍首送回帝京城處置。


    屍體由馬車馱著,奔馳在小道上,突然從暗處竄出一夥人,馬車受驚,遇了埋伏,紛紛摔得人仰馬翻,護送屍首的十幾名士兵來不及還手,便已被箭射死。


    竄出來的六七人,都穿著深色鬥篷掩護,其中一人飛快踏輕功落到馬車前,將滾在地上的慕容天聿扶起,一聲痛哭響徹山林:“不————”


    “聿,聿!”錦掐著慕容天聿搖晃,“不!不——”


    “姑娘,勤王已死,我們還是帶著他盡快離開吧。”


    “不會放過他,我發誓——不會放過蕭絕!”


    錦的眼裏迸射出滔天恨火:“絕不!”


    “聿,阿聿……”錦撫摸著慕容天聿冰冷的臉,淚水一顆顆掉下來,“我的命是你的,原諒我還不能死,你放心,我勢必要為你報仇,發誓要殺了蕭絕為你報仇!等我殺了他,我就去找你,生生世世為你當牛做馬……”


    “姑娘,此地不宜久留。”


    “蕭絕!”錦霍地起身,抽出她的鞭子發泄似的甩向樹幹,拚命的抽打著,好像瘋了一般,“我恨你!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


    錦的恨和呐喊飛入雲端……


    ……


    莽朝開國半載,十月二十八日,蕭驁不知身邊人已被蕭絕收買,帶著八百人馬前往樊山青塔,不料中了蕭絕的埋伏,蕭驁於亂箭之中被蕭絕射殺身亡,死前,蕭驁隻求蕭絕將他與小七合葬陵墓,蕭絕允諾。


    蕭絕以蕭驁謀篡儲君之位,陷害皇後的‘罪名’伏誅,消息一路傳入帝京,傳到了蕭龐耳中,蕭龐雖勃然大怒,卻也自知大勢已去。果然同日傍晚,龍胤早已照蕭絕安排,將皇宮包圍,斷了蕭龐和宮外的聯係,對外聲稱皇上急病臥榻,察覺風頭的文武大臣,一律被龍胤阻在宮外!


    而當蕭絕開始他動作的時候,連苼也已經通過天鰍找到了王琪,第二天王琪就來了舊院。“大人,沒有楚王的令牌,今日起任何人不得入內!”


    王琪被阻攔在外,他也不急,似早料到了,掏出一張通令,“這是楚王親筆印信,本官可以進去了嗎?”


    “這……”雖然不是令牌,但侍衛見的確是楚王親筆,便讓開一道:“恕卑職無禮,大人請進!”


    王琪抖抖衣擺,他的仆從跟著他,不疾不徐進了舊院。


    剛進門,一根竹條攔在他脖子上,“大人!”仆從緊張,王琪示意退下,望著連苼,連苼冷冷道:“我真後悔當年走出人群幫你一把!”王琪說:“王琪辜負了楚兄的期望,楚兄若真想要我的命,拿走也可以。”


    “你不配再叫我楚兄!”連苼的目光疏遠。


    “的確是不配了……”王琪歎道:“但不管如何,在王琪的心中,你們都還是我的朋友。我隻是有太大的報複,天生我才,我隻是不想辜負上天。如今你把我叫來,我也明白你的目的。說實話,就算你沒有讓人傳話與我,我也會來。”


    連苼手裏的竹條收了回來。王琪道:“蕭絕把殿下請到了楚王府,殿下的生死就已經懸在一線。大概不用我說,你也已經猜到,昨晚韓王已經被蕭絕痛下殺手,死在了樊山。從昨夜四更起,皇宮內外就已經被蕭絕掌控,皇上已經成了孤家寡人。料想今晚,蕭龐就不得不禪位。你打算怎麽救殿下?”


    “我要你幫我安排。到時候,我自有辦法拖延……今晚,我必須救出慕容雪成,讓他平安離開帝京!”


    “他?那你自己呢?”王琪道。


    “我隻能留下。我若跟他走,天涯海角,蕭絕都會追上來。我隻想要雪成活著。隻要活著就有重逢的一天。”連苼的目光是王琪從未見過的溫柔,隱隱含著淚水,“他為我甘做亡國奴,忍受屈辱。半年的時間又怎麽夠,我和他,一輩子還那麽長……隻要他能一直活下去,我就不會放棄和他重逢的一天。把這些話,帶給慕容雪成。再告訴他,我不在的時候,不用太惦念。要好好的吃飯,好好睡覺,不要讓自己生病……”


    王琪深深喟歎:“一定帶到。”


    連苼斂了幾分淚色:“你幫我,就不怕蕭絕責怪於你?”


    王琪說:“我王琪失去了你們的信任,但尚存一點良知。幫你,就算是我安慰自己吧。我是他姐夫,他至少不會對我下殺手……”


    連苼冷道:“但你做下的事,我還是不會原諒!”


    王琪道:“不奢求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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