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樊山回來,蕭絕直入皇宮,並將蕭驁的屍體帶到了他父皇的麵前。


    那一瞬間蕭龐仿佛又看見當年的兒子,用那雙讓人膽寒的眼神望著他,就好像他是一直蟄伏在身後的野獸,隨時會無情撕裂他這當父親的咽喉。


    “是爹教會我,什麽是無情。”蕭絕看著,看著他爹的神情,有種報複過後的快感,“爹,您老了,老了就要服輸。你和娘都已經年歲不小,剩下的後半生,希望爹能夠孑然一身,專心的陪著娘。而不要讓娘再覺得孤單。”


    “你在逼朕禪位!”蕭龐暴怒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卻不再有力氣將怒意發泄在兒子身上。難道他果真是老了……


    “兒臣救回母後,父皇萬般欣慰。甘願早日退位,將皇位交與兒臣,和母後離宮雙宿雙棲,了卻一身政事,過清清靜靜的後半生。”蕭絕連理由也為他爹找好了。


    蕭龐含痛仰頭大笑:“好!我蕭龐生得好兒子!”


    “爹,兒臣建議如何?”


    “哼,要是我不答應你又要如何!”蕭龐冷哼。


    “兒臣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


    “給我滾!”蕭龐氣極,轉身進了殿。


    蕭絕立於大殿門口,嘴角徐徐浮上冷絕的弧度。


    老頭子禪位沒得選擇,他勢在必得。


    “龍胤。”


    “龍胤在。”


    “將禪位的聖詔擬好,拿來。”


    “是!”


    蕭龐在殿內聽見,緊握雙拳負手背後,眼裏有著抹不去的滄桑。


    不需多時,龍胤將擬好的聖旨拿上來,同蕭絕一道走進殿中,蕭絕撫著那三根續上的斷指,低頭淡淡的說:“有些痛,是一輩子忘不了的事。絕兒感謝爹自幼教會了我忍耐。有些事,我逼著自己做得比爹更好。爹沒有理由……不為孩兒感到驕傲和高興。”


    他的話就像是一把利刃,總可以無形中將人刺得鮮血淋漓。蕭龐瞪了他半晌,眼神裏有千百種感情奔騰而過,始終,他還是看不透自己的兒子。


    持筆疾書,拿過玉璽重重舉起——又用力摁下!


    龍胤看著那禪位的詔書,心中已定。


    蕭龐長笑幾聲,揮開衣袍揚長而去。


    “臣等恭賀皇上!”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龍胤率領著眾人匍匐在地,叩向莽朝的第二位新皇。


    楚王府的方向,爆開一束信號,在夜空裏閃爍。


    “皇上,是王府的信號!”龍胤一招手,便就帶著人馬跟著蕭絕朝宮外走,遠遠的楚王府有侍衛策馬跑了上來,“卑職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那侍衛先翻身下馬,以臣子大禮見過蕭絕,這才稟報:“啟稟皇上,楚王府有人前來搗亂,將那慕容雪成劫走!”


    “劫走?”蕭絕冷聲哧笑:“他們出得了楚王府,朕要讓他們插翅也飛不出帝京城,飛不出朕的王朝!”


    “皇上……”侍衛遲疑。


    “說。”


    “被救走的,隻有那慕容雪成一人。那……那女子在……在王府裏!”


    “你說什麽?!”誰也不知蕭絕為何暴怒,用力揪住那侍衛衣領。


    “殘風大人已追拿慕容雪成,那女子就,就在王府……”


    蕭絕甩下侍衛,騎上馬匹,人已朝王府揚長而去。


    “王琪、”踏進楚王府,王琪一直在等著蕭絕的怒火。蕭絕自然是已經聽了屬下的稟報。他盯著王琪,手抓在王琪肩膀上,一寸寸用力,王琪臉色煞白,隻覺得肩膀快脫手散架。


    “絕兒……”蕭媛出現在身後。蕭絕的力道漸漸鬆開,越過王琪進了王府,“她人在哪!”侍衛答:“在後苑。”


    她洗掉了一身塵灰,換上一襲紅衣,長長的裙裳逶迤在地,如瀑的黑發披散肩頭,露出光潔細膩的額頭,僅戴一副流蘇,垂於發髻之間,步步生搖。胭脂似血,眉眸如詩,清銳目光流轉之間,誘惑人心。


    蕭絕如颶風掃上來,他那樣的暴怒,掐住了連苼的脖子,逼著她一步步往後猛退:“你留下來?你為了他要把自己送到我麵前,是要爬上我的床嗯?!你以為你留下,我就會放過他!這就是你所謂的愛過嗯?你是不是把你的心,你的愛通通都給了他,一丁點也沒有為我留下!你這個冷血絕情狠心的女人!”


    連苼被掐得臉色發漲,呼吸快要窒息,她沒有還手,隻是嗆得不行。


    “楚連苼,這世上,沒有比你更殘忍的女人……”


    蕭絕從未想過,她傷他,可傷害到此等地步。


    猶自記得當年少時,初相見,她是女扮男裝楚公子。頑劣大義,聰明絕頂。那一見,此生他眼中再容不得其他任何女子。為她,他違背父命抗婚,不惜斷指。那些彼此傾心的青梅竹馬的歲月,仿佛依稀還在眼前。她說愛他,卻嫁給太子,背棄誓言,絕情棄愛而去,從此留他一人原地嚐盡那刀割般的疼痛。


    如今為了慕容雪成,她竟甘願丟掉自尊,爬上他的床!


    “這不是正是這些年你一直所想要的嗎?如果不是,你大可以擰斷我的脖子,再把慕容雪成追回來殺了。”


    “你以為他逃得掉!”


    “他一定會活著,因為我要他活著、”


    她噙著篤定的笑意,那是他看慣的神情。


    他眼神一沉,忽然怒火都化成了一股戾氣,嘴角漸漸噙起的一抹弧度讓人毛發直立,他鬆開她的脖子,拽著她進了屋,將門一腳踢上,狂風般掠著她撲到床上,將她整個人緊緊的摁倒在被子裏,臉貼著臉,他用一種變態的聲線邪魅低吼:“楚連苼!你既這麽想用身體來救他,那今晚就好好伺候朕!”


    “朕?恭喜你如願得償,終於做了皇帝……”


    他強吻她的唇,粗暴的將衣裳拉扯,連苼突然覺得惡心反胃,她伸手推搡,蕭絕反將她雙手箍在頭頂,火舌闖進來,在口裏抵死糾纏。連苼雙眉緊皺,臉色發白,隻覺胃裏一陣陣不適,“鬆手,我……我要……”


    吐字沒說出口,蕭絕忽然彈開,連苼一下子爬在床頭哇地一聲嘔出一灘水漬,蕭絕臉色沉得像灌了鉛水,連苼幹嘔起來,嘔得睫毛上掛著一串淚水,“好難受……”


    蕭絕又怒又恨自己,該死,他竟然還會為她痛楚的表情而擔憂!


    “苼兒、別在我麵前耍花招!”他用力將她扯回,連苼拍他的手,還在幹嘔著,“放手……我是真的……哇!”她又趴向外麵沒命的嘔吐著。


    突然,蕭絕意識到什麽,他的手往下滑,握住了連苼的手腕,將她手腕放平把脈,連苼見他動作,也突如遭逢雷電擊中——難道……莫非……她懷上雪成的孩子了?!一種驚喜從她眉眼之間浮上來,蕭絕看得清清楚楚!


    也許是驚喜讓她止住了幹嘔和不適,她殷切的看著蕭絕,蕭絕的臉色不能再黑了,片刻的沉默,蕭絕放開她的手,盯著她像要殺人。


    連苼的手摸著自己的腹部:“竟然這時候,懷上了……”


    啊……一種潮水般的幸福和感動攫取了她。


    連苼趴在床頭任憑自己哭成了個淚人:“慕容雪成,我懷上了,我懷上了……”原以為夫妻分開,往後的日子她會百般煎熬。沒想到孩子來臨,帶給她無限的希望。


    蕭絕的世界徹底瓦解,他看著她眼裏的幸福神色,想自嘲的大笑。


    帝京,街頭。


    十月的氣候開始變得寒冷,人群中一名乞丐,穿得破破爛爛,髒舊的衣布胡亂的堆砌在身上,他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仍雙臂抱著自己瑟瑟發抖,那些髒舊的衣裳看似並不能禦寒,他看似極冷,拿著一隻破碗,自卑的垂著頭,緩慢的行在人群裏。


    五天前,蕭龐自主退位,將皇位禪位給了他兒子蕭絕。普天震驚,萬民同慶。鮮紅的告知貼滿了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巡邏的官兵,幾乎將帝京防秘成鐵桶。


    微微抬頭,望著那鮮紅的官文,雪成久久駐足。告示上寫著新皇登基,改年號為龍貞。新的莽朝皇帝登基第二日,皇後未封,竟先冊一女子為妃,號宸妃,居四妃之首,當所有人知道這宸妃竟然是前朝的亡國太子妃,四海皆震!


    耳旁回響著王琪的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隻要彼此心在一起,就算身體被囚禁,仍有重逢希望。……殿下能忍常人不能之忍,是因為殿下的愛比誰都來得深切。……她讓我轉告殿下,要一直活下去,不在的時候,無須過多惦念,好好吃飯……好生睡覺……不要讓自己生病……就是她最大的安慰……”


    原本他已經離了楚王府,在凰門會和王琪還有其他人的掩護下,他成功的離開了帝京,可他放不下,他又回來了。


    他隻是想再看一看她,雖然她已經身在那後宮之中。


    “哎呀呀,這人可真臭……”


    “算了算了,到前頭去看……”


    “孩子他爹,快瞧,這男子倒有些像朝廷捉拿的欽犯呐……”


    “胡說,這前朝太子怎麽會是個臭乞丐,走吧走吧……”


    “哎,說得也是……”


    周圍百姓行色匆匆,便是連那些看告示的也是匆匆來去,雪成發髻散亂,帶著破舊的披帽,垂著頭,臉上抹了臭水溝中的泥水,渾身肮髒不堪。絕無人會將他和曾經齊燕那位芝蘭玉樹,俊美謫仙的太子聯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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