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風浪總算是過去了,生活的航船重新起錨,揚帆向前。高紅萍又平靜地投入到工作之中。她順利地接過老領導的班,擔任了南宏賓館的副總經理,崗位變了,職務提升了,對高紅萍的要求也隨之提高了,她認認真真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兢兢業業地做好每一項工作。


    工作雖然很出色,各項事務也處理的很妥當。可高紅萍的個人問題一直還是懸而未決,所以她的心依然很沉重、很不是滋味。小濤濤依舊是每星期過來陪她一次,高紅萍就把與兒子在一起的歡樂時光當作解除心中煩惱的最好的調節器。就在這工作與歡樂之間川梳的高紅萍道也感到心情開朗了許多,時間在不被人感到查覺的狀態下越過了二零零零年,到了三月十七日星期五,下午三時左右,賓館的第一把手,總經理魯兆林電話約請高紅萍上他的辦公室去,說有工作事務商談,高紅萍不敢怠慢,立即放下手裏的工作,就起身上魯總的辦公室去了。


    總經理辦公室設在五樓辦公樓層的最裏麵,和高紅萍的辦公室隻隔一個房間,(那所隔的是另一位副總經理的辦公室)但卻比高紅萍的辦公室大上近一倍,辦公桌也比高紅萍的辦公桌大很多,裏麵文件櫃、沙發、飲水機、大師椅應有盡有。嚴然就是整座賓館居高臨下,發號施令的位置所在。


    高紅萍推開了總經理辦公室的門。五十開外,神情氣爽,衣著整潔,象貌和身材特別迎人,雙眼炯烔有神,五官極其標準的魯兆林總經理立刻從辦公桌後麵的太師椅上站起耒,答容可菊地衝著她說道:“小高,耒哪,請坐、請坐。”邊說邊伸出右手指著辦公桌正對麵的那幾個大小圍成圈的沙發。


    高紅萍感覺到魯總今天特別的客氣,心中不免有些納悶,但也同時使她進門前那似乎有點忐忑的心情煙消雲散,於是她便很輕鬆地在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魯總也從辦公桌後麵走過來,並將為高紅萍倒的一杯熱水放在她麵前的茶幾上,然後在側麵的長沙發上坐下。他們倆人就開始說了一些關於賓館的管理和經後的發展計劃,一番工作上的冠冕堂皇之事講完之後,魯總又扯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此刻的高紅萍是一點拘束都沒有了,魯總又忽然看似關心,又象似存有目的地問高紅萍道:“小高,聽同事們議論,你離婚了是嗎?”


    高紅萍聞言為之一驚,又見魯總的表情甚為平靜,所以她便很不好意思地答道:“是的,離了都兩年多了。”


    “哦,因為什麽呢?”


    “哎,一言難盡,我和他沒有感情基礎,婚後也始終倍養不岀共同語言,他還好喝個酒,酒一多了就認不識東南西北了,常常對我采取家庭暴力,我忍無可忍,決意和他分手了。”


    “哎,可惜了,你這麽漂亮,又很有能力,應該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難道真的是紅顏薄命嗎?”


    魯總的話勾起了高紅萍怨痛的情緒,可她又能說什麽呢,隻是默默地強壓住心中的不痛快,所以對於魯總的感歎她沒做回答,隻用沉默作為表示。魯總對她的處境感到憐憫,同時又為她的不幸感到惋惜和心痛,於是他又用更加溫和的語氣問她道:“那你以後怎麽辦呢,你還年輕,經後的人生還長著呢,總不能永遠就一個人聊以度日吧?”


    “以後的事我不願多想,聽天由命,再說我也不年輕了,高不成、低不就的,我還有個兒子,誰願意承擔我這麽重的包祅,和我過下半輩子呢?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吧。”


    “‘沉舟側畔千舤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生活是美好的,人們享受著生活的無窮樂趣,社會也是多元化的,一處受錯、一亊不順,不可能處處受錯,事事不順,你不要總是陷於過去的不幸和痛苦,要走出來,勇敢地麵對現實。假如有這麽個人呢?他若是願意娶你,並給你母子倆舒適、優越的生活,為你們創造一個衣食不愁、住行便利的環璄,將你的兒子視為已岀,提供他優良的文化和素質教育,所欠確的就是年齡大你十多歲,你會接受他,會嫁給他嗎?”


    “魯總你所說的象是天方夜潭,這個人恐怕還沒有出生吧,既使有,我也未必能遇的上。”


    “這不是天方夜潭,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就是我,不知可不可以憾動你的芳心。”


    魯總此言令高紅萍周身打顫,不覺得抽動了幾下,她瞪大兩隻黑亮白明的眼睛,盯著魯總那張看不出半點虛情假意的臉,不知如何反應,她毫無思想準備,腦髄頓時急速地遊動,她願意相信魯總的話是發自內心的真情表白,但同時她又心存疑慮,繼而她又想到被破格提升為副總經理,原因竟在於此,若是這樣,她便懷疑魯總是別有用心,那她對他就似有點不悅,甚至看不起了,於是乎她思慮、思慮、再思慮後,很有點不以為然的問道:“這難道就是你提升我擔任副總經理的真正目的嗎?假如我不同意你的要求,是不是就要折消對我的任命。”


    “你如果這樣看,就令我太失望了,提升你為副總經理是賓館領導層集體討論通過的,當然我是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那完全是出於你的綜合素質和工作能力,況且那時我還不知道你個人和家庭的情況。另外,對你經後的工作安排於你的認識正相反,假如你不同意我的要求,你還可以繼續擔任副總經理,若是你同意了,最終和我結合,反而要折消對你的任命,因為你我成了一家人,那我們倆一個是總經理,一個是副總經理,這個賓館豈不成了夫妻店了嗎。所以到那時候你的工作必須另行安排,一則是我將你推薦到其他賓館擔任領導;二則就是你幹脆辭職回家,當一個全職太太,總之你就不能再在本賓館裏擁有一官半職了。”


    此一席肺腑之言讓高紅萍莫齒難辯,她從懷疑轉變到信任,又從信任轉變到感激,再由感激提高到心潮澎湃,她似含淚花地凝視著魯總,從他的臉上看到的除了真誠還是真誠。然此時此刻的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問道:“魯總,你也是單身嗎?”


    “是的,我的妻子六年前得了重病,從發現到去世前後僅半年,她就拋下了我和一雙兒女仙遊去了,那時我的家還在沿海經濟特區,現在我的一兒一女都在老家成家立業了,而且經濟和生活情況都非常好,我是沒有經濟負擔和後顧之憂了,所以我想再找個人相依相伴,這也是那兩個孩子的意願,小高,我覺得你人不錯,故而冒昧地向你請求,當然從年齡上對你是有點委屈,但我可以從其他方麵彌補你,請你務必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複。”


    高紅萍再次陷入沉默,憑心而論,魯總各方麵都令她心滿意足,歲數上的差異她也沒放在心上,隻是此好事降臨她身上太突然了,沒有思想準備,所以她必須慎重,必須有個考慮的時間,魯總的每一句話她還得有個消化的過程。故而女子特有的恃持驅使她認真加誠懇地對他說道:“魯總,此事太意外了,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請允許我考慮幾天再回答你行嗎?”


    “可以、可以。”


    亊有多麵性,話分兩頭說。馮氏兄弟對高紅萍又發起了新一波的攻勢。先是哥哥馮誌剛見今天是星期五,便很少有地到學校接了兒子馮濤,然後就領著他一同到了宏城賓館,表麵上他是把兒子送給高紅萍共度休息日,可實質卻是想利用這個機會再向她表示、表示複婚的願望。然高紅萍在賓館的大門囗接到兒子後就摧他回去,連邀他進裏麵坐坐的客氣話都懶得說,一點沒有留給他說話的空間。馮誌剛無可奈何,隻好灰頭土臉地和馮濤告別後轉身走人。


    後是馮誌明給高紅萍掛去電話,再三再四地請求她考慮考慮彼此的事情,而高紅萍仍然是冷冰冰地回答說不用考慮,並以命令似的口吻要求他不用再打電話過耒,馮誌明也是哀聲歎氣地無計可施。


    擊退了馮家兄弟的進攻之後,高紅萍的心胸完全充塞了魯總的真情表述,她反複地拈量、權衡和思索;又反反複複地懷疑、相信加肯定。她的腦容量幾乎填滿了這個亊,再若想多了,恐怕到了供血不足的層度。整整兩個休息****都是在宿舍裏考慮這個事情,就連弄給兒子和自已做飯也是機械性地邊弄邊想,直到星期天的晚飯之後,她才將此事告訴了濤濤,試想得到他的讚許,沒曾想,小濤濤聽後卻不以為然,沒說反對,也沒表示支持,他對於她所說的舒適環璄和優美生活沒有太大的興趣;隻是他無心幹涉媽媽的任何決定。僅管如此,高紅萍還是下定決心答應魯總,待下星期上班後找個適當的時機向他表達。


    時針指在了二零零零年三月二十三日下午一時四十分,已經思慮和醞釀成熟的高紅萍正打算今天下班後向魯總一吐忠腸,而恰恰就在此時她接到了一個電話:“喂,那一位?”


    “喂,紅姐我是誌明。”


    “誌明,你又打電話來幹什麽,那事是不可能的,我不是和你說的很清楚了嗎?”


    “不是、不是,紅姐,你別誤會,是誌剛出事了。”


    “誌剛出事,出了什麽事,你別急、慢慢說。”在高紅萍聽來,馮誌剛出事,無外乎又是他在外麵瞎混而出了什麽醜事,所以她毫不驚慌地說。


    “誌剛被砸傷了,人已經送到了省中西醫結合醫院。”


    “啊,什麽,誌剛被砸傷哪,傷的怎樣,有危險嗎?”高紅萍這下才驚慌失措。


    “傷的很嚴重,有沒有危險現在還不清楚,反正傷的不輕,血肉模糊,這時正在手術室裏搶救呢。”


    “你現在在哪裏,媽媽知道嗎?濤濤知道了沒有?”


    “媽媽知道了,她現在和我都等在手術室的門口呢,濤濤還不知道,我們沒敢,也沒有時間去驚動他。”


    “那麽好,我馬上請假到學校把濤濤接上,我和濤濤一起趕到醫院。”


    “好,我們醫院裏見。”


    高紅萍放下電話,便著急忙慌地簡單收拾了桌上的資料,然後急步推開了總經理辦公室的門。


    坐在辦公室裏的魯兆林見高紅萍不請自入,誤以為她是要和他說那件事,所以滿臉堆笑地迎著她。


    “魯總,不好意思,我是來向你請假的,我的前夫,就是我兒子的爸爸被砸傷了,情況很嚴重,我必須立刻帶兒子上醫院去,去晚了恐怕見不著了。”


    “啊!是這樣呀,有生命危險嗎?”


    “現在還不清楚,就知道危在旦夕,我得盡快把兒子帶去,也許”高紅萍沒敢往下說,但表情卻很痛苦。


    “你先別急,要往最好的方麵想,吉人自有天相,你趕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這幾天你就別耒上班了,把家裏的情況處理好。”


    “謝謝魯總,我走了。”高紅萍說完即轉身走出了總經理辦公室。


    魯兆林盯著高紅萍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楚,那酸楚意味著什麽,隻有他自已明白。


    請下假走出賓館來到大路上的高紅萍叫了一輛出租心急火燎地到了學校,又心急火燎地接上了濤濤往醫院裏急奔。不到一個小時她們母子就到了手術室的門口,這時坐著和站在手術室門口的已經有施素雲、馮誌明、李老板以及四個公司下屬的工人。高紅萍徑直走到坐在椅子上已是滿臉淚花的施素雲的身邊,一把抓住施素雲的手說道:“媽媽,媽媽,你老可別急壞了,要挺住,這時候一定要保持冷靜,若你老再急到哪兒,那我們可就手忙腳亂了。”


    “紅萍,你來啦,誌剛還在裏麵搶救呢,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就活不成了。”施素雲帶著哭腔地說。


    “不會的,不會的,要相信醫院、相信醫生,誌剛他壯的象頭牛,一定會挺過來的。”高紅萍安慰到。


    “奶奶,奶奶,我爸爸還在裏麵嗎?”馮濤也急切地問道。


    “在啊,在裏麵搶救呢,我們現在沒有任何辦法,隻有在這兒等。濤濤,你好好陪著奶奶,一步不離地陪在奶奶身邊知道嗎?”馮誌明吩咐著侄子說。


    “誌明,究竟是怎麽回事,你當時在現場嗎?”高紅萍問馮誌明道。


    “我當時不在現場,我在公司裏寫材料,出事以後,工人打電話給我,並告之誌剛已經被送往這裏,所以我就立馬回家接上媽媽直接趕來了,等我們到時誌剛已經被送進了手術室,我直到這時還沒有見到誌剛的人呢。”馮誌明很傷心地說。


    “那當時誰在現場,誌剛到底傷的怎樣,有誰能告訴我?”高紅萍麵對著李老板和那四個工人問道。


    “嫂子、嫂子,你先別急,當時我在現場,你聽我和你說。”李老板走過來對著高紅萍說道。


    “事情是這樣的。”李老板開始敘道。


    馮誌剛、馮誌明和李老板以及他們手下的四名工人在公司裏吃過中飯以後,稍許休息了一會,馮誌剛便和李老板就帶著工人到了由他們公司承接的拆遷工地上,拆除一座老式小二樓,馮誌剛和李老板在下麵指揮,四個工人在上麵拆牆,砸的砸、推得推、敲得敲,很快地麵就成了碎磚亂瓦一片,開始進行的很順利。可當他們砸掉了三麵牆之後,又轉到靠北邊的這堵牆之時,沒曾想到這堵牆非常的堅實,工人們輪流砸了很多下都沒有將牆砸倒。於是他們就大聲地喊道:“馮老板,這牆太硬,怎麽砸都砸不動,怎麽辦呢?”


    “那你們就先在牆底用電錘打幾個洞,然後用撬棍撬,再一起用力推。”馮誌剛說。


    “老板,這牆實在太硬,電錘也打不動。”工人又說。


    “那我過來看看,我來看看。”馮誌剛又說道。說完他就往他們站的二樓方向走去,可沒走幾步。不知是哪四名工人幹活太心急,還是根本就思想不集中,馮誌剛的最後這句話他們居然沒有聽到。四個就站起來,齊心協力地使出渾身的力氣推那堵牆,他們哪裏知道馮誌剛正走到下麵,牆竟然被推動了,向後傾斜,馮誌剛見狀趕緊向前躲閃,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再加上腳底又是亂磚一片,不平穩,馮誌剛腳一歪人也就跟著倒下了,牆也隨後倒下,牆的上部正好砸在馮誌剛的腿上,碎石和灰塵又劈頭蓋臉地砸在他的臉部和全身,馮誌剛當時就昏死了過去。隻見躺在亂石堆上的他,臉上、身上到處是鮮血和磚塊、亂石及灰塵。他的臉也斜了,嘴也歪了,衣服也撕破了,此時的他就像是被丟棄在廢墟上的一堆爛肉,慘不忍睹。見此狀況那四個工人立馬緊張地奔下樓,他們奮力扒開磚堆將已經不省人事的馮誌剛抬到了空地上,李老板隨即用手機與急救中心取得了聯係,一瞬間救護車呼嘯著開來了,大夥一起將馮誌剛抬上了車,一陣長鳴馮誌剛就被送到了離的最近的大型醫院省中西醫結合醫院醫院急救中心的手術室裏。


    聽完了講述以後,高紅萍的雙眼全是淚水。說實話,他盡管還很恨馮誌剛,可他們曾經畢竟夫妻一場,這個時候她也不希望馮誌剛離開人間啊。


    設在門診大樓第十一層的手術室門囗一片寂靜,那兩扇對開的大門也緊緊地關閉著,門頭上的紅燈十分耀眼地一直亮著。施素雲滿臉是淚地緊盯著手術室的大門,馮誌明久久地摟抱著母親的身體,他一言不發地控製著感情;小濤濤拉著奶奶的手遲遲不願鬆開;高紅萍靜靜地站在他們的身邊,兩眼一轉不轉地望著那門頭上的燈。李老板和那四個工人也是焦急不安地來回踱著碎步。


    紅燈依然亮著,可燈下的親人和朋友們全都心情沉重地期盼著馮誌剛能夠化險為夷、轉危為安。時間過的太慢了,心如刀絞的施素雲嗓門都快哭啞了,可那兩扇門照舊是默不作聲關著。一個小時過去了,又一個小時過去了,這時候,手術室的門打開了半邊,從裏麵走出一位女護士,門外的親朋立馬迎上了她,隻聽到那護士對眾人說道:“病人失血過多,血醬不夠用了,必須馬上補充血醬,你們誰願獻血?”


    “我願意、我願意,”在場的人一致要求輸血。


    “那好,女同誌和孩子就算了,你們幾個男人就跟我上化驗室驗血。”女護士說。說完她就領著六名身強力壯的男士去了化驗室,很快化驗結果出耒了,李老板和三位工人的血形相附,於是他們每人獻出了四百毫升的鮮血,可馮誌明確急了,他盯著一名化驗工說:“我的血形怎會不對呢?我是病人的親兄弟,怎麽可能血形不附呢,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那名化驗工手拿著一份化驗單邊問邊說:“你叫馮誌明對吧,你的血形和病人的血形完全不附,無法相融,這是儀器得岀的結論,你必須相信科學。”


    馮誌明沒理由辯剝,隻好一路納悶,一路垂頭喪氣地和李老板他們重新回到手術室門囗。


    一千六百毫升新鮮,並帶著體溫的血液送進了手術室,手術仍在不間斷的進行中,又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兩個半小時在親朋好友們焦急地等待和期盼之下劃過。那門頭上揪人心魄的紅燈總算滅了,同時門也打開了,並從門裏麵由兩個女護士將尚未蘇醒的馮誌剛推了出來。門外的馮家老小及李老板和那幾名工人一起圍了上去。馮誌明更是迫不及待地拉住了隨後跟出的一位男大夫顫抖地問道:“大夫,怎麽樣?病人有生命危險嗎?”


    “病人基本上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但不幸的是……”。大夫說到此欲言又止,他看看這一群人後又認真地說道:“你們誰是病人的家屬,請跟我到辦公室裏坐下來談。”說完他就直接走到醫生辦公室去了。施素雲在馮誌明和高紅萍的攙扶下,馮濤緊隨其後,跟著大夫進了辦公室。


    “老人家,你千萬要控製住情緒,冷靜地聽我將病人的情況向你們家屬詳細地介紹,不幸中之萬幸,牆體隻砸到病人的雙腿,若是砸到身上,那恐怕……,現在病人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左腿粉碎性骨折,我們已經為病人綁上了石膏,有個半年左右病人的左腿就可以恢複如初了。右腿我們隻做了暫時的處理,可這右腿膝蓋以下的神筋軟組織已經全部壞死,保是保不住了,必須截肢,否則病人還會出現意外。”


    “啊,截肢……?”施素雲聽後大叫,差一點又暈了過去,馮誌明和高紅萍好一陣安慰,施素雲才勉強平靜下來,她望著醫生懇切地問道:“沒有再好的辦法了嗎?右腿就真的無法保住了嗎?”


    “老人家,所以我要求你一定要冷靜嗎?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我們很快就必須為病人做截肢手術,因為不宜拖久,多拖一天病人的生命危險就越大,但這需要你們家屬簽字後才可以做。”


    “不截肢不行嗎?盡一切可能保住病人的右腿可以嗎?”馮誌明很是痛苦地問道。


    “不截肢肯定不行,保住了右腿就很難保住生命,你們總不希望病人失去生命吧。”


    “那,那我們聽醫生的,簽字,我簽字。”施素雲極其傷心地說,說完她接過醫生遞過來的簽字資料,拿起筆準備簽上名字,可當她的手接觸到簽字欄時,不由自主地抖個不停,這個字怎麽也簽不上去,馮誌明見狀,深情地握住媽媽的手,慢慢地抽出筆後說道:“媽媽,我來簽吧。”施素雲淚眼汪汪地微微點點頭表示同意後,馮誌明就很慎重地簽下了馮誌明三個字。


    醫生收回簽字資料後,又十分負責任地對他們說道:“病人還在昏迷狀態,他失血過多,身體非常虛弱,所以你們家裏一刻也不要離開人。”


    “會的,會的,我們會日夜守護著他的,也會好好照顧他,請大夫放心,謝謝,謝謝大夫。”馮誌明謝道。


    馮誌剛被推到了住院部第八層的骨科病房,病房清爽透亮、床蒲白潔幹淨,整個病房以白色為主,共擺有三張病床,另配置家屬與配護人員的休息木椅,衛生間在最後麵的左邊,右邊是通到陽台的鐵框玻璃門。李老板及那四個工人費了很大的勁才將高大愧武的他抱到中間的病床上,此刻他依然昏迷不醒。平日裏耀武揚威、盛氣淩人的他此時此刻尤如死人一般,臉上和身上多處都纏著紗布,那露出的小小一塊肌膚看不到一點血絲,其景極慘,令人心酸。


    第二天上午,醫院又為馮誌剛做了截肢手術,施素雲和馮誌明提心吊膽地守候在手術室的門口,高紅萍與馮濤也陪在他們身旁。手術進行了三個多小時,馮誌剛重又被推到病房。馮誌明在醫院裏的幾位病人家屬的幫助人才把馮誌剛抬到病房上,馮誌剛仍然昏睡著。施素雲望著兒子,心疼的淚水是串串而下,馮誌明望著哥哥,心裏的痛苦是無以言表,高紅萍母子也是心痛難忍。


    醫生又一次把施素雲、馮誌明和高紅萍請到了辦公室,讓小馮濤守護在馮誌剛的床前。進了辦公室坐定後醫生說道:“手術很成功,隻可惜他的右腿下半段沒有了,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為了保住他的生命隻能如此,下麵就要看他的意誌了,如果養的快,養的好,盡快地裝上假肢,那他還是可以站起來和正常人一樣地行走、生活的。他現在仍處在昏迷狀態,這種現象可能還要持續好幾天,不過等他醒來時,情緒一定會出現波動,甚至出現不能控製感情的舉動,這就需要你們家屬做好安撫和思想工作了,要耐心地、想方設法地使他的情緒穩定下來,否則不利於對傷口的調養和治療。”


    “明白,我們定設法控製住他的情緒,一定讓他很好地配合治療。醫生,謝謝你。”施素雲動情地說。


    “不用謝,這是我們做醫生的職責所在。”


    晚上,在病區門外的樓梯口的大廳裏,施素雲、馮誌明、高紅萍、馮濤一家人加李老板及公司裏的那幾個工人都聚齊在了一起。施素雲首先說道:“誌剛這一下子遭受了這麽大的難,這以後的生活可怎麽辦呢?他又沒有正式工作,沒有勞保,將來要他怎麽過呢。”


    “媽媽,這些你放心,有我吃的就少不了哥哥一口,醫院裏的全部費用都由我們公司裏出,至於勞保問題,我抽空就將他的勞保手續全部辦齊了,他今後的生活我也管到底了。”馮誌明態度明朗地說。


    “伯母,誌剛這次是為了公司的業務而受傷的,所以理應由公司承擔全部費用,至於他將來的生活也由我們公司全部負責,我和誌剛是這麽多年的朋友,他的困難就是我的困難,公司永遠是我們三個人的,今後所有的盈利都少不了他那一份,這一切你老人家就放心吧。”李老板也堅決地說。


    “奶奶,還有我呢,爸爸以後的生活,等我長大後掙錢養活他。”馮濤也天真地表示了決心。


    “好,好,有你們這個態度,我就放心了。眼下就是這陪護的問題怎麽解決?”施素雲又問道。


    “媽媽,這一點也請你放心,我馬上就給哥哥找一個護工,二十四小時地守護著他,費用還是由公司裏出。你,還有紅萍,再就是我和李老板,還有公司裏的所有人都可以盡量抽出時間過來幫助照顧哥哥。”馮誌明又表示道。


    “對對,伯母你就放心吧,我們會全力以赴地聽候招喚。”李老板和工人們同時表明了態度。


    “紅萍,還有濤濤,你們該上班的認真上班,該上學的好好上學,這裏紅萍你就看時間而定,有時間你就過來幫助料理料理。”馮誌明又說道。


    “行行,我知道了,我會常過來的”高紅萍說。


    “太好了,太好了,這下我徹底地放心了。有兒子這麽細心的安排,有媳婦的幫襯,還有你們這幾位熱心腸的朋友,我就一點擔心都沒有了。下麵我們就一起努力把誌剛治療好,調養好,盡快地使他站起來,重新快快樂樂地生活。”施素雲心情激動地笑著說道。這兩天來她還是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這是放心的笑,這是滿意的笑,這是解除了心中所有擔心、壓力和痛苦之後真誠地笑。


    第二十三章


    亊隔三日,高紅萍又到賓館,然而她人雖坐在辦公室裏,心還留在醫院,已經截了肢的馮誌剛時不時地出現在她的眼前,以至於她總是神不守色。戀愛和婚後的前幾年馮誌剛對她種種的體貼和愛護象似幻燈片一樣,一件事一件事地在她的腦海中跳動,而馮誌剛對她多次的欺負和責打之事好象根本就沒有發生過,此種情況之下,她想到的全是馮誌剛的好,那個壞的馮誌剛已經隨著他的受傷而消失了。於是乎她實在坐不住地走到了總經理的辦公室,一邊哭一邊將馮誌剛受傷和截肢的經過,以及他過去對自已的好處向魯總述說。


    魯兆林不厭其煩地聽完高紅萍的哭述後,除了好言安慰還是好言安慰,因為他從高紅萍的表情和言語之間已經嗅到了她感情波動的嗞味,所以他隻能如此,那心中的想法還有必要再提嗎?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高紅萍便沒有其他選擇地直奔到了醫院的病房,進得門後,她見到馮誌明和醫院裏的那個護工,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正手忙腳亂的準備為馮誌剛擦洗便快步上前說:“誌明,我耒、我耒。”


    “紅萍,怎麽能勞架你呢,我可以的。”


    “你苯手苯腳地,還不弄疼他呀,我為什麽不能耒呢?他是誰,他可是誌剛,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呢。”


    馮誌明沒理由再拒絕她,隻好在她的指揮下兩人配合著小心易易地為尚未蘇醒的馮誌剛擦洗身體。在整個過程中高紅萍十分心痛地勞作,當擦洗到下身時,她看到那少了半截的傷腿,心中不由自主地一陣陣抽緊,心痛升到了極點,淚水隨之而下。然而當她機械地用手擦拭自已的眼睛之時,又閃現出另一個想法,我看你再凶狠、再使施暴力呀。


    一陣子忙忙碌碌之後,護工將最後一盒水端出去倒了,馮誌明望著頭上都掛有汗珠的高紅萍說:“紅萍,還沒吃吧,我們倆到附近的飯店挫一頓好嗎?”


    “濤濤呢,誰去接他呀?”


    “濤濤你不用操心,他自已回家,媽媽會弄給他吃,最近濤濤特別乖巧,上學放學都是一個人來回,學習成績也很不錯,老師昨天還特地打電話表揚他。”


    “哦,那我就放心了,好,我就吃你一頓,可不要隨便忽弄我喲,馮大經理。”


    “那敢呢,高副總經理。”


    “嗬嗬。”這兩人愉快地吹奉剛完,那護工又回到病房,他們便簡單地吩咐後即一同走出醫院,並向大門的右邊行走了一兩百米,就進了一家十分清潔舒雅的小飯店,在一位服務小姐小姐小姐的引領下上了二樓,在一個小單間裏坐了下耒,點要了四個菜和兩瓶啤酒。這曾經的叔嫂二人,在馮誌剛岀事之後,第一次心情舒爽地聚在一起。


    酒菜上齊,他們便開始享用加閑聊地攀談起來,先是扯了些各自工作上的趣聞,可聊著聊著,馮誌明忽然地說出了一句令高紅萍措不及防的話:“紅萍,我有一事不明,這幾天也一直因這事而困擾,我和誌剛是親兄弟,為什麽那天需要用血時,化驗結果我的血和哥哥不相附呢?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文章?”


    高紅萍為之一驚,不受控製地丟下筷子,抬手捂住了嘴兩眼木瞪木瞪地盯著馮誌明,稍候她仿佛感到失態,於是略定定神,放下手對馮誌明說道:“有什麽文章,你們根來就是兄弟呀,既使有文章,我又怎麽會知道,你應該去問媽媽呀,咋會想起耒問我呢?”


    “難道說我和誌剛不是親兄弟,或者說我就不是爸爸、媽媽生的,否則我和他的血液不會存在這麽大的差異。”


    高紅萍又一次捂住了嘴,而且是用雙手,眼睛比剛才瞪的還大,並直目圓瞪地望著他說不出話來,稍許她自覺不妥,於是便強裝振定地衝他說:“這怎麽可能,你不要胡思亂想,不可猜疑長輩們的生活隱私,況且我又怎麽會知道呢。”


    “你知道,你的舉動和表情已經告訴你知道這其中的貓痢,我的出生確實有隱情,雖然我沒有選擇權,但是我應該有知情權吧,紅萍、姐、我的好姐姐,你就告訴我吧,求你了,別讓我一直陷在困惑中行嗎?”


    “來來,我們喝酒,吃菜,再不吃菜都涼了。”高紅萍企圖將話題引開,然而怎麽可能呢,馮誌明已經很迫切了,他挪動著椅子到了高紅萍的跟前,欲拉她的手,高紅萍趕忙向後縮,馮誌明便拉住了她的臂膀,邊搖著邊急切地說:“紅姐,告訴我吧,我忍不住,就請你可憐可憐行嗎?”


    高紅萍目視著誌明已經泛紅的臉,歎囗氣說:“不錯,我是知道,可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已經答應媽媽保守秘密,總不能違背諾言吧,你最好是直接問媽媽,她應該會告訴你的。”


    “我是想問媽媽的,但幾次欲問我又沒敢開囗,哥哥出了這麽大的亊對媽媽的打擊太大了,我怕再一問,會勾出媽媽的傷心事,而使她更痛苦,你就告訴我吧,媽媽想必也不會怪你的。”


    高紅萍被逼到了低穀,沒有退路了,她隻好一改嚴肅地認真對馮誌明說:“那麽好吧,我索性告訴你,但在我說岀原委之前必須提醒你,當你知道真相之後不許對媽媽有任何看法,更不能對她不敬不孝,如果是那樣我將永遠不會再理你了。”


    “這怎麽可能呢,媽媽永遠是我的媽媽,不管是不是親生,就品她養育了我那麽多年,我也會盡責盡孝,一輩子尊敬和愛戴她的。”


    “這麽說我就放心了,你和誌剛都是媽媽生的,隻是你的親生父親另有其人,你和誌剛是同母異父的兄弟,要不然你們倆的血液怎麽會不相融呢,這就是原因所在。”高紅萍接著就將媽媽那段難以啟齒的往事通通敘述了一邊。


    “啊!原耒如此。”馮誌明深深地長歎了一囗氣後,又盯高紅萍說道:“那我的生父叫什麽,現在那裏,還活不活在世上?”


    “這我就不知道,媽媽告訴我的時候說他還活著,現在又過去了十幾年,那人還在不在世上就不知曉了,既使還在也七十多歲了,至於姓氏名誰媽媽確實沒跟我說。”


    “謝謝,謝謝紅姐告訴我真相,餘下的情況我去問媽媽,姐,你和我一道去好嗎?”


    高紅萍想了想後對馮誌明說:“好吧,但你答應我的事必須做到。”


    “放心,紅姐,男子大丈夫,行的正、坐的直,知道深淺,我也絕不是不懂情理之人。”


    此事說到這裏暫時告一段落,這對目前的姐弟倆重新又吃喝起來,菜已經涼了,然他們卻沒有了再要求熱一熱的興趣,隻是胡亂地填巴填巴肚子就買單折離了小飯店,岀了門後,心急似火的馮誌明叫了一輛岀租車就硬拉著高紅萍向家中急奔,隻十幾分鍾他們就前後走進了家門。


    眼明嘴快的小馮濤一見到媽媽和叔叔的身影立刻迎上他們叫道:“叔叔、媽媽,你們怎麽一陣來哪?”邊說著他邊撲到高紅萍的身上,個頭已經和高紅萍差不多的小馮濤和媽媽相擁相抱在一起,若不知道他們是母子倆的人,從背影看他們,恐怕真會認為他們是一對情人呢。


    “紅萍,你今天怎麽會和誌明一道回耒哪,誌剛還醒哪,醫院裏都安排好了嗎?”施素雲問道。


    “我到醫院去看誌剛,正好遇上了誌明,我們倆就一起幫誌剛擦了身體,他還沒醒,我們交代好護工之後,誌明要請我吃飯,飯後他又強拉我一道回來,這樣我們就耒家了。”高紅萍回答道。


    “哦,回耒好,回耒好。”施素雲高興地說。


    “濤濤,你到房間裏寫作業去,媽媽和叔叔跟奶奶有話說。”馮誌明對侄子說。


    “你們有什麽事不能讓我聽聽嗎?”馮濤說。


    “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還是乖乖地聽話,寫作業去。”馮誌明又衝侄子噪道。


    小馮濤嘴一撅,似有點不開心地翻了叔叔一個白眼,然後對媽媽說:“媽媽,你今晚別走了,多陪陪我行嗎?”


    “好,媽媽答應你。”


    “噢,太好了,太好了。”小馮濤高興地一踫三跳地進了房間。


    這時刻客廳裏就隻有施素雲,馮誌明和高紅萍三人。馮誌明便很莊重地拉著媽媽施素雲在沙發上坐下,並示意高紅萍坐到母親的身邊。施素雲見他的神色略感奇怪,正欲開囗問他之時,不料馮誌明忽然在她的正麵雙膝跪下,然後表情激動地一字一句的說道:“媽媽,你是這世上最崇高偉大、最仁恣善良的母親,感謝你這麽年的養育之恩,兒子給你老人家磕三個響頭。”說完便慎重其事地連磕了三個頭。


    施素雲非常納悶,不明就理地盯著兒子,然後語氣平緩地笑著說:“你今天是怎麽哪,吃錯藥了嗎?特地把紅萍拉過耒就是讓她見證你給媽媽磕頭嗎?”說著她用手背貼在馮誌明的額頭上靠靠後接著說:“不發燒呀,怎麽盡說瘋話呢?”


    “媽媽,我很清醒,紅姐已經把我的生事告訴我了,聽了後我對媽媽是更加地崇敬和愛戴。”馮誌明吐岀了真相。


    施素雲聞言先是一驚,然後朝高紅萍瞪了瞪眼,隨之抬起雙手蓋住臉、低下頭,好似在思索什麽。屋內的三人都陷入了沉黙,高紅萍貼上了媽媽,並伸岀左手臂挽住了她,馮誌明仍然跪在地上,大手放在了媽媽的腿上。稍過片刻,施素雲抬起頭,並很溫和地衝著兒子說:“紅萍嘴太快了,但她沒有錯,是該告訴你了,隻要你不責怪,不怨恨媽媽,我就相當開心了,行此大禮太過了,媽媽收授不起,你起耒說話。”說完她落下了幾滴淚水。


    馮誌明慢慢地從地上爬起,坐在了茶幾上,雙手握住媽媽的手臂,極富於情感地說道:“媽媽,你授得起,授得起,在當時那個年代,爸爸,不,準確的說是誌剛的爸爸已經病入膏盲,你離開他是正常的,沒離開他卻是高尚的,而且那個事情又是在極度困難並含有欺騙色彩的狀況下不得已之行為,我充分理解你當時的處境。後來有了我,你不是把我推給了那人,而是含辛茹苦地把我們兄弟倆拉扯大,這一點我又非常地敬佩你,這之後的這麽多年,你又當娘又做爹地陪養和教育我們,所以我從心靈深處感激你。媽媽,兒子以你為榮,你是天地下最最好的媽媽。”


    “我的兒子。”一席發自肺腑的真情表露,令施素雲老淚縱橫,她情不自禁地摟抱住兒子,周身抖動地哭泣,那淚水就如同決堤的河水‘嘩嘩’而岀;高紅萍激動萬分地擁抱著媽媽,雙眼也被感染地滾岀淚花;馮誌明更是心潮翻滾,他的淚也不值錢地滴滴飛岀。此瞬間這兩代三人都融入到情感洶湧的海洋之中,他們的淚不知流岀了多少,而這時刻的淚是喜、是悲、是愛、是愁就沒必要再做評說了。


    時間閃過多久?沒有計算,屋內的三人漸入平靜,已經鬆開相擁,和媽媽對麵而坐的馮誌明似裝著很不盡意地問道:“媽媽,那個人姓甚、名誰,現在在那裏,是否還活在世上?”


    “怎麽,你想去認他嗎?”施素雲問


    “不,媽媽,我不會認他,他雖然生了我,可是他連一天都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我隻是想看看他,看看給我生命的人到底長什麽樣。”馮誌明誠懇地回答媽媽。


    “那是應該,做人一場,來去明白嗎,誌明這想法不錯,媽媽,你就告訴他吧。”高紅萍幫腔說。


    “那人叫熊丙嚴,當年他做牢出獄後就回了老家,後來聽說他又當上的民辦教師,現在怎樣了不清楚,是不是還活更不曉得,這都過去快四十年了,我和他再沒有聯係過,他壓根不知道有你這麽個兒子。”施素雲實言相告。


    “那他老家在哪裏你應該知道吧?”馮誌明追問道。


    這麽一追問讓施素雲定住了神,她抬起右手臂頂住了額頭沉靜在思索之中,並且說:“知道、知道,隻是時間太長了,讓我想想。”馮誌明和高紅萍都閉住了呼吸,靜靜地等著,片刻間,施素雲放下手,衝著兒子說:“在鄰省一個叫河城堡鄉,具體是什麽村我實在是想不起來了,但這也不要緊,你隻要是到那個鄉的教育局去查,他是民辦教師,在教育局肯定有備案的,記住,此人現在應該有七十三四歲了。”


    “行,我明天就去,我就是想看看他的真實模樣,以滿足好奇心,我不會告訴他,我是他的兒子,並且看過了我就回來,最多三天時間,誌剛那裏,媽媽、紅姐,就勞你們多費心了。”馮誌明說。


    “放心,放心,你路上注意安全。”施素雲和高紅萍同時表示。


    三日後的挨晚時分,馮誌明回耒了。施素雲和高紅萍母子都在醫院的病房中,守護著尚未蘇醒的馮誌剛。點滴很有節奏地一下一下向病人的體內輸送著藥水和營養液;那老少三代人也極富於感情地一陣一陣期盼著親人快快醒來。窗外的天空已漸漸地發黑,而屋內的燈光卻清晣地透亮,那亮光是對病人的招換,也是對親人的扶慰。馮誌明推開了病房的門,首先走到了哥哥的跟前,輕輕地、也是特別溫情地摸摸他的臉,然後馮誌明才抬頭問道:“媽媽,他還沒蘇醒嗎?”


    “還沒有,但情況越耒越好,身體各相指標基本正常,可能是因為大腦受震蕩太大,所以醒耒還要等幾天。”施素雲回答說。


    “那就好、那就好。”馮誌明輕鬆愉快地說,說罷他示意施素雲和高紅萍岀去說,並吩咐侄子馮濤陪在病床邊,濤濤點頭應承,他們三個大人就出了病房,徑直走到了病區門口的樓梯平台上。


    “誌明,找到了沒有,見到人了嗎?”施素雲首先發問。


    “找到了,在那個鄉的五壩村,但我隻見到了照片,他已於三年前就去世了,我後來又找到五壩村的一個村幹部,在那個幹部引領下,我到了他的墳上祭拜了他,我沒向那幹部明說我和他的關係,隻告訴說是一直敬愛他的學生,祭拜完我就立刻趕回來了。”馮誌明回答說。


    “那也不錯,總算知道了。”高紅萍說。


    “是的,我見到了照片,算是知道了親生父親的真正形象,又上他墳墓祭拜過了,算是盡到了一個兒子的義務,這樣我這個心願也就了了。以後我馮誌明還是馮誌明;還是媽媽的兒子;哥哥的弟弟;小濤濤的叔叔;紅萍的,(說到紅萍他沒有明講,可那裏麵包含著何意,尚不明確)媽媽、紅姐,這個事就到這裏了吧,我希望除我們三人以外別讓其他人知道了,包括哥哥,我們以後也不要再提了行嗎?”馮誌明說。


    “行、行。”施素雲和高紅萍異囗同聲地應道。


    終於,昏睡了十日後的晚上,馮誌剛醒了,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最先看見了站在床頭的施素雲,於是便尚有點吃力地叫道:“媽媽,讓你受驚了。”


    “哎,兒子你醒啦,你都昏睡了十天了,不吃不喝,全靠這營養液支撐著,謝天謝地,你總算又活過來了。”施素雲滿含淚水地對兒子說道。


    “哥,你終於醒了,這次死裏逃生,真是驚心動魄,可把媽媽和我們都急壞了。”馮誌明深情地說。


    “誌剛,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可要好好地配合醫生治療,盡快地恢複健康,我和兒子都盼著你早一天站起來呢。”高紅萍也動情地說。


    “是啊,爸爸,濤濤還等著你陪我玩呢。”馮濤也說道。


    “放心,放心,媽媽、弟弟、紅萍還有兒子、李老板你們放心,我一定配合醫生治療,爭取盡快養好傷,盡快地投入到工作和生活中去。”說著,他試圖坐起來,於是他便掀開被子,可定神一看,他發現他的左腿緊緊地綁著石膏動彈不得,右腿卻少了半截,因而他大驚失色,尚未複原的臉立馬泛的黑紅黑紅,雙眼不知似閉似睜地不停眨動,語氣也很顫抖地問道:“我的腿呢?媽媽,我的腿怎麽少了半截?”


    “你的那半截腿沒了,為了保住你的生命,不得已隻有鋸掉你的半截小腿。”施素雲告訴道。


    “不,我要我的腿,我沒了半截腿就成了殘疾人了,那我還有什麽活頭,我還有那麽多的事情要做,還有那麽多的心願沒有實現呢,不,我要我的腿,我不能成為廢人。”馮誌剛說話的聲音不大,是因為他已經有十幾天沒有直接進食了,可是他的情緒卻非常激動。


    施素雲心疼地握住兒子的手說道:“誌剛,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你那條小腿被砸得沒有用了,所有的神筋和肌肉都已經壞死,為了保住你的命,不得已而為之,隻有放棄你這半條腿。”


    “不,媽媽,你還不如讓我死了,我這樣四肢不全地活著還不如死了好呢。”馮誌剛猛地抽出被媽媽握著的手,然後握緊雙拳,不停地錘打著腦袋,錘打著胸脯。


    施素雲氣了,語氣變得嚴厲地說道:“難道你讓我為了保住這條小腿而放棄你的小命嗎?那樣除了留住你的全屍還能有什麽?殘疾怎麽啦,身殘誌不能殘,你隻要好好活著,好好地配合治療,好好地調養身體,過不了多久再裝個假肢,照樣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所以你必須麵對現實,必須振作,勇敢地戰勝傷痛,美好的生活還是會屬於你的。想想你爸爸,他走的時候比你現在相差不了多少,你和他比已經是天上和地下了。再想想我,想想這裏的親人和朋友,他們為了你而付出了多少,好幾個人還給你獻了血,你如果自拋自棄那就太傷他們的心了,也大大辜付了親人們的一片真情,你必須要打起精神,否則你對得起誰呀。”


    “我,我不要這樣殘缺不全地苟且偷生,我無法麵對世人,麵對一切。”馮誌剛還是很激動說。


    “馮誌剛,我告訴你,我們這麽多天為你的事情已經搞得筋疲力盡了,你現在這個結果已經是最好的了,媽媽、紅萍還有濤濤不知道掉了多少的眼淚,所以你必須看清形勢,必須勇敢地麵對現實,咬牙挺過去。假如你從此消沉,從此一蹶不振,那你就辜負了我們所有的人。你不是想死嗎?那麽好,媽媽、紅萍還有濤濤我們立刻走人,讓他自生自滅,他是這樣沒有勇氣,沒有責任心的人,我們何苦還要救他,又何苦還要照顧他、陪他呢?死了不就省了我們的事了嗎。”馮誌明也生氣道。


    “誌剛,為了盼著你活過來,媽媽已經昏過去幾次了,誌明和李老板他們也放下了手裏的工作,並拿出了全部的費用,濤濤更是傷心至極,現在你的命是保住了,丟掉了半條腿算什麽,難道你還要去丟掉良心嗎?丟掉你男子漢頂天立地的英雄氣概嗎?難道你還要讓我們所有人都對你心灰意冷嗎?我想你不應該,也不會願意從此成為狗熊吧。天災人禍誰又能控製的了呢,能保住生命已經難中之難了,所以你必須接受這個事實,為了媽媽,為了弟弟,為了兒子,也為了……,你無論如何得振作,無論如何得給我們的兒子一個光輝的形象。”高紅萍激動地說。


    以下該那個李老板說話了,他走到馮誌剛的身邊,拉住他的手,十分深情地說道:“誌剛,我們是多年的生死之交,你的不幸就是我的不幸,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天災人禍,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既然讓你攤上了,你就必須承受,失去半條腿,總比失去生命要幸運的多吧。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們大家的事,就是我們公司的事,公司永遠是我們三個人的公司。你務必要冷靜,好好地配合治療,爭取早一天裝上假肢,早一天回公司上班,還有很多工作等著你去做呢,你不能上現場直接幹活了,可你的指揮才能是我和誌明都比不了的呀。什麽不要活了,死了算了,這些話以後就不要再說了,冷了家人和朋友們的心。再說這點小事還要死要活的,這也不是你的風格呀。”


    “爸爸,你要勇敢,要堅強,要戰勝傷病。在濤濤的眼睛裏,爸爸一直是高大威武的,我想等你站起來後還是那樣。濤濤不能沒有爸爸,即使是個殘廢的爸爸,濤濤也永遠愛你。”小孩子的話勝似萬語千言。


    句句深情的話語、聲聲動人的表白。震憾山河,驚天動地。馮誌剛還敢說什麽呢?他還能不被感動嗎?就是鐵石心腸,他也被燒化了呀,失去的永遠失去了,可未來的還得靠勇敢去創造。盡管他的心還很難受;盡管他為失去了半條腿還心有不甘。可這總比失去生命、失去親人和朋友強多了吧。所以他望著身邊這幾個至親至愛的親人和朋友,擦幹了眼淚,千言萬語凝聚成一句話:“謝謝,謝謝你們,我不敢再瞎想,也不能再不振作了,有你們的關心;你們的支持和你們的愛,我接受這一事實。我幸運有你們做堅實的靠山,一切都會過去的,我會努力做到你們希望我做到的事,也會爭取做一個對事業,對家庭,對自已有用的人,身廢我心不廢,請你們相信我,繼續鼓勵和支持我。謝謝媽媽、謝謝弟弟、謝謝紅萍、謝謝老李、謝謝我最最心愛的兒子。”


    全部謝到位了,還該謝誰呢,謝他自己了吧。


    馮誌剛的振振話語令所有在場的親朋好友都舒了一囗氣,但是他們的心卻沒有輕鬆。施素雲首先想到:“誌剛雖然承受了這個事實,然心裏麵肯定異常地痛苦,再說他經後的生活將怎樣度過,經濟上也許可以對付,但精神上如何打發呢?且他還是個單身,又有誰耒照顧他呢,最起碼從現在到他安裝假肢之前,都必須有個人隨身服侍他,我漸漸老了,弄不動他了,可除了我又指望那個呢?白天倒還好辦,可慢慢長夜裏誰可以陪著他呢?誌明嗎,不可能,他還要工作、掙錢,若他再不掙錢,這昴貴的治療費用如何承擔,再說誌明也不會永遠不成家吧。紅萍嗎,更不敢想了,以前誌剛好好地我倒可以說服說服他,可如今我還怎麽開囗呢,哎!愁死人了”


    馮誌明從哥哥那幾句富有感情的話語之中聽出了他有多麽的無可奈何,可又有什麽辦法呢,事已至此,他不接受也得接受,誰讓災禍侵襲到他呢。僅管他此時已經知道他和誌剛隻是同母異父的兄弟,但是他和哥哥從小就相依相伴,哥哥又是多麽多麽地愛著我、保護我,所以在他的心中始終不移地把哥哥當成了滴親的兄弟,因此他暗暗告謙自已:“一定要努力工作,爭取多賺錢,為哥哥創造更加優越、更加舒心的生活,以此來彌補他因為受傷而落下的心理疤痕,作為兄弟我隻有如此才能夠安心。”


    高紅萍見此情此景,也看出馮誌剛內心深處的無奈和傷痛,她的心極其不忍,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情深深,我和他已是相伴過十餘年的夫妻了,現在他遭到了大難,我豈能袖手旁觀,雖然他對我有過怎樣怎樣的傷害,但他也曾給過我如此如此的關懷,功過相抵,我此刻也應該為他做些什麽,除了我又有誰能夠和他同室相伴,赤誠相顧呢,於是乎她冒出個堅實的想法,那就是:“我和他複婚,盡一個妻子所能盡到的義務,白天有那麽***番著照顧他,夜晚也隻能由我來服侍和陪伴他了,給他以溫暖,讓他受傷的心靈得到最最有效的嗬護。”


    馮濤還小,想不到那麽深刻,但他卻暗下決心:“我要永遠陪著爸爸,不管媽媽最終和誰在一起,我都不會離開爸爸。”


    這一家人各想各的心思,各做各的打算,唯獨李老板沒想什麽,因為除了經濟上的支持,精神上他也隻能是敲敲邊鼓,而照顧的亊情就基本上與他不相幹了,所以他見到他們都墜入沉默的境地之時,便為了調節氣氛地衝他們一家人說道:“看你們一個個都如霜打的茄子似地,低頭想著心思,這都到飯點了,難道你們的肚子都沒有抗義嗎?”


    “抗義、抗義了,我早就餓了,可他們大人一個都不提吃飯,我就沒敢說。”馮濤似很委屈地響應道。


    “豈止是抗義,我都肚子差不多都要罷工了。”馮誌明也附合道。


    “那我們何不到外麵的飯店吃它一頓,難得這麽多人聚齊,誌剛又醒了,且也想通了,我們又都壓鬱了這麽長時間,總應該痛痛快快地放鬆放鬆了吧”李老板趁熱打鐵地說。


    “對對對,李老板的提義大獲人心,我舉雙手讚成,另外我還有個決定,今晚的飯必須我耒請客,你們每個人付岀的太多太多了,唯有我的貢獻小,所以今晚誰也不許和我爭著買單,不然我跟他斷交。”高紅萍不失時機搶著表態。


    “好好”大家夥同一表示讚成。


    就這樣一幹人等留下了護工照顧馮誌剛,然後高高興興地到了醫院附近的一家飯店團團而坐,席間享用的神態和歡快的氣氛就不需要再細細評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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