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光恰似其名,所過之處如驚鴻過隙,直劍帶起寒光,敵人瞬間肢解,身軀破碎。


    哪怕是攔腰斬斷,猩紅怪物也能在數秒內完成愈合,先前那群與它們完全沒有可比性。


    與此同時,掉落的血肉塊急速生長,催化出更多的個體。


    沃土,她手中的武器並不尋常,對於長槍而言,它太粗了,需要兩手同時用力才能握住。


    直到頂端兩側探出鋒利的刀刃,其他人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一柄重型斬斧。


    被撕裂的怪物們噴吐出大量血漿,深紅的漿液鋪灑在地麵上,一時間令周遭變得更加詭異。


    有著兩位逐魔騎士充當前鋒,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甚至無法靠近希爾十米之內,這也讓她能更好的觀察周圍。


    深紅漿液,它們匯聚成血管一般的模樣,如同蟄伏的捕食者,緩慢且陰暗地爬行。


    似乎是有意識地向幾人襲來,希爾見狀用眼神示意龍娘,後者心領神會,抬掌掀起烈火。


    “%·:——!《@#”


    難以理解的聲音,明明沒有發聲器官,漿液卻能爆發出刺耳的尖叫。


    它們於火中瘋狂蠕動,在血肉和焦炭間來回輾轉,猩紅每每帶來修複,龍焰便會再次將其點燃。


    “……”


    老實說,叫得很難聽,看似毫無邏輯的粗糙嘶吼,但希爾意外聽懂了它們所表述的意思。


    饑餓…捕食……創傷、還有生長。


    “嘶…”


    女孩捂住頭,精神一陣恍惚,但很快又恢複原狀。


    猩紅造物能連向意識的集群,區別隻在於連接信號的強弱,換而言之……每一絲縷血肉都是祂們意識的延伸。


    剛剛自己可能誤打誤撞連接上了某段猩紅意識的邊角。


    可惜,自己不能像伊蘿絲那樣傻乎乎,她必須保持穩定高效的精神狀態,這是掌控權能的前提。


    失控的奇美拉會變成什麽樣子,希爾對此一無所知。


    …………


    幾隻貼地爬行的猩紅怪物悄悄靠近,環境色是它們最好的偽裝。


    隨著距離縮短,它們緩慢直起身子,隨後胸腔內彈出堅韌十足的線型捕食器,略過兩位高危角色,目標直指後排。


    下一刻,他們被騎士細細切做了臊子。


    沃土揮動斬斧,就像洋娃娃將船錨高高拋起,大開大合,一種驚人的反差感油然而生。


    據這位所說,這種滿是血肉的地方限製了她的最大優勢——對於岩石與塵土的親和,所以戰鬥起來格外費勁。


    這也是她兩三句不離抱怨的原因,作為更偏向於術戰者的騎士,單純與人角力很麻煩。


    掠光安撫同伴兩句後,將剩下的怪物盡數清掃,隨後抖去劍上餘血,優雅地來到女孩身邊施以問候。


    “冕下,你還好嗎?”


    “我沒事,不過…掠光,你貌似很熟悉我?”


    希爾問出從剛才起就幹擾著自己的問題,無私的關愛往往出自聖人般的角色。


    掠光的戰鬥技巧形似舞蹈,但處處留藏著純粹至極的殺機,她不覺得這樣一位騎士會是大愛無疆的人。


    “我……曾做過一段時間的護衛騎士,雖然那位並不需要我的力量”,掠光合劍入鞘,沉默片刻後方才娓娓道來。


    “愛妲大人,她提起過您,也與我講過許多你們之間的故事。”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大人她情感淡薄,很難想象她也會露出那種笑容。”


    “可惜,我已經很久沒有再見過她,所以我很好奇,她口中的您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呢。”


    “……”


    原來在愛妲眼中,自己的形象這麽好嗎?還以為會是某種瘋瘋癲癲的不安分家夥。


    希爾深吸一口氣,舊事重提,記憶被抽出意識的深潭,當時的場景逐漸清晰。


    情感是甜美的鴆毒,喝下便是無解。可餘味過後,空虛與苦痛反倒湧上心頭,久久無法消解。


    難以接受的分別一遍足矣,她不想再來回品嚐。


    “…繼續前進。”


    有兩位騎士隨行,在這種危險之地攀登反而有種與外出郊遊不相上下的輕鬆感。


    隨著海拔的攀升,空氣愈發稀薄,也愈發寒冷。


    大氣中的水分子不斷凝結,它們互相吸引、碰撞、融合…最後化作晶體。


    精致的獨一無二的雪花緩緩飄落,掌心接住一枚,它是紅色…純粹且無瑕的紅,短暫的停滯後,它被女孩的體溫所融化。


    ‘有點冷了。’


    沒有專業設備,希爾隻能大致估算出當前的海拔,她們距離地麵大概四千五百米,而這棵樹的頂端,恐怕能和珠穆朗瑪峰拚一拚。


    當然這點高度在亞拉特可能不太夠看,據說有能直接連接到外太空的高峰。嗯…據說,因為她沒實際見過,不過是道聽途說。


    嚴格說來,她們正在往樹的根部前進,因為對方從裂痕中延伸而出,而後直達地麵,上方才是它的源頭所在。


    “嗚呼呼…”


    呼嘯的刺骨寒風仿佛令人置身於極北凍原,空氣中飄動的也不再是雪花,而是卵石大小的冰雹,它們砸到魔法盾上粉身碎骨,隻留下一圈圈波紋。


    “這鬼天氣,不太不對勁吧。”


    克萊德曼搓搓手,看向希爾的目光略帶一絲羨慕,忽然覺得…能有尾巴抱著取暖是件很舒服的事。


    “猩紅領域的規則與亞拉特不同,它正在與現實空間發生碰撞”,希爾仔細感知一番後如此說道。


    “現在下冰雹,沒準等會還能下火球,不要太相信天氣。”


    此地的規則猶如一團亂麻,空間穩定性更是低到可怕,打消了希爾想通過空間法術快速移動的念頭。


    動用空間魔法基本上是在找死,你永遠不知道傳送門對麵連接著什麽地方,沒人敢賭。


    當然,這也是一件好事,這意味著她們正在接近災禍的源頭。


    “轟隆!”


    一陣巨響從頭頂傳來,希爾不太確定那是什麽動靜,雷聲?或是其他東西?


    她能感受到空氣的震顫,似乎有什麽蘇醒了。


    響動不斷,雲層被撞開幾個大洞,某種巨物在靠近她們的位置活動,透過翻湧的雪花,隱約能看到一點灰暗的紅色。


    “後退!”


    沃土猛地大吼一聲,抓住幾人的手臂向後扔去,下一刻,巨響奪走了所有的聲音。


    震動、搖晃、混亂……


    待眾人回過神來,眼前赫然浮現出大片令人觸目驚心的血肉殘骸,巨樹竟好似被某種淩厲的攻擊生生劈去了一大塊,斷麵參差不齊。


    同時,那位逐魔騎士的身影也消失得幹幹淨淨。


    “沒想到真會漏下來大家夥,冕下!您稍等片刻,不要走動。”


    掠光拔出長劍,轉過頭認真叮囑,“稍微有點棘手,我得去幫她。”


    “小心。”


    希爾點點頭,目送這位騎士的身影消失,化作一道弧光劃過天際。


    巨樹上可供通行的區域並不多,先前她們就像是靠在樹皮的裂隙中移動,而現在,這條路被打碎了,雖說正在緩慢恢複,但那恐怕得花上一段時間。


    “#$`&+~=‖`”


    被攪動的雲層如同蓄勢待發的風暴,無法理解的囈語從中傳來,極具影響力。


    “吞下……進化,無上!”


    大腦麻木不堪,詭異的叫聲幾乎化作字符鑽進女孩的意識中,頭疼欲裂,仿佛像是被人用斧子劈了一刀。


    希爾的表情有幾分難看,但這尚且在忍耐範圍內,她咬咬牙盡量不發出聲音。其他人也受到不小的影響,哪怕她們聽不懂其中的含義。


    這已經不是悄咪咪的低語,而是實質化的精神攻擊。


    “滴溜溜…”


    深藍色的骰子落到幾人中央,點數一……奇異領域展開,扭曲的精神被排除在外。


    “那是什麽?”,克萊德曼捂住口鼻,試圖將溢出的鮮血堵在鼻腔內,要不是反應夠快,他沒準已經在原地呼呼大睡了。


    “……不知道。”


    希爾迅速編織魔法,替自己和克萊德曼調理身體,剛剛那一下為她們帶來了不同程度的損傷。


    伊蘿絲倒是沒什麽大礙,隻是精神恍惚了一瞬,對她來說……可能跟吵到了耳朵差不多。


    黯紅的巨大體節出現在眾人眼中,好似撥開雲霧看見幾座山巒,唯一不同的是,這座山由血肉和尖牙組成。


    ‘某種長蟲?……這體型太超模了吧。’


    希爾憑第一眼猜測對方的真麵目,如若推斷無誤,對方的體型幾乎堪比自己的那位沙蟲朋友。


    “地獄血蠕蟲,誕生於猩紅之主屍體中的生物,體型與實力成正比,成年體會擁有至少上千體節,它們將無情吞噬所見到的一切,甚至是自己。也許和蚯蚓是遠親呢。”


    對方的軀體暴露無遺,希爾也借此讀取了它的數據。


    蚯蚓遠親?這疑似有些太遠了。


    “啪!”


    遠處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略微應激的幾人紛紛亮出架勢,連不怎麽使武器的希爾都掏出一根比自己還高的法杖。


    沒啥,單純覺得手上拿點東西更有安全感,稍微有點明白為什麽有的魔法師喜歡把法杖做得跟釘錘似的。


    用處不大,騙到敵人之前先給自己壯壯膽再說。


    “過去看看?”


    “……”


    希爾沒料到這個男人比自己和伊蘿絲還要勇,她都沒說話呢。


    好吧~看了看骰子,這次的點數持續時間還沒過,怪不得。


    賭徒的深藍骰子不能一直投擲,它有相應的持續和冷卻時間,這與當次搖出的點數息息相關。


    說真的…很少見到需要拚運氣的武器,搖到一某種程度比神器還逆天,搖到十二的話……沒準她都能空手打贏對方。


    三人走到不明物體墜地的位置,一具死屍映入眼簾,但並非人類。


    “這是?”,伊蘿絲歪歪腦袋,龍角撞到一旁的克萊德曼。


    “呃…抱歉,你太高了,我平常都不會撞到人的。”


    因為平常一起待著的人身高都不如她,所以龍娘並未學會小心翼翼的活動身體。


    “…沒事。”


    毫無誠意的道歉,但男人表示沒關係,開玩笑……能一拳打穿那些怪物的戰鬥力,誰敢有意見。


    “這是……獅鷲?”


    希爾的語氣有幾分疑惑,她見過獅鷲,學院裏就有不少,但眼前這具身體過於殘破,以至於不太容易辨識清楚。


    好吧…它幾乎就是一坨碎肉了,甚至還能看到猩紅的力量附著在其中。


    希爾回想起騎士的話,上麵正在進行著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征戰,而戰鬥……從沒有不流血的戰鬥。


    ‘話說,安可是怎麽把獅鷲騙來的?他們明明是其他神係的家夥。’


    打斷一時的奇思妙想,希爾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獅鷲上,其他人看不到,一團似有似無的霧氣漂浮在屍體上,她知道,這是靈魂。


    過不了多久,這團靈魂就會自行消散,前往他本該去到的地方——域界維度·死誕。


    用精神力將其輕輕捉住,女孩仔細觀察,發現對方的靈魂並不純粹,夾雜著一絲赤色。猩紅多數體現於血肉改變,但這並不代表它不會影響靈魂。


    剝散那一絲赤紅後,希爾將靈魂收入自己的精神領域內,早在雪山遇見龍獸時她就這樣做過。沒啥原因,單純想收集一些不同的靈魂。


    ‘唔~像是收集藏品的愛好?’


    觀察……捕捉、收集,奇美拉少女將這一能力命名為【靈魂捕手】。


    她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以及大量實驗才弄清楚,【靈魂捕手】這一天賦,乃至引發的精神領域異常壯大,這通通是屬於自己的天賦,並非由奇美拉這一血統所賦予。


    換而言之,前世的自己本就具備某些靈魂方麵的天賦,隻是因為沒有可調用的能量而毫無展現。


    艾黎的誕生……恰好也印證了這一點,因為那隻貓貓和自己一樣,誕生於那個世界。


    ‘我這算不算搶了死誕神係的活兒?’


    女孩認真思索片刻,決定放棄思考。


    是又怎麽樣,反正自己又不會把到手的東西吐出來,不被發現就行。


    “不等了…我們待在這用處不大,飛上去吧。”


    希爾抬手一段留言法術,以便騎士們知道自己的去向,至於她們能否解決那隻蠕蟲?


    那個大家夥無非體型大點,自己好歹能看到具體數值,而兩個騎士她是偷看不到一點,高下立判。


    還有路的問題,別忘了~她和伊蘿絲的翅膀可不是好看的擺設,克萊德曼的話……龍尾雅座一位。


    “等等…我們怎麽,好吧,我怎麽辦?”


    “你猜~”


    “啊啊啊啊!”


    空中傳來某人的尖叫,以及龍娘的歡呼。


    “哈哈~放心吧!我是專業的,保證不會墜機。”


    …………


    三人離開後,血肉地表隆起一個鼓包,直立的眼球冒了出來,它的下方連著莖幹……一隻眼球花?


    不止,是一隻戴著巫師帽的眼球花。


    “噢,我隻是打了個盹來著,怎麽弄出這麽多新東西,大家好像都有些瘋狂,呃……發生了什麽?”


    “剛才那些人,沒準可以問問。”


    眼球鑽回地麵,此地重歸安寧,除了巨樹愈合時發出的血肉蠕動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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