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蟲母覺得自己攤上了一位愛好和平的新主人,她以為自己和孩子們會蟄伏很久,沒想到這麽快就有有用武之地。


    “吃掉它們!”


    是的~是的,碾碎!吃掉!


    這是它們最擅長工作,也最喜歡的一個詞。


    奇美拉羽翼上的小家夥晃動翅膀,像是方才醒來一般,蟲母將自己偽裝成蝴蝶模樣,但她也能隨時轉變為其他形態。


    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孩子們處理好了,在外捕食本就不是母蟲的工作。


    至於她的孩子在呢?


    整個蟲群的能量匯聚在蟲母體內,隻要她想,隨時隨地都能拉起一支大軍。


    片刻後,希爾身邊閃耀著璀璨的光芒,它們是一大片如夢幻般的蝶群,撲棱著翅膀,灑下星塵般的鱗粉,就如同翩翩起舞的仙子。


    蟲母覺得它們上一個形象會給希爾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索性使用人類常見的模樣活動,但這並不代表她的孩子們會變得羸弱。


    隨著她發出進攻信號,破繭成蝶的蟲群一擁而上,向遠處的黏團發動群攻,對方瞬間反應過來,揮舞著觸手展開反擊。


    但是無用,蟲群的數量實在太多,敵人龐大的軀體眨眼間便被淹沒,任其如何掙紮都無濟於事,淪為口糧不過是時間問題。


    “這是魔法?”,小眼表露出疑惑與好奇,祂沒見過類似的力量。


    “沒錯。”


    希爾點點頭,蟲子是她放的,自己又是魔法師,無論怎麽看都是魔法嘛。


    猩紅的感染力對於很多生物來說是致命的,但這其中並不包括虛流蟲群,嚴格說來兩者的力量都來自於外神。


    有了鋪天蓋地的蟲群,前進不再是難事,猩紅的自衛機製快速瓦解,它們相對鬆散,與蟲母領導的蟲群來說完全沒有可比性。


    稍微需要注意的,隻有潛藏在環境中的各種陷阱,比如說能把人活活紮穿的骨刺,又或者是蘊含著消化液的膿包。


    友好,但不完全友好,對於尋常生物來說,這裏依舊是致命的。


    …………


    生命脊柱,核心。


    “就是這裏,都靠近點,我們要上去了。”


    在小眼的操作下,幾人的身軀融入脊柱之中,乳白色的液體浸沒身軀,意外的……很舒適,像是回歸到了母親的懷抱,很溫暖。


    希爾察覺到這些東西在強化自己的身體,確切來說…是帶來生命層次的飛躍,這是屬於神明一級的材料。


    “原始漿液,不具備任何屬性,擁有純化生命的力量,但接觸過久會被同化為一體,是猩紅之主的即興之作。缺點是味道極為不妙,不建議親自嚐試,也許~你可以替朋友帶一點特產。”


    好吧…希爾偷偷取走了一些,放在手邊的神物,沒理由不帶上。


    隨後的時間便是在漿液中漂流,身體像是逐漸液化,成為它們的一部分,好在持續時間並不久。


    大概幾分鍾後,她們被排出脊柱。


    小眼化作一顆飄在空中的眼球,作為遠古猩紅生物,它有著獨一套的生存技巧。


    希爾從一灘漿液中直起身子,暴露在空氣中後,這些乳白原漿快速稠化,變得有些黏手。


    快速從漿液中脫身,女孩觀察四周的景象,腳下是被厚雪覆蓋的寬闊平台,邊緣處有著不少巨大的尖刺。


    顯然,如此空曠的地帶不是用來參觀的,還有敵人在等著自己。


    “所以,敵人呢?”


    伊蘿絲握緊拳頭,顯然已經迫不及待。


    “emm…”


    環視片刻,終於在某處發現兩人的身影,還是熟麵孔。猩紅教派的兩位信徒,格萊莫與米諾,先前在下水道裏跟伊蘿絲打過一架。


    “這邊~”


    米諾從掩體後探出腦袋揮手示意,格萊莫扛著鐮刀沉默不語,雙方是敵人,居然沒有直接打過來反倒令人奇怪起來。


    希爾率先走上前去,米諾點點頭,雖然沒有表情變化,但熟悉她的人能看出這孩子很開心。


    “師妹,你們來得好快。”


    “…?”


    希爾愣了愣,師妹……是在叫她?


    “唉……韻娜副主教是她的老師,那位知曉這邊的情況後給我倆傳訊,為你指路。”


    格萊莫將鐮刀靠在地上,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化,“說起來,韻娜副主教和上麵那個瘋子還是親姐弟,看來她並不介意你們送他歸西,果然是人厭狗煩的家夥。”


    “我還以為你們是他的下屬呢。”


    伊蘿絲回想起那日的戰鬥,說起來她還沒跟這個拿鐮刀的家夥分出勝負,就被那個小男孩打斷。


    “我的確是”,格萊莫歎了口氣,“但他的所作所為已經違背了主教的命令。”


    “我們的任務本來是帶回聖女,但他自顧自整出了這麽多亂子,那家夥是個純粹的毀滅狂,這不符合教派的歸一理念。”


    “韻娜女士傳訊的同時,也帶來了某位主教的口諭,他被放棄了。”


    說罷,格萊莫指了指遠處向上的路,“他就在那上麵,我不是對手,各位請便。”


    “加油師妹,嗯…這是給你的禮物。”


    米諾遞來一張破損的草紙,上麵是一段樂譜,希爾現在有點混亂,隻好先收入手環中。


    “…走吧。”


    目標就在眼前,不管怎麽說都不是猶豫的時機了。


    “等等…”


    許久未開口的克萊德曼突然攔下希爾,在後者不解的目光中,他將手中的深藍之骰遞上前去。


    “我好像明白了什麽,拿著吧,你用得上它。”


    這個男人的眼神……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希爾不明白,但她收下了骰子。


    下一刻,克萊德曼的身影迅速淡去,直至消失不見。


    “他人呢!?”


    同行這麽久,希爾很確定那個男人是個普通人類,頂多運氣好一點,但他卻突然不見了。


    “誰?”


    伊蘿絲摸摸頭頂的龍角,不是很明白,為什麽本體突然激動起來。


    “……我們的隊伍有幾個人來著?”


    “當然隻有咱倆啦”,龍娘回答地毫不猶豫,她覺得就算自己再憨,也不至於在十以內的加減計算上出問題。


    “是三個!”,小眼發出不滿的動靜,“你們把我忘了。”


    克萊德曼…他的存在完全消失了,包括他留下的痕跡,乃至其他人的記憶,除了自己。


    看向手中的骰子,希爾將疑問壓下,她記得那個巫術老頭和克萊德曼有關係,之後有空去問問吧。


    小眼飄在一旁,希爾與伊蘿絲一同走入上方的血肉平台,抬頭便能看見撕裂天空的傷痕,若是再前進,恐怕便會進入猩紅維度。


    地麵布滿古怪的怪形符號,四周還有各種不認識的施法材料,這些便是破壞維度穩定的罪魁禍首。


    至於那個元凶……


    “他死了?”


    伊蘿絲有些泄氣,她都做好大戰一場的準備了,結果最終boss已經沒了,這比沒吃到美食還要難受。


    “嗯…為了滿足毀滅欲望不惜一切代價,這家夥獻祭了自己”,小眼給出中肯的評價。


    男孩趴在地麵了無生息,教袍被鮮血浸濕,數據視界也可以看見他清空的血條,以及死亡狀態顯示。


    如果可以,希爾甚至想把他複活後反複鞭屍,但現在艾爾莎才是重點。


    女孩獨自走上前去,終於在那一汪血池中見到了再熟悉不過的麵孔,每天醒來都能看見的模樣。


    這孩子似乎已經成為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艾爾莎,我來帶你回家。”


    走入血池,鮮紅的色彩攀上希爾的衣角與翼尖,但她並不在意。


    半跪著身子的她,用力扯斷捆住艾爾莎的血肉鎖鏈,最後輕柔地抱起那具嬌小身軀,就像捧起一顆珍貴的明珠,生怕造成一絲一毫的傷害。


    “醒醒艾爾莎,我來了……醒醒。”


    懷中的小家夥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毫無生氣的布娃娃,但希爾很確信艾爾莎還活著,除非數據視界出了錯。


    “……”,希爾咽下幾口寒氣,冰冷的溫度從喉腔傳遍全身。


    壓下沉重的呼吸,剛剛那一瞬間,她腦子裏湧現出很多糟糕想法,陰暗程度令人窒息。


    “後退!醫生在這!”


    耳邊傳來某人的怪叫,希爾感覺有人抓住了自己的翅膀根,這是她少有的敏感點,腦子頓時變得一片混亂。


    下一刻,她被人丟了出去。等再次回神,一位老熟人替代她的位置,靠在艾爾莎身邊。


    混亂與無序之神·因瑟斯!


    這貨穿著醫護服,手拿聽筒對艾爾莎動手動腳,不知什麽時候,四周甚至拉起了隔離警戒帶。


    “讓我檢查一下,嗯~健康的聲音,這孩子的胃口很好。”


    “你…!”,希爾的話被瞬移而來的因瑟斯堵回嘴裏。


    “家屬請保持安靜,不要幹擾醫生的檢查。”


    “放心,我是專業的”,因瑟斯掀開外套,頗為自豪地露出掛滿內襯的獎章,“我曾榮獲獸類護理冠軍等多項殊榮。”


    希爾:“……”


    這家夥,無論多麽嚴肅的場合,隻要祂一出現,準會變味。


    “你…最好能行。”


    她能怎麽辦,去把這家夥打一頓?會贏嗎?


    “這家夥是誰?”,小眼湊在女孩耳邊低聲詢問,祂看不透這個突然蹦出的家夥。


    “混亂的象征,我也解釋不清,你可以把祂看作與猩紅之主對等的東西。”


    兩者之間孰優孰劣,她怎麽可能知曉,總不能讓猩紅之主打贏複活賽再去跟因瑟斯幹架吧。


    “好,診斷證明有了。”


    因瑟斯醫生拉開隔離線,希爾見狀雙手握緊、表情嚴肅起來,沒準這個家夥真能看出點東西。


    “你的道德底線比較鬆弛,但是這孩子呢,又彌補了這一部分,如果她沒了的話,可能就會顯得你比較極端,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在治療的同時,給你來一個混亂神係加入申請。”


    “那個…祂在說什麽?”


    “我不知道。”


    希爾頭一回覺得她的艾絲尼爾語沒有學到家,或者…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不對,是腦子有毛病才對,她居然會產生因瑟斯會幹正事的錯覺。


    “開個玩笑,她的靈魂被並入了那團紅色麻薯球,如果你想找回來,最好盡快,或者……”


    因瑟斯拉長語氣,露出笑容,“你可以求我,沒準我可以幫忙,智慧那邊你不用指望了,祂回不來的。”


    “如果我求你,你就會幫忙嗎?”


    “當然”,混亂之主的笑容愈發燦爛。


    “但是我拒絕”,希爾直視因瑟斯的眼睛,毫不猶疑地說道,“你這隨心所欲的家夥,一旦覺得有趣就會立馬改變想法。”


    照這家夥的說法,艾爾莎的精神連接到了猩紅意識集群,她去過那個地方,再去一次也無妨。


    隻是這次沒有人來為她保底,一切都需要自己承擔。


    指尖觸碰到置於口袋內的骰子,光滑且冰涼,她想……自己已經有了答案。


    “滴溜溜…”


    骰子已然擲下,它在地麵上彈動、旋轉,最終……停滯。


    沒有數字,或者說上麵的數字已經完全消失,每一麵都是同樣的空白。


    但希爾卻聽見一個聲音,在她內心深處唱響。


    “遵循最強烈的欲望,許下必定完成的願望,織造難以想象的命運。”


    骰子的力量抵達巔峰,可惜它隻能對拋出的人起效。


    希爾閉上眼,在心中喃喃自語,“定格此刻的命運,將我的生命化作圓環,每一次結束,便是新的起點,是輪回亦是新生。”


    說罷,女孩撿起地上的血色匕首,這正是那位副主教獻祭自己所用的秘儀器具。


    它在發燙,灼熱感仿佛要穿透指尖,希爾一時間陷入猶豫,她也是萬千普通生命之一,懼怕疼痛與死亡是天然的反應,至今所做的一切是否值得呢?


    “嗬~”


    ‘都走到這一步了,反倒猶豫不決,真是不像我呢。’


    希爾突然釋然一笑,轉手將匕首插進自己的胸膛。


    “撲通…”


    女孩原地倒下,殷紅血液紅夾雜著神秘的金色,逐漸在白裙中央染出一團色彩,同時她的眼神逐漸空洞,仿佛要被悠遠的力量牽引離開。


    彌留之際,她似乎聽到了某人的聲音。


    “命運?那家夥為什麽會來摻和,不過小可愛確實很懂我嘛~我對你更感興趣了。”


    …………


    “嘀嗒~”


    猩紅的汪洋中,希爾獨自漫步向前,水中遊過不知名的影子,與她一同向前。


    呻吟、低語、勸告……


    太多東西想要幹擾她,將她拉入這片意識海洋的底部,她忘記自己走了多久……忘了很多東西。


    名字、由來…以及自己為什麽要在這裏徘徊,隻是冥冥中有個念頭,自己不能停下腳步。


    “我在做什麽?我……是什麽?”


    形象不斷模糊不清,最終隻剩下一個似是而非的影子,與海中的幻影愈發接近。


    “?”


    遠處似乎有什麽東西,但人影已經無法再行動,她開始融化,幻影們也伸出大手抓住她的四肢,試圖將其拖入深處。


    “加入我們~家人。”


    ‘不要遺忘你的決心!還沒有結束。’


    在人影沉沒的最後一刻,她的內心湧現出一段諫言。


    “星星…快醒……醒。”


    腦袋隱隱作痛,但視線逐漸清晰,希爾感覺有人在瘋狂搖晃自己。


    “……唔噦,伊蘿絲快停下,我要吐了。”


    “太好啦!你又醒了。”


    龍娘用力抱緊希爾,生怕對方再次消失,她知道,一旦主體消亡,切分體也會麵臨同等的下場。


    伊蘿絲相信本我的決議,但這並不妨礙她為其擔憂。


    環顧四周,因瑟斯已經消失不見,隻有一顆孤零零的眼球還飄在一旁。


    “這是第幾次?”


    “第四十六次,你還要繼續嗎?”小眼並不理解對方的情感,不過祂很好奇希爾會重複多少次。


    一次又一次溺入猩紅的海洋,被祂們同化分解,然後被那顆骰子複活,帶回現實。


    在祂眼中,這樣的情況已經重複了數十次,每一次複生的間隔都在變長。


    “當然,我感覺快要成功了。”


    說著,希爾看了看渾身上下完美無缺的身體,再次將匕首刺進身體。


    一次又一次,周而複始。


    幾十,乃至上百,在意識經受不起這種輪回之前,她必須完成自己的願望。


    終於……不知道多少次的往複之後,她見到了那張熟悉的麵孔,並且抓住了她的手。


    “我來帶你回家了,艾爾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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