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糖懂事的樣子,看得護工與陳嫂都濕了眼眶。


    兩人默不作聲的悄悄抹著淚,看著糖糖擦完手又擦腳,明明很簡單快潔的一件事,被她做下來,大半個上午都沒了。


    但病房裏一個照顧病人的護工,一個看護孩子的陳嫂,誰都沒有出聲阻止。


    糖糖給媽媽擦完身子,整個人都累得出了一層的汗。


    陳嫂帶她在外間換了件衣服,再回去,護工正在給葉安楠按摩。


    糖糖認真的看著,小手時不時在身側動著,悄無聲息的模仿著她的動作,看著護工阿姨怎麽給媽媽按摩,學會了,以後她也可以給媽媽按了……


    景烈是吃過午飯後才到醫院來的。


    醫護人員午休期間,是整個醫院白天時光裏最為安靜的一個時間片斷。


    行人自發自動的壓下了音量,待醫的,探親的,都尋了位置,靜悄悄的坐在休息區眯眼休息。


    他一路穿過門診,來到住院部葉安楠的病房。


    整個住院部也陷入了相對安寧的午休時光,醫護行人的腳步都自發放輕,悄悄來,悄悄去。


    景烈輕輕的推開葉安楠的病房門,陳嫂坐在房裏的休息椅上,半眯著眼已經睡著,而糖糖則趴在葉安楠的病床前,帶著副小口罩,聲音稚氣柔和的對著繪本故事,給葉安楠講著睡繪本故事。


    她聲音磕磕絆絆,故事講得淩亂含糊,還會漏掉一大堆重要情節,卻不影響景烈聽出那是什麽故事來——白雪公主與小矮人!


    故事最後,糖糖停頓了幾秒,而後輕輕的附在葉安楠耳畔說道:“王後很壞的對不對,因為白雪公主不是王後的女兒,所以她被趕出了家裏。媽媽,你如果不醒過來,等爸爸娶了新媽媽後,她會不會像壞王後那樣,把糖糖也趕出去?糖糖沒有媽媽,也沒了爸爸,會和小公主一樣可憐的。媽媽,你醒來好不好?”


    糖糖這兩天在醫院,看著醫生護士給媽媽身上插各種管子,檢查,明明那麽痛的事情,媽媽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她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或許,爸爸會同意她白天也來陪媽媽,就是因為媽媽要離開她了……


    糖糖很不安,每天都親自給媽媽洗臉,洗手洗腳,擦身子,還給媽媽講故事,講自己做了什麽,除了她能說的話比平日裏更多更利索,能講的詞匯也突飛猛進外。


    媽媽依然睡得很安靜……


    景烈在門口聽了半晌,心裏悶悶的憋屈得難受。


    他走去,輕輕的關上門了。


    門鎖磕上的聲音驚醒了陳嫂,也驚動了趴在病床上,葉安楠旁邊的糖糖。


    她悄悄的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而後回頭,又大又圓的眼睛亮得嚇人,也紅得讓人於心不忍。


    “景少來了啊?”陳嫂起身。


    景烈做了個讓她別動的動作,“您休息,我就來看看安楠和糖糖。”


    陳嫂理解的笑笑,坐了回去。


    景烈上前,抱糖糖從葉安楠病床上抱起,擁在懷裏,輕輕的拍撫著她瘦弱的脊背,才嘶聲說道:“糖糖不會像白雪公主一樣可憐,沒人疼,沒人愛。糖糖有爸爸,有太奶奶,還有景叔叔。媽媽有糖糖這麽可愛的女兒,怎麽會一直睡著不想醒來呢!她隻是累了,還沒睡夠,所以糖糖不要難過,我們一起陪著媽媽,等著她,直到她想醒來為止好不好?”


    糖糖悶在景烈懷裏,重重的點了點頭,帶著小帽子的腦袋在他懷裏微不可見的蠕動著。


    景烈抱著孩子到了外間,將她打橫攬在懷裏,“糖糖該睡覺了,景叔叔抱你睡好不好?”


    糖糖將臉藏在景烈胸膛上,悄無聲息的躲著,不多會兒,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陳嫂把休息間的床鋪好,景烈動作輕柔的把孩子放回床上。


    兩人走出刻意,陳嫂才歎著氣說道,“我這一輩子,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卻從未見過誰家三歲孩子,懂事成這樣,看著就讓人心疼。”


    景烈唇角微動,想說什麽,最終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好半晌,他道,“這都是我的錯,糖糖是我從小一手帶到大的。如果一開始我就不告訴她,她媽媽是安楠,她或許會很幸福。”


    陳嫂對景烈也很有好感,不光因為他性子好,更甚者,就是他把糖糖教得太好。


    “這不是你的錯,即便你不說,孩子病了,你也隱瞞不下去。”


    何況,陳嫂並不覺得,兩歲之前的孩子能記起多少事,隻能說,她的性子,是從她記事懂事的那刻起,便隨著環境,接觸的人物,漸漸發生了改變。


    因為她有這樣一位愛她的媽媽,還有那樣出色的爸爸,即便她不知道這些,基因也會讓她越來越懂事早熟。


    歸根結底,這就是個讓人心疼的小豆丁。


    *


    池逸辰請的其它專家終於陸陸續續的抵達漳城,在經過一係列的檢查研究後,大家商議著定下了手術方案。


    介於專家們的時差和適應時間,以及給葉安楠做術前最後的調整,手術被定在一周後進行。


    景烈心裏沒有底,時間越近,他越緊張。


    這是一場沒有百分百把握全勝的仗,誰都不知道,手術後醒來的葉安楠會麵臨怎樣的境地。


    他心裏繃著一根弦,一天沒有塵埃落定,就一天得不消停。


    景烈焦躁得白天全身心的投入工作,不給自己有時間去想其它的事情。


    晚上難以入眠,就索性跑到彼岸酒吧,開上一瓶酒,自斟自酌,將自己灌得暈暈乎乎,這樣回到家裏,倒頭就能睡著了。


    顧惜悅這些天,也鬱悶得憋屈。


    易詩雨給她挖了那麽大的一個坑,讓她跳,之後回味過來,她還不能揭穿。


    這種心裏揣著個驚天秘密的內疚與負罪感,壓得她連胸膛都挺不直了。


    下班後,她約了一群朋友也在彼岸酒吧瘋逛發泄,喝得腦子都開始反應遲鈍了,有個朋友捅了捅她的腰窩,急聲說道:“哎哎哎,惜悅你看那邊,那是不是你那表哥?”


    顧惜悅慢吞吞的扭頭,看過去,一雙漂亮靈動的眼睛露出蒙蒙醉態,“……哪兒呢?”


    “那……”好友掰著她腦袋,對準景烈所在的角落,說道。


    顧惜悅笑了,“嗨,還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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