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ve


    羽野他……


    為了保護我和久美,擋在媽媽和久美之間,而媽媽的手指,早已經刺穿了他的心髒……


    空了……心髒空了……血流幹後,隻能空落落地灌著風……


    "羽野?!"


    "羽野……"我抱著久美,抑製不住地發抖,連見慣了血腥的端木朔月也怔住,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掉落……


    你見過被挑斷的紅線嗎?


    原本纏繞在兩人小指間的細線,在人潮洶湧中突然啪地斷開、掉落。


    那一刻,是愛已逝去的傷感。


    你見過木偶劇的木偶人嗎?


    跟著音樂轉圈,轉圈,裙裾翩翩。音樂一停,卻跟著散落成一堆碎木頭。


    那一刻,是靜止於完美的悲傷。


    你親眼見過自己深愛的男生死在你麵前嗎?


    那一刻,空氣是凝滯著,充斥著猩紅的香味,他的血液噴濺而出,在深藍的磁場中飛散成唯美慘烈的弧線。呼吸消殘,生命抽離成一條黑色的線……淡去,消失。


    我對朔月說過的——"你的雙手沾滿鮮血,但你的心從未肮髒。"


    可原來即使心未肮髒,卻痛得碎成細沙。


    "你們都瘋了嗎?!"在手心穿過羽野心髒的那一刹那,母親終於也愕然了,"一個比一個瘋狂!這樣的感情有那麽重要嗎?值得嗎?!!"


    "值得。"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一直冷靜非常的母親怔住了,不再說什麽。她焦躁地摩挲著那枚綠鑽石戒指,沉吟半晌後告誡端木朔月:


    "端木,你還打算為花久美承擔罪責嗎?"


    端木的眼神在此刻從未軟弱過,他點頭:


    "當然。"


    嗬……冷笑中有了被動容的無奈。


    "這就是一個遊戲,誰先動真情,誰就輸得最慘烈。"她停住,俯視一眼仍舊單腿跪下的端木朔月,"端木,你就輸在不該真的喜歡上了花久美。"


    "可是主人,事實如此。我自甘接受處罰。"


    "……處罰?放心吧,我今天不會殺你,也不會殺花久美。因為……"母親頓了頓,眼神憐惜地看我,"因為我也愛自己的孩子,我不想看到智薰傷心。"


    "您的意思是……"端木有些不敢置信,"你願意放過我們?不處罰?"


    "那倒未必。"


    她孑然地長歎:"其實根本用不著我動手,這處罰早就注定了,並且會是你端木朔月心甘情願的。"


    這是什麽意思?


    也就是說即使走出了今天,劫難也將無休止?!


    我眉頭緊鎖,還是想不明白。可管不了那麽多,先救久美和羽野才是最緊要的。像媽媽保護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我抱起久美貼近她的臉頰,輕聲地呢喃著:


    "乖,久美。姐帶你回家。


    "要乖哦。


    "……我的妹妹久美,以後,你再也不會孤單了……"想要堅強地擺出姐姐的樣子,卻一邊說一邊哭。淚水根本抑製不住。


    該死的,我這是怎麽了?


    "智薰,還是我來吧。"端木朔月扶起久美的肩膀想要幫我,我委婉地推開他,示意他去照顧羽野。剛剛端木已經暗暗用薔薇花瓣縫合了羽野的傷口,他不會有事,隻是仍舊昏迷不醒。雖然我也關心他,可我更寶貝久美。


    因為從今天開始,她就是我妹妹,我要用生命來保護的妹妹。


    這個世界上,最值得我用生命去守護的人。


    小心地背起昏迷不醒的久美,吃力地轉身離開。


    一步,又一步。


    每走一步都聽到那個曾經被我視為生命圖騰的聲音在呼喊著……


    "智薰,我的孩子。我是心疼你的。不要再保護一個玩偶,回我的身邊來。"


    "不。"


    "玩偶都是卑賤的,他們不值得你去用真感情……"


    "不。"


    我背對著她,一字一句地說:"你錯了。所有的感情都高貴的。如果保護她意味著放棄高貴,那就放棄吧。我不在乎。"


    "回來。"


    "……"


    "回來……"


    背上的久美開始有了微弱的呼吸,身體也漸漸溫熱。抑製住鼻尖的酸澀,我不回頭地背著她,直走,一直走。無論身後的母親怎麽召喚,也不回頭。


    不回頭。


    死也不回頭。


    greed(貪婪),sloth(怠惰),pride(驕傲),gluttony(暴食),envy(嫉妒),wrath(暴怒)andlove(愛)。這愛不僅是愛情,也包括親人的愛。如果愛是原罪,就讓它永不泯滅。我不後悔,也不打算後悔。我不回頭,也不打算回頭。


    我們越走越遠,身後的召喚聲也越來越微弱。


    "智薰,你真的打算再也不回來了嗎……


    "……如果這遊戲裏還有一個我牽掛的人,那就是你——我的孩子蘇智薰。我……是愛你的……"


    聽到最後這一句,我的眼淚突然直直地落了下來。端木伸手幫我擦掉淌下的淚:"智薰,別回頭。別回頭……為了久美,別回頭。"


    幽藍的結界越來越虛幻,各自背著久美和羽野的我們,終於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她製造的幻境。


    當周圍的景色由剛剛的深藍迷霧和玩偶教堂終於演化成現實世界的久美的房間……我將她放回床上,精疲力盡地倒在地板上。


    媽媽,我愛你,至死也愛你——可我更愛妹妹,因為她更加需要愛。


    原諒我。我早已無路可退。


    還是那個房間,如果不是久美和羽野還昏迷不醒的話……沒人會相信剛剛發生的這一切。


    "呼……"我小心翼翼地幫久美蓋好被子,看著她熟睡的樣子,突然安心。這時,一直昏迷著的羽野終於也醒了過來,他揉著太陽穴一臉茫然地問我和端木"怎麽了",而我隻是輕描淡寫地問:


    "羽野,還記得幾年前,你為了救智夏而開車衝下河的那次嗎?"


    他停住按揉太陽穴的手。"記得。"


    "當時你跟我說,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幫忙,就算是以生命為代價,你也會幫我去實現它。還記得嗎?"


    睫毛垂下環成一圈動人的暗影,晶瑩的瞳裏有隱約的痛。他點點頭:


    "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呼。


    "那好……"輕柔地撫開久美額前柔軟的發絲,我抬頭迎上羽野的目光,安靜地笑,"我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從今以後久美都好好地,隻要她能開心地生活,比什麽都好。用你的生命去保護她——這就是我對你最後的、也是唯一的要求。"


    不再需要你對我好,隻要你珍惜她,就是治愈我最好的解藥。


    他一楞,半晌後突然輕聲喚道:


    "……智薰……"


    "怎麽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他仍舊是帥氣得無可救藥的。恍惚中,背對窗外陽光的羽野,側臉被籠上一圈淡淡的光暈。光暈中的他,笑容美好得讓我想掉淚。


    "沒什麽。很久沒看到智薰你笑得這麽溫柔了。"


    嗬。我低頭笑而不語。


    愛是一整片嫩綠的草地,在陽光下,在我心裏,又寂寞又美好地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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