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傑定睛望去,隻見在內侍宮女們的簇擁下,一個青年身著龍袍,步履輕盈地向場中走來。


    朱由校生於16o5年,今年方才十七歲,身材頎長,麵色白裏透紅,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可見對今日的擊鞠盛會頗為期待,他緩步登上看台頂層,在場的所有官員、子弟、護衛等盡皆跪伏於地,山呼萬歲。


    高傑不能免俗,也屈膝跪拜,跟著大呼“萬歲”,隻是他心裏卻有些疑惑:“這天啟帝在位七年便離奇駕崩,據說身體非常差勁,可如今一見,完全不是那麽回事,瞧他精神奕奕、麵色紅潤的模樣,雖說算不上運動健將,但也不會比一般的青年人身體差上半點,怎麽就會那麽短命呢?!”


    隨著一聲“平身”傳來,所有人才6續爬了起來,各歸其位。


    皇帝既然到了,大夥本以為擊鞠比賽可以開始了,誰知司禮監秉筆太監魏忠賢從天啟帝身邊踏步上前,高聲道:“宣福王覲見!”


    “福王?!”文武百官聞聲同時色變,怎麽也想不到今天還會有福王前來觀賽。


    經過詢問,高傑這才明白福王是誰。


    福王朱常洵,乃是天啟帝朱由校的皇叔,也是萬曆帝最寵愛的兒子,當初要不是東林黨人梗著脖子和萬曆帝死扛,估計朱由校的老爹朱常洛是萬萬坐不上皇位的。


    畢竟光宗朱常洛隻是萬曆帝一時色心大起,臨幸了母妃宮中的一個宮女所生,雖為長子,卻得不到萬曆帝的喜愛,要不是皇奶奶堅持,很可能萬曆帝都不會認朱常洛這個兒子。


    而萬曆帝和貴妃鄭氏卻是真正的兩情相悅,而朱常洵便是二人愛情的結晶,自然待遇不同,得到萬般寵愛,以至於在封立太子的問題上鬧出頗多周折,後來萬曆帝扛不住把持內閣的東林黨眾官員的誓死抗諫,才不情不願地將朱常洛立為了太子。


    而對皇三子朱常洵和心愛的鄭貴妃,萬曆帝心存愧疚,於是不惜餘力地不斷補償,以至於出現了一種奇怪的現象:朱常洵得到的賞賜比太子朱常洛多了去了,簡直不能同日而語。


    其後朱常洵被封為福王,賜封地洛陽,但萬曆帝舍不得愛子離開,一再拖延福王離京的日期,直到十一年後,在百官不斷催逼之下,萬曆帝這才萬般無奈地讓朱常洵去了他的封地洛陽。至此,朱常洛的太子之位方才算是真正的穩固牢靠了。


    其實,朱常洵並非一個野心勃勃之人,他和朱常洛兩兄弟都是頗為重情之人,二人私下關係還很是不錯,所以在光宗朱常洛臨死前,曾囑咐天啟帝朱由校,要尊敬並善待皇叔朱常洵,所以福王朱常洵在朱由校即位後,地位依舊尊崇無比,叔侄倆的關係也甚是和睦。


    按照祖製,藩王既得封地,就不能擅自回到京師,也不等幹預朝政和封地的管理,可今天,福王朱常洵卻出現在了皇城的擊鞠場上,這也是他九年後第一次踏足京師,難怪群臣會大驚小怪了。


    隨著魏忠賢的高聲宣召,一行人緩緩來到看台前,為之人肥頭大耳、肚大腰圓,任何胖子和他站在一起估計都會自慚形穢,懷疑自己是不是營養不良。


    此人正是福王朱常洵,今年還未滿四十歲的他,白白淨淨的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意,雙頰的肥肉將他的雙眼擠得隻剩下一道細細的窄縫,高傑目測結果是,這位富態的王爺隻怕足有三百來斤,足足有李鴻基這小胖子兩個那麽肥碩。


    看台上的眾官員都起身對著福王躬身行禮,而福王微笑點頭還禮,然後艱難地挪動身子,準備給朱由校下跪磕頭。


    朱由校頓時站起身來,上前幾步,大聲道:“皇叔,切勿多禮!魏大大,快快將皇叔扶上來於朕同坐!”


    魏忠賢因為身材高大、嗓門也大,所以朱由校從小便喊他魏大大,顯得十分親近。魏忠賢領命,急忙跑下看台來請福王朱常洵。


    朱常洵雙手亂擺道:“皇上,萬萬不可,君臣之禮不可廢,小王豈敢與君同坐,皇恩浩蕩,在下心中感激,雖赴湯蹈火,萬死莫辭!”


    天啟帝年方十七,又沒讀過什麽書,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魏忠賢此時扶著福王,抬眼看向高台上的朱由校,恭敬地道:“陛下,福王殿下乃守禮之人,識大體,重情義,而陛下久未和福王相見,盼望與皇叔親近親近,不如就在二層台上最挨近陛下的地方為福王設一座椅,一來不違君臣之道,二來也可讓陛下與皇叔可以暢敘叔侄久違之情,如何?”


    天啟帝朱由校聞言大喜,拍了拍手掌笑道:“還是魏大大有辦法,便依你之言!”


    福王朱常洵笑著看了看魏忠賢,點頭道:“久聞魏公公之名,今日一見,不但形貌不凡,且處事得體,機智慧敏,大善大善!”


    魏忠賢一邊扶著肥胖的福王艱難登上高台,一邊謙卑道:“福王殿下謬讚,奴才實不敢當!”


    好不容易等到福王在朱由校之下落了座,群臣們才又紛紛坐下,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台下福王帶來的一行人中,有個略顯稚嫩的聲音道:“由崧拜見陛下,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循聲一起望去,隻見一個白袍少年拜伏看台前,看體型估計也就十來歲的模樣。


    朱由校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歡喜地叫道:“原來由崧皇弟也來了,快快上台來!魏大大,趕緊再給世子安排個座椅!”


    高傑望著舉步向台上走去的朱由淞,心想:“這莫非就是以後的南明皇帝朱由崧嗎?”


    沒錯,這個十五歲的少年正是大明滅亡後,在南京稱帝的南明位皇帝弘光帝朱由崧。


    朱由崧16o7年(萬曆三十五年)七月生於福王京邸,162o年(萬曆四十八年)七月,其父朱常洵封德昌王,朱由崧受封為福王世子,後隨其父去了洛陽封地,這次,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回到京師。


    朱由崧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雖隻十五歲,卻比朱由校還要高上一線,而且體格健壯,完全沒有絲毫乃父的臃腫之態。


    福王一行人中,除了這父子倆,還有兩個人引起了高傑的注意。這兩人是對雙胞胎,五短身材,也就是侏儒。此二人跪拜起身,舉目顧盼間,雙眼精光四射,一看便知是身懷絕技的高手。


    福王地位尊崇,萬曆賜給他的財富數不勝數,可以稱得上是最富有的王爺,其手下聚集一些能人異士不足為奇,這二人扮相普通,不像是為官之人,很可能屬於侍衛一類。


    魏忠賢將父王世子朱由崧安置在他爹身邊坐下後,再次大聲道:“今日聖上組織舉辦這場擊鞠射柳大會,一是陛下與福王殿下的重聚,聖心喜悅,以為接風之聚會;二是蒙古林丹汗派了使者入京,便一並邀請參加此聚會,共祝合作順泰!”說罷,魏忠賢再次高聲宣唱:“宣蒙古使者覲見!”


    高傑本以為這擊鞠比賽不過是天啟帝貪玩而辦,誰知其中還參雜了政治因素,不由得對這個傳說中的“木工皇帝”更增添了幾分興趣。


    林丹汗名林丹巴圖爾,汗號為呼圖克圖汗,是蒙古帝國第三十五任大汗,十三歲繼承汗位,今年三十歲,正當年富力強之時。林丹汗試圖恢複蒙古的統一,重建成吉思汗的霸業,同時又麵臨著新興的女真族的威脅。因此他對外采取聯明抗金的方針,對內則謀求控製蒙古其他部落,而且他以"攘外必先安內"為原則,優先進行對蒙古的統一,避免與後金正麵交鋒。


    此次遣使入京,旨在定下盟約,加強共同對抗後金的力度,遏製住努爾哈赤意圖吞並蒙古、逐鹿中原的野心。


    隨著魏忠賢的宣召聲,一行打扮奇特的人走到了看台前,手撫前胸,躬身向天啟帝行禮。


    為之人年約二十七八歲,頭戴銀鼠暖帽,帽口圍縈以珍珠,延至前後,旒各十二。身著紅天鵝絨的一色服,整個人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一般。他身高體壯,皮膚黝黑,麵容堅毅,一看便是個孔武有力、久經沙場的硬漢。


    他用並不熟練的漢語高聲唱道:“林丹汗之弟粆圖台吉率蒙古國師沙爾呼圖克圖、袞楚克台吉、貴英恰萬戶拜見大明皇帝陛下!”其聲若滾雷,中氣十足,在擊鞠場中遠遠傳開。


    在其身側則是位胖大的喇嘛,雖沒有福王那麽肥碩,但個頭卻高大多了,他白眉無須,大耳垂肩,身著暗紅色袍子袈裟,露著雙肘,頭戴同色僧帽,臉上笑眯眯的,看上去人畜無害,甚是平和,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


    兩人身後則是兩位身著白色和黑色織錦一色服的中年人,一個頭戴白藤寶貝帽,相貌普通,並不惹人注意;另一個則身高體長,精瘦少肉,猶如竹竿似的,一副穿在他身上就像掛在衣架上一般,頭戴黃牙忽寶貝珠子帶後簷帽,麵色慘白,顯得很是羸弱,在秋風吹拂下,有種直欲乘風歸去之感。


    眾大臣見這四位蒙古使者頗為踞傲,麵見大明皇帝陛下,不施跪拜之禮,具有些惱怒,脾氣暴烈的兵科都給事中楊漣騰地站起身來,大喝道:“爾等大膽,出使天朝,覲見我皇萬歲,為何不跪?”


    粆圖抬起頭,昂挺胸,平靜地望著楊漣道:“我蒙古於大明乃盟國,並非從屬,我等隻跪拜我蒙古大汗林丹汗!”


    楊漣還待再上前駁斥,天啟帝朱由校在聽了魏忠賢的耳語之後,揮揮手道:“蒙使不必多禮,且隨內侍們前去就坐罷!”


    見皇上話了,楊漣雖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也不得不一屁股坐下,獨自生悶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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