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蔣老二這兩句話說的,已經是很給彼此麵子了,假若蔣老頭見好就收的話,就該知足了。


    可是,他是那種性子的人嗎?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老二,你個癟犢子的玩意!我是你爹,你用啥語氣跟我說話呢?”蔣老頭幾乎是立刻就聽明白了他二兒子這話裏的意思。


    他氣得有些要瞪魚眼珠子的架勢了,不隻是因為他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就是打算用來維係他們父子之間感情的話,壓根就沒講得出來就被打斷了,更重要的還是,蔣老二對他的這份態度。


    敷衍,這是妥妥的大大的敷衍啊!


    “你就這麽不耐煩聽我這糟老頭子講話了?”蔣老頭開始氣急敗壞的罵了起來,“你當我是那二傻子哪,就這麽兩句話就能把我給打發了?”


    “老二啊,你這麽白眼狼,就不怕被雷劈嗎?”


    “我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了,養出你這麽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


    珍娘坐在那裏聽著他爺一句接了一句的罵人的話,這還是她第一次見識著這樣的場麵,以前蔣老頭雖然也是暴躁的,但是他通常都是發發脾氣而已,還從沒像現在這樣,一聲聲的控訴的說出這麽多的話來呢。


    從這一點也足以證明,蔣老頭是個精明的,他知道到了今時今日,尤其是蔣老二再不是那樣對他從前的情分上了,他要是再拿出以前的那種手段來,估計是行不通了。


    所以,他換了個方式,就看現在無論他罵得有多狠,蔣老頭那腳底下的步子,還是沒有動彈半分。


    他的心思不就已經很明顯了嗎?


    可是,很可惜的是,他今兒個這樣的手段,對蔣老二也沒起到什麽效用。


    珍娘就看她爹一臉木然的站在那裏,他也沒吭聲,也不去辯駁,隻是默默的聽著蔣老頭的指責和謾罵,直到他罵累了,停下來的時候,才以一種平和的語氣,說道,“天色也不早了,爹,你再不回去的話,待會兒娘估計就要叫人來喊你吃飯了。”


    “你!”蔣老頭這會子是真的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他怎麽會想到自己罵了這麽多的話,也沒把蔣老二給罵醒了,罵覺悟了,反而竟然還這樣對他下起了逐客令來。


    這種事實,真的很讓他接受不了,因此,蔣老頭一臉憤怒之餘,更生出了許多的不可思議的驚訝。


    蔣老二可能也覺著自己剛剛這話說的有些過分了,尤其是他覷到蔣老頭臉上那幾分受傷的表情,眼裏終究生出了一些不忍心來。


    就聽他平緩了語氣說道,“要不您今兒個晚上就留這裏吃飯,我讓二壯去那邊跟娘他們知會一聲也行。”


    可是,他這樣的一片好心,蔣老頭壓根就不領情,“老二,我把你養了這麽些年,又給你成家立業,難道就是圖你這一頓飯?”


    蔣老二一臉無奈的看著他爹,在那裏上躥下跳的樣子,他本來就不是個善於言詞的人,再加上今日真的是應付的有些累了,所以,這會子連話都不想說了。


    “我今兒個過來是跟你商量正事的,不是圖你那一頓飯的!”蔣老頭好像察覺到蔣老二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了,又作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來。


    “我知道你日子過得富了,頓頓飯都是大魚大肉的吃的嘴裏淌油。但是你爹也不是那眼皮子淺的人,來你這兒就是來混吃混喝了咋的。我過來就是跟你商量商量小壯的事兒。”


    本來對於蔣老二剛剛提出的留他吃飯的要求,蔣老頭內心是很想答應的,可是,他又覺著自己不能那麽見識淺了,被這點東西就給打發了啥的。


    俗話不是說了嗎?吃人嘴短,蔣老頭來之前可是心裏頭裝著遠大的目標和理想來的,因此,他能被這麽對付了嗎?


    再說了,他再想想老二那媳婦蒲氏,那娘們可不是啥好惹的,從分了家之後就沒給過他一個好臉,還有眼前這小丫頭片子,跟她娘一樣的德行,從進門開始就不住的拿著眼珠子翻他,他要真留下來吃飯,那還叫吃飯嗎?幹脆就叫吃氣算了。


    所以,蔣老頭很不舍的拒絕了老二的邀請,而且,又將話頭拉回了主題。


    “爺,你老說商量事商量事兒的,究竟我三哥有啥事要跟您商量的啊?可真的是稀奇了,他都長這麽大了,也沒見你以前咋關心過他來著。”珍娘實在是不想跟他在這裏磨嘰了,便開口說道。


    她哪裏不知道,蔣老頭是想拿蔣小壯中秀才這件事,當個引子開始涉足他們家的事了。


    這一點,想必蔣老二也清楚,隻是,他這人本來就心軟麵軟,也不想把話說的太過了。


    可是,珍娘卻不想對他那麽客氣,從前到現在,也沒見你來過問過她三哥的啥事,現在這是見人有出息了,就要來找事來了?


    這天底下真有那麽多的便宜,平白的就來給你占的嗎?


    當然,珍娘這麽做,也不僅是因為看不慣蔣老頭這人的做派,更多的,還有為她三哥出一口氣的感覺。


    蔣老頭這人生性的自私又涼薄,是他們家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撇開她們這些孫女輩的不說,就拿蔣大壯兄弟幾個,他們身為蔣家的男丁,卻也沒有得到過蔣老頭的另眼看待啥的。


    反正,在她爺的概念裏壓根就不存在什麽天倫之樂,祖孫溫情啥的,以前在老院子住著的時候,蔣老頭對幾個孫子做的最多的就是,確保他們沒有被餓死了。


    至於那什麽關心啊祖孫情意啊啥的,壓根就是不存在的事,珍娘記得以前,蔣小壯就老跟她吐槽,她爺是咋摳摳搜搜的,連別人送的一點糕餅點心什麽的,他老人家也都是統統收起來,高高的掛到房梁頂上去。


    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跟別人家那些老人兒一樣的,拿出來分給孩子們吃了啥的。


    而且,蔣小壯印象很深的一件事,就是以前他爺有一次把花生米藏起來的時候,曾經不小心掉落了一顆在地上,他那時候年紀小也犯饞,就撿起來吃了。


    然後,被他爺發現了之後,據說當場就拿了那拴門的門杠子,往他身上砸了下去,當時蔣小壯也就四五歲的樣子,差點就被他爺給一棍子打死了。


    珍娘當時聽到蒲氏說這事的時候,簡直是一臉驚悚的表情,她真的是沒法想象,一個做老人兒的,竟然能無情到這樣的地步。


    但是,當她後來跟著他們一起見證了蔣老頭的冷血之後,珍娘也就釋然了,不覺著有啥好奇怪的了。


    所以,她能冷眼旁觀的看著,這樣一個自私冷漠的老人,跑到他們家裏來打起算盤嗎?


    “大人說話有你小孩插嘴的份嗎?老二啊,不是爹說你,你也不能啥事都由著你那個婆娘來,就說這丫頭的事,一個賠錢貨,早晚都要潑出去的玩意,值得你們這麽慣著她嗎?”蔣老頭有些惱羞成怒的說道。


    “以前跟我們住的時候還好,好歹還有點規矩啊啥的。你瞅瞅現在,成啥體統了!就這樣下去,早晚也是給別人家教出個禍害來!到時候有的你倆頭疼後悔的時候去!”


    蔣老頭一邊說著,一邊拿著他那雙渾濁的老眼,惡狠狠的瞪著珍娘。


    “嗬,我啥樣也輪不著你管!”珍娘明顯的感受到她爺對她的那份敵視的態度了,不過,她一點也無所謂。


    不是有句話這麽說來著嗎?討厭都是相互的!既然她都不喜歡這老頭子了,珍娘也沒指望她爺能喜歡她。


    “我啥樣都是我爹娘養的,也沒吃你一口白食,用你一個銅板的銀子,所以,你也管不著我。”


    珍娘看著蔣老頭氣得想要打她的那個樣子,卻是一點也不害怕,而是越發的加重了語氣說道。


    她就是想要打破了這老頭子的計劃,激怒他,惹火他,看他還怎樣來繼續著那份感情的攻勢。


    “老二,你還杵在那裏不動手啊!這丫頭片子再不管的話,是要上天啊!這小小年紀的,嘴巴子就這麽利,眼中無人啊!”


    蔣老頭揚起了一隻手,不過他抖了抖,還是猶豫了一下,沒有打下來。


    他這點理智還是有的,要是今兒個他真把這丫頭打了,那老二媳婦那裏,那一關就不好過。


    不過,蔣老頭還是咽不下那口氣的,一個勁的攛掇著蔣老二動手打人。


    “爹,你別鬧了成不!”蔣老二真的是一臉的頭疼狀,他看著蔣老頭滿眼疲憊的說道,“爹,你回去吧。等會兒天黑了,路也不好走,別磕著摔著了,到時候娘也不放心。”


    他是真的有些無奈的,蔣老二無法理解,他爹身為一個老人,一個長輩,也能在這裏跟個小孩較勁的場麵。


    而且,他心裏也不是不清楚,珍娘雖然話說的有些赤裸不留麵子,但是,卻也沒有編造胡說的成分,蔣老二也知道,他爹作出這副樣子來,除了生氣之外,更多的還是心虛罷了。


    剛剛他透過窗戶也看到,蒲氏已經在往這屋裏走過來了,蔣老二也不得不趕緊將他爹給打發了,不然,讓他媳婦站在這裏的話,就不是他這樣好脾氣的不吭聲的樣子了。


    蔣老二也不想應付那樣頭疼的場麵,所以,他想讓蔣老頭趕緊離開,免得到時候大家麵子上更難堪了。


    不過,他爹一點也不理解他的這份苦心,還在那裏不依不饒的說道,“你大姐她們小時候從來就不敢這麽跟我說話,誰不是服服帖帖的那種。就連你大哥那屋裏那幾個丫頭,也不像她這麽沒規沒矩的!不拘是哪個,給個眼神過去,她們連話都不敢講一句。


    那樣的丫頭嫁出去,才不會給你找事!老二,爹跟你講啊,你這丫頭,要是再不教訓教訓她的話,往後有的是你的苦頭吃。”


    珍娘真的是聽著這些話很是不順耳的那種,當即不客氣的回道,“是嗎?我那兩個姑姑,就是在爺您的英明教導之下,過了那樣‘幸福’的生活啊!”


    “尤其是我那小姑,確實被您教的好啊!完美的傳承了您老人家的自私的精神,在婆家興風作浪的不說,還跑到娘家來算計親人,最後,愣是得了那麽一個不同尋常的下場。”


    珍娘後來聽五妞說過,蔣春草原本是沒有那麽大的底氣來鬧的,好像就是蔣老頭與她說的,“你要是有啥想頭的,就趕緊的做,假若等到老二家的回來以後,你再有啥念頭,都是沒啥指望的。”


    所以,蔣春草才有了那麽大的底氣過來跟蔣老二鬧騰,而且,聽說,就那個拉著老兩口來撐場麵的招數,也是蔣老頭想出來的。


    這樣算來的話,蔣春草得個那樣的結局,這裏麵也不是沒有蔣老頭的責任的,要沒有他的助紂為虐,興許也不會鬧到最後那樣的結局。


    “爺您知道不,我小姑那案子已經判了,不光是掌摑之刑三十下,還有三年的監禁牢獄生涯。”


    蔣春草做下的那些事,也絕不是這樣的結果就能了之的,不說別的,就光衝著她散播謠言,侮辱朝廷命官這一條,都足以給她定了死罪的。


    不過,珍娘和蒲氏也不想做的太絕了,至少這關乎人命的名頭,她們都不想擔,所以,才讓蒲老爺子給縣令老爺遞了話,然後縣令大人斟酌之後給了這樣的結果。


    刑罰算不得很重,但是對一個女人來說,尤其是這種時代的女人,她出來以後也沒什麽路可走了。


    珍娘已經聽說,蔣春草那婆家人在案子還沒定罪之前,就托了人,給身在牢裏的蔣春草遞了休書進去了。


    這樣說來,等到她服完刑罰出來以後,她未來的命運也就是那樣了。


    珍娘不知道蔣老頭聽說這些之後,內心會不會有一點點的自我譴責。


    不管怎麽說,蔣春草是他的親生閨女,而且,又是在他的慫恿之下,才有了這樣一番的下場的。


    不過,珍娘並沒有從她爺的臉上,找到一點內疚或是擔憂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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