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氏也不好總是偷摸的去鎮上給他們買吃的,也沒那麽多的銀子,所以,每到這個時節,她就會到別人家去買兩個大南瓜回來,然後曬成南瓜幹給他們兄妹幾個吃。


    就這樣的待遇,也不是每個小孩都有的,像大房那邊的姐妹幾個就沒得吃,一來是錢氏那一陣滿腦子心思都放在生兒子上麵,哪裏會耐煩來做這個麻煩事,而且還是給那幾個‘賠錢貨’的,二來,她也不願意花錢去別人家那裏買南瓜回來。


    老院子那邊每年也是會種南瓜的,不過,那是一家子人的口糧菜蔬,蔣老頭十有八九也不願意舍一點出來給小輩們做零嘴,當然了,蒲氏也不想聽到別人說她占大家的便宜什的,就幹脆自己掏錢出來買。


    好在,這南瓜也不是什麽金貴的東西,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會長的玩意,所以也費不了幾個銀子,就是拋費點時間,曬製起來也得要一陣的工夫。


    或許是那會兒真的是物資匱乏的厲害,珍娘對於這個南瓜幹的味道卻是情有獨鍾的,每回蒲氏曬製的南瓜幹,至少有一大半都是進了她的嘴裏的。


    以至於到後來她們家生活已經富裕了,但是她每年到了這個時節,還是會想念這個南瓜幹的味道。


    忍不住抓了一條放到嘴巴裏麵嚼了嚼,香香甜甜,軟軟韌韌的,越嚼越香。


    珍娘原本以為,今年她不在家裏,蒲氏可能不會再做這玩意的,畢竟,如今蔣大壯他們也不怎麽在家,而且她二哥三哥年歲漸長,也不大愛吃這個了,所以,現在整個家裏也就珍娘喜歡。


    卻沒想到,她娘還是曬了,還特意讓她二哥給送了過來,不由得心裏湧起幾分小小的感動來。


    珍娘吃完一個又忍不住去拿了一個,幹脆後來直接就抓了一把到手上,一邊跟她二哥說著話,一邊嚼著這個南瓜幹玩。


    蔣二壯見她愛吃的這個樣,也不由得笑了笑,說道,“起先我還跟娘說,這大老遠的捎這麽多的南瓜幹做什,這省城裏大街小巷的好吃的東西多的是,就算是帶過來,你也不一定會吃哪。”


    “沒成想,你還真的就喜歡吃這一口,虧得咱娘硬是裝了這麽大一個包袱,搬上了馬車非要我帶過來。”


    珍娘聽他這麽說,就笑著說道,“那是,咱家裏也就娘最了解我。”


    蒲氏這人心粗,唯獨對她的時候心最細,不管是珍娘愛吃的還是愛穿的,她都會記在心上,想到這些,珍娘忽然眼窩子裏麵有種熱流湧動的感覺。


    她連忙眨了眨眼,將那股子熱流給逼了回去,低下去去抓了幾條南瓜幹給蔣二壯,說道,“二哥,你也嚐嚐,今年咱娘這南瓜幹曬的還不錯,比去年的還要甜,肯定是選的南瓜好。”


    蔣二壯接過來拿到手裏嚐了嚐,也跟著點頭說道,“嗯,是挺甜的。今年咱家菜園子裏麵自己種的南瓜,咱娘特意留的幾個大的,就空著長老了,專門來做這個給你吃的,哪像從前在老院子那邊的時候,雖說是花了錢找別人買的,不過,也不如自己家裏長的,挑起來這麽自在。”


    不過,蔣二壯隻吃了手裏的幾個,就不再吃了。


    珍娘也沒再給他拿,隻是又接著問了先前的話頭,說道,“二哥,你方才說老院子那邊鬧得厲害,有沒有鬧騰到咱爹娘那裏去啊?”


    對於蔣老頭他們鬧沒鬧的,珍娘反正也不會真的在意,她關心的還是那夥子有沒有給蒲氏他們添了麻煩。


    話落,就聽她二哥說道,“咋沒有?咱奶都不知道去找了爹幾回了,愣是吵吵著要讓爹把那個下人給整回去,別再弄他們那院裏了。”


    “那爹是怎麽說的?”珍娘看著他問道。


    “爹還能咋說,咱奶就差一天三頓的找他了。爹隻能去找咱爺說了,偏偏爺那頭死活不讓,還說咱爹不講信用說話不作數,已經送出去的人,還有往回要的理兒?”蔣二壯有些頭疼的說道。


    蔣老頭不肯,這事完全就是在珍娘意料之中的事。


    是個男人,不管他多大年紀了,都愛擺弄點虛頭巴腦的威風來著,蔣老頭也不例外,他在二溝村的地位乃至在整個族裏的地位,其實一直都是被人看不起的,一直到珍娘他們家發跡之後,鄉裏鄉親的才瞧著蔣老二的麵子上,對他稍微有些麵上尊重了起來。


    但是,蔣老頭的心裏難道就一直不想讓人瞧得起嗎?那自然是不想的。珍娘和蒲氏當初商量著把紅芳送過去,其實就是抓住了蔣老頭的那點子虛榮心的心理。


    就她來省城之前,蔣老頭就已經成天帶著紅芳在村裏頭招搖走市的了,村裏人大都知道他那點子小人的心理,因而也看在蔣老二他們的麵子上,笑著喊他一聲‘老太爺’。


    珍娘就親耳聽到別人在背後說過,蔣老頭在應對那一聲老太爺的時候,一張老臉上是笑的多麽的燦爛。


    所以說,他能願意讓蔣老二把人給要回去嗎?


    對蔣老頭來說,紅芳就是他老太爺身份的一個最好的證明,每每他聽到村裏人恭維著說道,“哎唷,蔣老爺子都過上呼奴喚婢的日子啦,真的是好大的福氣啊。”


    迎著旁人那羨慕的眼神,絕對是極大的滿足了他老人家的虛榮心的。


    因而,蔣老頭自是死活不願意讓蔣老二把人給領走的了,這人要是一走,那他那老太爺的身份還成立嗎?還能繼續享受著別人的恭維聲嗎?


    又聽蔣二壯接著說道,“咱爹都快被煩死了。一個哭著嚷著的要把人給弄走,另一個又死活不肯。這倆個老的,見天的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珍娘可以想像得到老院子那邊兩個老的的鬧騰,不禁嘴角揚起了幾分笑意,鬧吧,鬧的越不消停,他們一家子才能有個消停的日子過著,至少蔣老頭不會再三五不時的來找他們的麻煩了。


    “這回回去你就跟爹說,讓他幹脆直接在莊子上住一陣躲上幾天得了。反正,接下來要忙著收芝麻的大事,他正理由也是正當言順的。”珍娘想了想,就開口跟她二哥說道。


    就趙氏眼下的情況,她也不能夠去跟蔣老頭真的撕破了臉,除非她真的不想跟蔣老頭過下去了,所以,以她的聰明和心計,肯定得揪著蔣老二不放,不然也沒別的招了。


    蔣二壯擠著眉,回了她說道,“你說的這個,咱娘早就想到了,所以咱爹早幾天前就搬莊子上去住了。奶後來又過來找了幾回,見真的碰不上咱爹的麵,這才來的少了。”


    珍娘這就放心了,也是,以蒲氏的手段,這點招數還用得著她提醒麽?


    不過,她眼神一轉,移到那兩雙新鞋子上麵,還是想起來問道,“對了,方才你說老院子那邊的小英嬸子上門去找娘,是為了何事來著?”


    就按她的了解,陳氏就是個十足安生的性子,等閑是不可能找到他們家門上去的,除非出了什麽大事來著。


    果然,蔣二壯就開口告訴她說道,“她是為了救三妞的命才去找咱娘的。”


    “救三妞的命?”珍娘頓時臉色鄭重了起來,看著她二哥問道,“三妞怎麽了?”


    蔣二壯見她那一臉關切的樣子,也就不加隱瞞,將那件事細細的告訴了她知道。


    原來,就在珍娘來了省城還沒十天的樣子,老院子那邊的三妞就出事了。


    “也不知道是怎麽弄的,反正臉上,胳膊上,身上,到處都是起的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紅色的斑疹,人也燒了起來,腦袋上滾燙的嚇人,瞧著真的還挺駭人的。咱奶看了一眼,就說她得的是麻風病,跟咱爺商量了,說是要把她挪到山後頭去埋了。”蔣二壯說道。


    連帶著四妞五妞姐妹倆,也被蔣老頭給趕了出去,因為她們姐妹三個一直都是住在一個屋裏的,蔣老頭就生怕了這姐妹三互相傳染了,到時候過給他就不得了了。


    “那大伯就沒發話?”珍娘聽了這事,就開口問了句。


    不過,問完之後,她也就後悔了,就蔣老大那個性,當初六丫被扔被賣的時候,他也沒發個聲,這會子輪著三妞她們了,他會站出來說話,那才奇怪。


    果然,就聽她二哥回道,“大伯好像是想開口求個情的來著,不過咱爺那會子發了話,要是大伯幫著求情說軟話的話,就叫他也跟著滾蛋。


    咱爺還說了,這麻風可是傳染起來不要命的病症,要是大伯不讓把人拉出來埋了,那就是成心的要害了他的性命,是大不孝。”


    然後,蔣老大自然是沒了話說了,他原本就對三妞那幾個沒什麽感情和關注,也不可能真為了她們跟蔣老頭杠上什麽的。


    或者,再往深了講,他那惜命的程度,也不見得就比蔣老頭小到哪裏去。


    隻是,珍娘覺著奇怪的是,這三妞好端端的怎麽就會得了什麽麻風呢?那麻風要麽就是被傳染的,要麽就是先天性遺傳的。


    據她所知,老蔣家祖上三代好像沒這個病症案例來著,至於那傳染來的,那就更不可能了,他們村裏幾十戶人家也沒聽說誰家有這病症的,三妞她們姐妹幾個整天除了山上挖草,就是家裏喂雞的,又不見出去,又哪裏來的接觸病源的機會呢?


    正當她一臉疑惑的時候,蔣二壯接著說道,“人都已經被咱爺和大伯給抬到那後山腳下去了,最後還是小英嬸子給上門去找咱娘報的信,不然,估計這會子三妞已經埋在土裏生灰了。”


    蒲氏當時一聽就急了,趕忙跑過去把人給攔了下來,後頭又請了郎中來看了。


    這中間的過程,自然是激烈的,珍娘雖然沒聽她二哥細說,但是想也能想得到,聽說,蔣老大因為這事還被蒲氏打了兩棍子。


    “最後,請了郎中看了,是不是說三妞得的不是啥麻風的病?”珍娘問了她二哥說道。


    “嗯,郎中說就是得的蕁麻疹,估計是什麽東西過敏了,又發現的晚,沒有及時的治療,所以才整的那麽嚴重。開了兩副藥,讓吃下去過上兩日就能好了。”蔣二壯說道。


    珍娘聽了這話,也忍不住替三妞感到心寒,雖然說她一早就領教過許多次蔣老頭他們的冷血了,隻是,這活生生的一條性命,還是自家的骨肉呢,竟然連個大夫都不請一下的情況下,就要把人給扔出去了。


    她見過這不把閨女當回事的,但是像蔣老頭他們這般不把人命當回事的,卻還是沒見過別家有的。


    “唉,說到底三妞她們一個個的也都是可憐的。”珍娘就忍不住感歎了那麽一句。


    錢氏生前雖然是當娘的,但是也沒有對她們怎麽關心體貼過,如今就剩個爹,也是冷漠無情的,更別說那一對壓根就不可能靠的上的爺和奶。


    這一窩子的人,名義上都是嫡嫡親的血緣親人,可是,實際人還不如陳氏那麽個外人,在關鍵時刻站得出來的呢。


    蔣二壯估計是看出自家妹子心裏的那份氣憤和惱怒了,想了想,不禁開口說道,“咱娘這回也是氣壞了,等到三妞看完郎中以後,就直接抄了個大鐵鍬,朝著咱大伯那背上拍了好幾下。至於咱爺和咱奶,也沒撈著娘的什麽好臉色看。”


    珍娘聽到這話,心裏倒是解氣了幾分,她娘這樣的反應,也不算意外。


    其實,珍娘也知道,蒲氏這回最大的憤怒,其實還不在蔣老大他們的冷血和無情上麵,而她生氣的真正原因,應該還是覺著蔣老頭那夥子人辦事太糊塗了。


    要是真讓他們不明不白的,就這樣去把三妞給埋了,那她得了麻風病的這事,可就算是坐實了。


    想想也知道,要是這條名聲傳出去了,那後果會是怎樣的一個不堪設想,不僅是他們老蔣家的,甚至姓蔣的一族的族人,往後還能安生的生存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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