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氏看著這雞飛狗跳的一幕,隻覺著頭疼的緊,搖了搖頭就拉著珍娘走了。


    “娘,你們先走,我稍會兒就跟上來。”蔣小壯看了眼坐在地上嚎的傷心欲絕的趙氏,終究還是眼裏生了不忍心出來,走過去將她扶了起來。


    蒲氏看了他一眼,卻也沒有說什麽。


    “娘,你方才怎麽不攔著我三哥啊?”珍娘走出老院子的時候,就忍不住看著蒲氏問了一句。


    她能看得出來,蒲氏對趙氏心裏也挺膈應的,尤其是那次蔣春草設計圈套往蔣大壯身上潑髒水,但是趙氏卻從頭至尾都沒有站出來管教過她閨女一言半句的,甚至還站在一邊幫著推波助瀾,要求他們順遂了蔣春草的心願的時候,蒲氏可以說是心冷至頂了。


    所以,平常這婆媳兩個也不怎麽往來。


    “你奶她那人雖然是活的挺自私的,也夠假,但是好歹她從前對你三哥還是有幾分情意的。你三哥既然心裏頭不落忍,那我又何必在這種小事情上來逼他呢。”蒲氏歎著氣開口說道。


    珍娘聽著這話,忽然眼神一閃,問道,“娘,為什麽我三哥小的時候會叫我奶帶了幾年哪?你跟我爹不在跟前嗎?”


    她以前就聽蒲氏他們說起過,蔣大壯兄弟幾個小時候都跟過趙氏,尤其是蔣小壯,還跟趙氏睡了好幾年呢。


    老人幫著帶孩子這種事情,在莊戶人家家裏倒也並不奇怪,因著白日裏家裏的年輕人要在地裏頭幹活,老人家上了年紀,手腳也幹不動重活了,就在家裏做做飯看看孩子什的。


    隻是,趙氏連夜裏照看孩子的活都攬過去了,這事就有些讓珍娘覺著稀奇了,別的不說,就蔣老頭那脾氣,丁點指甲蓋大的事不順心的話,就能發脾氣的那種,他能容忍一個小孩夜裏睡他炕上哭啊鬧啊的,讓他睡不安生了?


    這裏頭肯定是存了什麽特別的緣故的?珍娘想來想去,除非蒲氏他們夫妻兩個不在家裏,自己沒法照顧孩子,要不,就蒲氏那性格,她也不會麻煩別人的。


    其實,最重要的原因還是,珍娘私下裏盤算過,要是她真的不是蒲氏親生的閨女,那她肯定是經過某個途徑,才能來到老蔣家去生活的。


    而偏偏她的身世,珍娘卻從來沒有在老蔣家的任何人的嘴裏,聽到過一絲半點的風聲。


    尤其蔣老頭那種容不得人的性子,假若她當真不是老蔣家的血脈,那他怎麽可能會容忍自己一個沒親沒故的人,在家裏白吃白喝呢,尤其那會子珍娘還是個傻子。


    就她爺那種人,連三妞那樣正正常常的人偶然得了個小病,就直接叫殺著要拉出去活埋了的主兒,他能夠‘寬宏大度’的容忍自己一個與他沒點關係的傻子,留在家裏吃白飯?


    答案顯然是不太可能的,除非蔣老頭壓根就不知道她的身世。


    可是,她一個鮮活的生命,也不可能說憑空出現就憑空出現,即便是蒲氏要把她從外麵抱回來,那也得有個能夠瞞天過海的辦法才是。


    正好,珍娘算了一下,她的年紀與蔣小壯也就差了一歲多,根據蒲氏先前的說法,她要是在蔣小壯年幼的那段時間,確實不常在家裏的話,興許突然抱回個孩子回來,就對蔣老頭他們說,是自己親生的骨肉,那還有所可能。


    其實,珍娘想知道這些,也沒有什麽別的緣故,或許就是出於一種好奇的心理吧。


    “娘那會跟著你爹在外麵走鏢,風餐露宿的,就沒法帶著你幾個哥哥在身邊。其實也不止你三哥一個,你大哥二哥他們,小時候也是跟過你奶的,隻是他們沒有你三奶跟的時間長。”蒲氏並不知道自己閨女的心思,因而隻隨口回了她說道。


    珍娘聽她這麽說,倒是與自己心裏猜想的差不多,又接著問道,“我爹年輕的時候還走過鏢啊?真是看不出來耶!”


    話音裏也沒掩飾她的懷疑,蔣二壯確實身塊挺大的,也有把子力氣,不過這種力氣也就是一般的莊戶漢子幹活的力氣,好像跟那個走鏢一說,有些個差距來著。


    “你個小丫頭還看不上你爹了?小心我回頭到你爹麵前去告訴他去。”蒲氏瞅到她那臉色,頓時就嗔笑著說了一句。


    不過,又緊接著說道,“你爹確實不是那種正經走鏢的鏢頭師傅啥的,他年輕那會為了貼補家裏的生計,就跑去鏢局裏麵給幹了個打雜跑腿的活。”


    打雜跑腿?那可是個純粹的苦活,珍娘以前倒是在鎮上見過,那些鏢局門口的雜役,是如何搬弄那些個大箱子來來去去的。


    沒想到,蔣老二年輕的時候竟然還幹過這個,那倒是可以說得通,怎麽他會長年不在家裏頭了,既然是鏢局裏麵的雜役跑腿的,那肯定也要跟著鏢師們奔來走去的了。


    “那我爹怎麽後來又不幹那活了呢?”珍娘開口接著問道。


    對於莊戶人家來說,有個掙錢的營生,自然是件好事,哪怕這活看著挺苦挺累的,那要是可以長久的做下去,也不會輕易丟了。


    尤其蔣老頭那種嗜錢如命的脾氣,要是沒什麽特殊原因,肯定不會允許蔣老二丟了那來錢的飯碗的。


    珍娘隱隱的有種感覺,蒲氏口裏的答案,一定會跟她的身世有些關係。


    隻是,蒲氏這會子卻沒有再認真的回答她的問題,仿佛見她愣怔了一下,說道,“那些個陳年舊事了,還提了幹什麽?”


    “反正這會子咱們娘倆走著道兒也無聊不是,娘你就跟我講講唄。我還挺好奇我爹年輕時候的事情的。”珍娘笑著道了一句。


    “娘,你說說唄。”


    蒲氏見她這樣,倒是露了幾分無奈的神情,然後就思量了片刻,回了她說道,“你爹原本就不是多中意那營生,一年到頭在外麵走南闖北的,跟家裏人都聚不了兩天,後來就不想幹了唄。”


    話落,臉上就顯出幾分不想再多在這個話題上麵多說的樣子。


    “回過頭去看看,你三哥跟上來了沒有?這也不少時候了,那邊院裏也差不多可以收拾好了,怎麽還沒見人過來哪。”蒲氏就轉了個話頭說道。


    珍娘看她這樣,想了想,也就沒再追著問一下去,免得她娘心裏生疑什的。


    不過,既然這會子蒲氏提起了老院子那邊的話頭,珍娘便順嘴問了一句,“娘,我爺跟我奶這樣,有多長時間了?怎麽會突然之間就鬧的這麽僵了?”


    她記著自己去省城之前的時候,趙氏雖然也跟蔣老頭在別著勁,不過卻沒鬧到如今這種地步。


    明擺著今兒個蔣老頭那做派那語氣,是徹底的厭惡了趙氏的,半點情麵都不帶給的那種,尤其珍娘方才觀察著,這老兩口好像都不在一個屋裏住著了。


    “也沒鬧多久,真要算起來,該是從你奶開始病了起吧。大約半拉月的時間來著。”蒲氏私心裏是真不願意提起老院子那邊那些個烏煙瘴氣的坡勢,不過她也知道自己這丫頭好問,還是歎了口氣回了她說道。


    珍娘一下子就抓住了她娘話裏的那個‘病了’兩個字,語氣跟旁的話不一樣,開口問道,“娘,我奶是真病了麽?”


    “你個鬼靈精的小丫頭,啥也瞞不過你這雙利眼。”蒲氏有些好笑的嗔了她一句。


    珍娘還有什不懂的呢?原本她就看著趙氏那臉色正正常常的,就不大像是生了病的樣子,偏偏她們進屋的時候裝出來的那幾分虛弱相,方才撲出來跟蔣老頭搶雞籠子的一瞬間也破了功。


    隻是,她真的挺好奇的,是什麽逼的趙氏連最基本的體麵都不要了,開始學著跟蔣老頭那樣裝病了呢?


    “那我奶做什麽要裝病呢?”珍娘直接開口問了蒲氏說道。


    “你說還能為什麽?她不是一直在跟你爺置著氣呢嘛。”蒲氏麵無表情的說道,“你奶她這回也算是被逼的沒法子了,隻能出了這麽一昏招了。”


    話落,就覷著自家閨女那一臉好奇心盛盛的樣子,蒲氏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了笑意,便歎了口氣,把這事情的前後講了一遍。


    原來,大約半個月前的時候,蔣老頭突然有一天就提出來要叫趙氏從他們的屋裏挪出去,跟紅芳兩個換了屋子住。


    原因呢就是,自從這年輕妖豔的小寡婦紅芳進了老院子那邊之後,已經把蔣老頭哄得服服帖帖的,整日裏老太爺長老太爺短的,不僅是有一手捏背捏腳的好本事,還又會唱小曲,又會說故事的。


    弄得蔣老頭成天的是一刻都離不得她了,那一天也正好紅芳給他說了個新鮮有意思的戲本子,隻是臨到天黑的時候,趙氏要睡覺了,就把人給往屋子外麵趕了。


    偏巧那會子蔣老頭還正聽的津津有味的,哪肯就那麽斷了的,就想叫紅芳在屋裏多說上一會兒,把那戲本子說完了再回屋裏去。


    不過,趙氏哪肯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兩個,在那裏眉來眼去的啊,當時就發了彪,好像是說了些個難聽的話,也惹毛了蔣老頭。


    所以,蔣老頭那大天黑的就吵吵了,要趙氏搬出這屋裏,到紅芳睡的那雜物房裏麵睡去。


    趙氏當然是不肯的,老兩口僵持著不下,偏偏蔣老頭那脾氣,也不是說轉圜就能自己個轉圜回來的,他看著趙氏賴在這炕上也不動彈,幹脆就出去喊了蔣老大過來,要他給趙氏把鋪蓋卷給搬出去。


    “你奶見你爺犯渾犯成那樣,她又不想真被趕出屋裏去,所以,就當著你大伯的麵暈倒在炕上去了——”蒲氏很平靜的說道。


    珍娘聽到這裏,這才知道,原來趙氏這病是這麽生出來的。


    不過,在那種情況下,她奶選擇這麽個招,來捍衛自己的麵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要是她那天真被蔣老頭攆出屋子去了,那她以後在那院裏還有什體麵走動的。


    “就是因為我奶暈過去了,我爺就不讓她搬出去了?”珍娘開口問了一句。


    “你爺那人能有那好脾氣的啊?他那人狠起來,連自己親生的爹媽都不認的人,你奶那天雖然是裝暈暈過去了,但是我後來聽你大伯說,你爺還是吵吵著把人直接橫著就給挪出去。”蒲氏說了這些的時候,臉上也不由得生了幾分寒意。


    “要不是後來大半夜的,你爹跑過去,跟你爺好好的說道了幾句,你奶還不見得在哪個旮旯裏待著呢。”


    蒲氏這樣一講,珍娘就知道了,那天蔣老大肯定是讓人去找蔣老二了,這情況倒也不稀奇的,蔣老大從來就是個不擔事兒的,準確的說,他就是個不肯擔事兒的。


    反正老院子那邊出點啥事,尤其是什麽不好的事,他們就沒有可能把她爹給落下來的。


    所以,那天夜裏的什麽情形,珍娘也用不著細問,猜都能猜得到。


    隻是,這時候突然又聽她娘有些語氣恨恨的言道,“早知道你奶會作到現在都不肯消停的話,我那天晚上就不會讓你爹跟著過去摻和了。”


    珍娘不由得眼睛眨了眨,繼續聽著蒲氏講了。


    從她娘的言語間,珍娘知道,她奶原本也隻是一時情急之下裝暈的,目的也就是給自己找個台階下了,省得真被蔣老頭趕出去了沒麵子。


    不過,蔣老二卻是個不知情的,他那天晚上急匆匆的被三妞喊了過去,一到那邊見著趙氏那人事不省的樣子,當時就當了真,別的都先沒管,立即就套了車子去城裏請郎中去,折騰了一宿的工夫。


    也正是因為趙氏親眼看著她二兒子,是如何忙前忙後的圍著她張羅的,倒是叫她看明白了一點,這一個院子裏的人啊,也沒誰比得上蔣老二這麽老實孝順的。


    因而,接下來的日子裏,趙氏時不時的就會把蔣老二喊過去,看著他在炕前炕後的伺候她湯水的。


    不隻是自私的享受著他那份孝順的勁,更重要的還是因為她知道,如今能夠擋在她麵前,攔住蔣老頭犯渾的,也就隻有蔣老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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