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綿也怔住了,在看到白美儀那張雖然有了歲月痕跡卻仍然看得出曾經美麗過的臉。


    腦海裏迅速閃過什麽,快得讓顧綿抓不到,她想起剛才秦律語氣嚴峻地說關乎她的身世。


    客廳裏氣氛一時降至冰點。


    顧綿在猜測這位女士可能是秦律的什麽人,無論是誰,都是長輩,她現在還呆在這裏不合適。


    即使剛才秦律的話在她心湖投下一顆炸彈,但現在不是個談話的好時機。


    顧綿看了看沙發,自己剛才進來時沒帶任何東西。


    她抬步,低聲說:“秦先生,那我就先……”


    經過白美儀身邊時,顧綿禮貌生疏地點了下頭,但白美儀卻轉瞬擋在了她身前!


    顧綿隻好停下來。


    感受到對方看過來的眼神,冰冷的打量審視,憤怒沒有掩飾,不具善意,帶著刺一樣剜過來。


    濃烈的敵意……


    白美儀盯著顧綿安靜的臉,視線又很快掃了眼沙發前玻璃矮桌上的碗和勺,碗裏麵西紅柿湯還剩一點點,冒著熱氣。


    “阿律。”


    白美儀聲音很輕,在任何情況下她和白美鳳都是不一樣的,她是大家小姐出身,儀態端莊舉止優雅。


    “你和她早就認識?私下裏有這樣的接觸?”白美儀指了指那碗番茄湯。


    狠狠閉了閉眼睛,“我拿照片給你看的時候,你不曾透露過一丁點你認識她的意思,你刻意隱瞞!”


    白美儀失望的語氣,情緒漸漸激動起來。


    顧綿看了眼一言不發的秦律,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軀,一派沉鑄。


    她繞過白美儀,“秦先生,我先走。”


    “你給我在這裏站著!”白美儀眼神輕蔑又冷漠。


    顧綿沒有理會,不害怕,是不想理。


    可是手臂被白美儀抓住,抓得特別用力。


    “阿姨。”秦律終於出聲,沉著眉眼走過來,修長好看的手隻動了一下,白美儀的手臂不得不鬆了顧綿。


    “你這是幹什麽?”白美儀盯著秦律表情很淡的五官,“我有理由質問,生氣。”


    “是,”秦律一把拽了顧綿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後。


    他抿唇,對白美儀沉聲說,“您坐下來,邊生氣邊冷靜,我先送顧小姐回家,今天她是以合作商下屬的身份送喝酒不能開車的我回家,我得把她完好無損地送回她上司那裏。”


    白美儀不甘心的抬頭,可是接觸到秦律的眼神,手指攥著沒敢再不依不饒。


    拿了西裝外套和車鑰匙,顧綿就這麽被他的大手輕拽著走出別墅。


    外麵的台階上,秦律放開她。


    顧綿左手捂著被他掌心觸碰過的右手手腕。


    秦律蹙眉點了根煙,吸了一口,喘了一下,他摁了車鑰匙,打開副駕駛座的門。


    “秦先生,還是我來開車吧。”


    他已經打開了駕駛座,手放在車門上,露出腕間的男士名表,和他一身西裝相一致的嚴肅嚴謹。


    路燈下他的眼眸深邃,靜靜地看了她幾秒,“你的醒酒湯很有效果,你現在的情緒不適合開車。”


    顧綿被他看穿地順了一下頰邊的碎發,的確,心緒不寧。


    輕歎一聲上了副駕駛座。


    …………………………


    車上,秦律問她地址。


    顧綿報了醫院,看了下表,快十二點了,崢崢那個小傻子不會還在等她吧。


    秦律一手執著方向盤,另一手手指夾著香煙擱在車窗外,因此,車廂裏煙味不是很濃。


    過了一會兒,他微微皺眉開腔,“剛才那位女士,是素以的母親。”


    顧綿沒說話,她大概猜到了。


    秦律視線仍舊看著前方的路,低沉聲線平緩地問,“顧綿,你母親叫白美鳳?”


    顧綿的心咕咚一下,“是啊,怎麽了?”


    “素以的媽媽叫白美儀。”秦律終於扭過頭看她。


    顧綿一滯,腦海裏白閃閃的,身體慢慢地靠在了車椅上。


    白美鳳,白美儀……


    “秦先生,你說的我的身世……”顧綿目光緊緊的鎖住秦律瘦削的側臉。


    “你母親隻字未提?”


    顧綿冷笑一下,“七歲後我就沒和白美鳳生活過,母女更像仇人吧,她對我和我弟弟做的一些事……很複雜。”


    不想提,也沒什麽好說的。


    “我也是前不久聽嶽母她親自說的,”秦律很快的看了顧綿一眼,這也是他堅持送她回家的目的所在,她認為顧綿需要提前知道,保不準下次和白美儀見麵就是在法庭上了。


    “我先遇見你,後來才認識素以,你和素以其實不像,但乍看下給人的感覺,都有一頭卷發,天生的。”


    “我偶然得知嶽母和嶽父關係並不像表現出的那麽融洽,一次他們吵架,我聽見吵架的內容中提到了另一個死去的孩子,嶽母情緒很激動。這讓我想到了你。”


    秦律停頓一下,繼續說,“直到前兩周,嶽母把我叫過去,說抓到嶽父和你母親私下裏見麵,並且你也在,你懷中抱著皺皺,嶽母看見了,說皺皺和小時候素以三四歲時一模一樣。可能是做母親的直覺吧。嶽母讓我找偵探調查你,查清楚皺皺的身世。”


    顧綿聽得暗暗心驚。


    “顧綿,當年的具體事情我並不清楚。猜測大概是這樣,你母親生了嶽父的孩子,也就是你,嶽母施壓或者另外的原因,你母親不得不帶著你離開嶽父,嶽父對嶽母聲稱你是很小就死在了外麵的,因此嶽母這麽多年才和嶽父相安無事。現在發現你活著,嶽母接受不了。更接受不了你帶著素以的孩子。事情變得很複雜,嶽母覺得是你母親在報複她,唆使你暗中奪走了皺皺,現在,她視你和你母親為最痛恨的仇人,要奪回皺皺的心,恐怕是堅定不催。”


    顧綿靠著椅座,一臉蒼白的久久出不了聲。


    大腦震驚狀態還鎖定在她不是顧北中親生這個爆炸性的消息裏。


    小時候,和小西生活不下去時常常會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那對男女所生。


    在父親判刑白美鳳一走了之留下她和小西被親戚鄰居嫌棄被所有人拋棄鄙夷的時候,她也曾一遍遍祈禱期盼過,她是顧北中撿來的,她的爸爸媽媽才不是這樣肮髒齷齪的人,她的血液裏不會流著那麽沒有人性的基因。


    她不是顧北中的女兒?鬆了口氣嗎?


    沒有,顧綿覺得眼到之處都是茫然,活了這麽多年,不清不楚,身世不明。她為自己覺得悲哀。


    不是顧北中女兒唯一讓她稍微高興的一點是,不必再為顧北中當年對季深行和林妙妙所做的事感到歉疚了。


    秦律扭頭擔心的去看她,顧綿腦袋貼著座車窗,一言不發地看著窗外下雨的夜。


    心裏也有雨水,潮濕地悶的心口難受。季深行,這一瞬間格外地想他……


    奔馳商務車停下。


    顧綿抬手抹了抹眼角,下車。


    秦律從另一邊走過來,眼神裏關懷,“還好嗎?我把你送上樓?”


    “不麻煩秦先生,”


    顧綿扯出個笑容,“謝謝你告訴我這麽多,秦先生,為了幫我隱瞞,你在素以母親那裏承受了不少壓力,我不想再麻煩你讓她誤會你,真的感謝,餘下的事情我會自己去證實,已經到了這一步,除了麵對沒別的辦法了。”


    “嶽母那邊,我會竭盡所能勸。”


    秦律深深看她一眼,提議,“你可以去找找嶽父,親生父女的關係,當年他把你舍棄在外,利用他的這份愧疚,說不定對你和皺皺有利。”


    顧綿苦笑自嘲,她連生她的那個男人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不過,那天白美鳳莫名其妙非要帶她去那家商務酒店說有人要見自己,應該就是那個男人吧。


    ……………………


    顧綿胡思亂想進了住院部。


    五樓病房裏,崢崢在她開門的瞬間扭過小腦袋,大黑眼睛亮亮,一眨不眨生氣的盯著她。


    “寶貝。”顧綿收拾幹淨情緒,見到兒子,露出笑臉。


    崢崢扭過臉不讓她親親,小手拿起*邊小黃人形狀的電子鍾,指了指。


    “好啦,我遲到了,我認錯,你說懲罰。”


    到現在顧綿還不敢在小家夥麵前自稱媽媽,覺得時機還不夠成熟,怕小家夥反感。


    崢崢大眼睛滴溜溜的,“芒果,你給我吃。”


    “小滑頭!不可以啦,醫生伯伯怎麽說的,半夜不準吃東東,你不聽話我要跟你爸告狀的。”


    “哼。”小家夥舔了舔紛嫩小嘴唇,氣得翻了個身。


    顧綿把他抱在懷裏,他腹部還插著管子,小心翼翼地,哄著他睡覺。


    崢崢在她不著調的安眠曲裏眼睛要閉不閉,長長的睫毛卷卷的,嘟囔地問,“papa什麽時候回來?”


    顧綿默默歎一聲,是啊,季深行什麽時候回來,皺皺的事,她一個人扛不住,會慌了神。


    崢崢睡著後,顧綿想給季深行打個電話傾吐一下壓在心裏的事,想了想,沒打過去,等去找了白美鳳確認了再告訴他吧。


    不知道別人在得知自己身世後第一反應是什麽,葉氏集團她在當警察時就聽過這公司的名氣,從一個殺人犯爸爸跳到一個有權有勢有錢有龐大商業帝國的牛哄哄老爸,顧綿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誰是親爸其實和她沒多大關係,無論是顧北中還是葉景權,二十七年來沒有給過她父愛。


    沒有人要的小孩,她也活下來了,長大了,身心健康!生兒育女,和每個普通女人一樣,碰到一個混賬過給她傷心滋味的男人。


    顧綿清楚,這層層誤會之下,白美儀來勢洶洶,絕不會好對付。


    ……………………


    白美儀在河濱印象一直等到一點。


    秦律回來時,她的情緒並沒有鎮定多少,越想越憤怒,感覺自己受到了嚴重欺騙,這欺騙還是她一直欣賞看重的女婿所給!


    “你和這個女的認識多久了?”


    秦律閉著眼睛,避重就輕回答:“在您讓我找偵探之後,工作中偶然認識,今晚,我正了解情況。”


    白美儀壓著脾氣,“都了解到了什麽?”


    秦律措辭,把四年前素以誤打誤撞被莫靳南設計在並不知情的情況下用了季深行的jing子懷孕成功產子這一係列事情斟酌的和白美儀交代了一下,著重強調,顧綿也是受害者,誤以為皺皺是親生女兒,從未懷疑,直到去年也才知道真相,可孩子已經帶親。


    興許是這最後一句‘孩子已經帶親’蟄中了白美儀不知哪根神經,她冷笑一聲,目光逼人地看向秦律,“阿律,你沒說實話。”


    秦律皺眉,眼神很令人信服的波瀾不驚。


    白美儀突然站起來,“你掩飾的再好,阿姨是過來人,不瞎,看得清楚你對這個顧綿眼神裏的不尋常!你認識這個小狐狸精很久了對不對?是不是在素以還在世時你就和這個女的偷偷來往了?”


    “阿姨!”


    秦律輕易不大聲說話,眼神裏的冷意讓白美儀一怔。


    白美儀虛脫地坐下來,眼神黯然泛紅,“素以……我可憐的孩子。老的小的都這樣!白美鳳有什麽好?白美鳳生下的孽種有什麽好?你們一個一個都吃錯藥了被迷的一愣一愣的,阿律,你對得起素以嗎?或許你一早就知道這女的帶著素以的孩子,難道就因為素以的孩子和你沒有血緣關係你就幫忙隱瞞?你明知道下落不明的外孫是我一塊心病,你幫著外人這樣對我?!”


    秦律臉色不好,嚴肅冰冷,“阿姨,顧綿有幸福的家庭,我也不是糊塗的男人,你對叔叔和白美鳳的不滿,別聯想到我和顧綿身上。顧綿和白美鳳不一樣,您接觸過後就會了解,她不是那種會讓您討厭的女孩。隱瞞皺皺的下落,我或許不對,我有我的考慮,您見過您的小外孫後就會知道,她生活的很健康幸福,無論您怎麽想,季深行都是您外孫血緣上的爸爸,季家人對她很好,您非要搶回來帶在身邊,所有人都會受傷,其中受傷最嚴重的就是您的小外孫,四歲的孩子,不明白大人的糾葛,她隻知道不能離開爸爸媽媽。”


    “她的媽媽是素以!”白美儀完全聽不進去。


    “秦律,素以去世,你可以另娶另愛,但那個女的如果是顧綿,阿姨不接受!這件事情你別摻合,阿姨看錯人了,原來還想著把葉氏我那些股份都給你,看中你的人品,現在我需要重新考慮。”


    白美儀說完,打電話給家裏的司機,高跟鞋踩得地板很響的出去了。


    秦律靠在沙發裏,閉著眼眸,薄唇勾起的冷傲若有似無,葉氏?他還真沒看在眼裏。


    不過今晚對顧綿很不利,被白美儀看到顧綿和他在一起,白美儀會更加生氣憤怒,潛在地導致她對顧綿的印象極差無比,對此,秦律有些自責私下裏和顧綿接觸,沒想到害了她。


    ……………………


    顧綿頭痛得一晚上沒睡好,醒來後手機裏有季深行的一條短信,顧綿驚喜,盼著他在短信裏說歸期。


    可是打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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