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事實證明,即使再怎麽千節萬省,食物終究還有吃完的時候…;在差不多第二十六天,我終於吃光了所有的麵包和水。雖然不知道現在飛到了哪裏,也不清楚落點在什麽位置。可我明白必須得找地點降落了…;沒有食物,沒有水。再這麽漂下去,生生餓死就是我唯一的結局。


    所以,趁著還有點力氣,我拖著僵硬的身體,裹緊被子,摸到壓鍋的邊緣將裏麵所剩無已的燃沙移出大半。在確定氣囊不再平穩漂浮,而是逐漸開始下降之後,我趕緊又鑽回還算溫暖的船艙,抱著頭發蜷成一團繼續休息保存體力。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身邊的溫度似乎回升不少。我冒出腦袋用鼻尖感覺一下四周空氣,不再像幾小時前那種仿佛待在冰箱裏的冰冷…;看來是降到某個高度。下方隱約傳來像是風吹林動的沙沙聲,還有各種鳥兒清鳴聲…;難道是森林?我有些小激動…;


    在隨後的時間裏,熱氣球持續下降,離地麵的距離也越來越近。暫時還有點時間,我覺得自己應該做準備了。


    掀開被子,外界仍然寒冷的空氣激得我打個冷戰,我搓搓肩膀坐起來,從船艙角落的木桶裏取出一件長袍。


    這是一件質地還算不錯的長袍,曾經被像抹布一樣扔在倉庫角落,被我撿起來縫補修改洗幹淨並藏好。當時我還刻意為自己未來的成長,留下足夠的空間,但現在看來…;似乎有些多餘。


    胳膊伸直後,撐起的袖子居然隻能勉強露出指尖。而不太整齊的下擺,更是幾乎蓋住了膝蓋…;好吧,明明是短袍硬讓我穿成長袍。看來個子小也是個子小的好處,起碼比較省布料。自我安慰著穿戴完畢,整理了下頭發以及腦後兜帽的位置,再把裝著自己全部行李的小包背在身上放好。踩著腳底大量無法帶走的獸皮與毛毯,我走出了船艙。


    正下方森林中的聲音已經相當接近了。我甚至聽到幾隻飛鳥從熱氣球旁邊快速劃過…;這意味著期待已久的地麵就在眼前。我抓緊船沿兩邊,有些興奮,又有點緊張。因為我不知道落點在哪,是樹頂?還是草坪?還是湖裏?未知的感覺讓人不安,但我馬上就感覺到一陣劇烈的震動,夾雜著無數樹枝折斷碰撞的聲音。


    這說明降落的地方,很可能是我最希望的…;


    樹頂?


    腦子裏的念頭剛剛閃過,我還沒來及高興。就突然覺得身體猛地一震,像是高速行駛中的車輛撞上了大石頭,整個人不受控製地被甩了出去。


    不過身為精靈的我,要是這麽容易摔倒,那可就太丟人了。


    瞬間發動偵測,在空中優雅的翻身,調整姿勢,最後有驚無險的兩腳觸地。


    陽光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微風吹起我的前發,幾根發絲俏皮的輕撫著臉頰,癢癢的很舒服。聽著各種陌生的鳥鳴此起彼伏,踩著柔軟纖細的草地上。我閉著眼睛開心地旋轉一圈,然後輕盈的向後躺下。享受天地間充滿的青草芳香,猶如一場無形的甘霖溫柔的滋潤我近乎幹涸的身體。那種闊別以久的暢快,讓我不禁舒展雙手想要大喊…;


    自由了嗎?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想到自己苦熬了六年,才第一次以自己的意誌行走在這片土地上…;鼻子就不禁有些發酸。


    但是我忍住了。


    這樣一個值得高興的日子,幹嘛要破壞自己的心情?我用搭在額頭上的手背蓋住眼角,大口深呼吸幾次,總算平靜了下來。順手摸了摸自己癟癟的小肚子,我猛地坐起來,開始觀察四周。


    至於以後該怎麽辦?我暫時還沒有考慮,在天上飄了那麽久,我現在隻想找點食物填肚子,順便找個不會搖晃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覺。沒坐過熱氣球的人,根本無法想象在天上睡覺是種怎樣的情景…;


    沒有半點安全感,終日晃來晃去,連做夢都會隨時被驚醒,那絕對不是什麽愉快的體驗。


    在盆地待了三年多,這項魔法早已被我運用得更加熟練,極限距離已經從原來的半徑四十米變成一百米。至於冷卻時間,則縮短到幾乎忽略不記得兩秒。正常人類百米奔跑也不過11~15秒,而作為精靈的我,運動能力縱然比人類強許多…;但也不可能達到百米兩秒的速度。所以,原先束縛我行動最大的限製,可以說完全不存在了。


    從偵測出來的圖像來看,附近全是一眼望不到頂的巨樹,每棵都有大約兩人合抱粗,筆直的樹杆直到三十米往上才出現分叉,不過這可難不倒我。選中其中較為粗壯的一棵,我走過去扶住樹杆,緊閉雙眼,慢慢放輕呼吸試著將氣息與巨樹所散發出的生命活力融為一體。


    當充滿自然氣息的樹木與我自身攜帶的生命波動交融的刹那,久違的輕盈感充斥全身。整個軀體仿佛變得沒有重量,輕靈無比仿佛隨時都能漂起來一樣…;我順從本能的驅使,抬腳踩上樹杆,微微輕跳“走”了上去。


    完全無視重力的存在,雙腳站在樹杆上,整個身體呈90度與地麵平行。


    或許在地球上,有人看到這一幕會以為是神奇的魔術,絕對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然而在這個世界,這就是精靈族的種族天賦…;


    將自身融入所接觸的植物之中,不同的物種卻近乎相同的生命氣息,疊加在一起便會產生不可思議的效果。


    眼前幽黑的空間波浪似的迅速向外擴散,仿佛雷達般快速構建出一副灰暗色調的立體圖像。那一縷縷半透明的線條,布滿了附近大部分空間…;這是由樹木植物的生命力所組成的枝葉脈絡。和偵測的固定成像相比,這種視野顯然更加清晰,範圍也更廣。


    在盆地的幾年中,我曾經係統的整理過自己所學的知識和技能。其中屬於精靈的——自然之心,是最神秘,也是最奇妙的力量…;隻要用皮膚與任何活著的植物接觸,不光可以共享對方的感知和某些信息,還可以將自己短暫“依附”在接觸到的植物上,成為對方的一部分。


    腦海中偵測留下的影像和往常一樣靜止不動,我並沒有著急,繼續將身體放鬆。漸漸那些圖像劃過幾道微妙的波紋,原本偵測視野內暗灰色的模糊輪廓慢慢起了變化…;原本固定的圖像被一條條半透明的線條所取代。然後,我“看”到了自己,一個半蹲在樹上如同幽魂般透明的幼小身影——那是樹的視角。


    因為沒有人教導我,屬於精靈的天賦和技能,我隻能自己摸索…;老頭曾經在盆地中移栽了幾棵果樹,被我當成了訓練場。在的視野模式下,我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呈現模糊的半透明纖維狀態。植物們在這裏由無數線條構成,而生物們則略粗些…;如果出現了代表著匯聚能量的煙雲形狀,那一定是某種礦物或果實。記得最初摸索出這種功能時,這種神奇的全新視野,曾讓我樂不遐思的玩了整整一夜。


    不過看來這附近並沒有任何我想要的東西。


    我稍微有些失落,不過也沒太在意。擁有我從來不擔心會在森林裏餓死,實在不行啃樹葉我也能活下去。反正對於精靈的胃來說,隻要是具有活力的植物纖維,都可以被完全分解成必要的生命能量…;最多也就是口感很差,以及會讓人覺得很別扭罷了。


    事實上,在弄清楚的效果之後。我才算明白為什麽人們總是說,在森林裏精靈是不可戰勝的…;哪怕弱小如我,在被植物覆滿的環境中。占據視野優勢,行動力又得到極大增強的情況下…;麵對任何敵人,我都有自信立於不敗之地。


    這樣一想,我覺得自己還是挺厲害得。


    但我絕不會因此得意。


    畢竟,從剛降生就被人類偷走,接著給人當成寵物喂養了三年,就被舍棄扔進河裏差點淹死。好不容易活了下來,還沒等流落到獸人那邊作廚師安穩一陣子,又被刺客追殺險些死在森林中。之後還被迫給那位脾氣暴躁的老頭打白工。這麽悲慘的經曆早已教會我這個世界的殘酷。


    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想自由的活下去都是奢望。


    我的要求不高,僅僅想保護好自己,能安靜自在的生活下去就行了。可如此微小的期盼,也總會被輕易打破…;


    或許,隻有傳說中的精靈國度,才能給我所希望的生存環境…;可究竟在哪呢?


    我思索半天,也沒什麽線索,還是先想辦法填飽肚子吧。


    從今往後,可沒有現成的食物了。


    …;…;…;…;


    …;…;


    半小時後…;


    一道飛影從天空劃過去。


    很快,一個風塵仆仆的身影來到破損的熱氣球前。


    “華洛,是這裏嗎?”說話的是個女聲,嗓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兜帽陰影下飄動著赤紅色的發梢,露出下巴和薄唇顯然處於長期缺水的狀態,卻依然不失女性韻味。她個頭很高,身材極為均衡。製式鬥篷下的短款皮裙磨損嚴重,然而背後掛著的精巧長弓卻保養良好。緊致身段在破爛皮料的包裹下,看著十分性感又充滿了野性的味道。


    而她說話的對象,則帶著一股風聲飛落在熱氣球的木邊框上…;那是一隻羽毛光滑的巨大獵鷹。注意到主人的詢問,發出清亮的鳴叫聲作為回應。她點點頭,用戴著護指的纖手掀開獸皮縫製的氣囊,再搬開變形斷裂的木板。無視鋪了滿地那些珍貴稀有的獸皮,半蹲下低頭掃視一番,伸手捏起一顆麵包屑,湊到鼻尖聞了聞,再小心的放進嘴裏細嚼。


    “…;是獸人種植的吉爾麥。”


    目光四處搜索,突然眼睛一亮,從其中一張獸皮上撿起一根纖細到幾乎看不清的黑色發絲。


    “人類和獸人可沒有這麽細的頭發呢。”


    “果然是在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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