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去多久,我從昏迷中慢慢蘇醒過來。


    周圍的氣溫下降了不少,身體也莫名有些冰冷,耳邊所能捕捉到的聲音也少了許多…;大概已經入夜了。周身的反饋…;我似乎正坐在牆下,鼻尖能聞到一股腐臭難聞的氣味,像是好幾天沒有清理的垃圾堆。沒有被發現麽…;


    我下意識地想起身,可渾身上下軟綿綿的,似乎隻有手指能動。再試著開啟偵測…;卻沒有成功。灰色的空間出現了一刹那,就扭曲著消失了。說明精神力透支的極為嚴重…;比上次在森林中還要嚴重。


    偵測最後的印象,記得這裏是一處髒亂又狹窄的小巷。位於兩座房屋之間,擺了不少破爛雜物以及舊木箱,正常人不會往這裏鑽。所以對我來說,勉強是個安全場所。


    隻是,我現在該怎麽辦…;


    體力耗盡,精神力透支,隨便來個人想對我做些什麽…;我都沒有力氣反抗。肚子餓得都麻木了,失去知覺的後果,就是現在這樣…;無力的躺坐在牆根下,想起來都不可能。


    對於現狀,我已經沒有任何奢望了。我從未想過,在城市裏尋找食物是如此艱難。沒有錢,買不到東西,就算乞討,也會遇到危險…;如果草笛還在,或許還能嚐試著假扮吟遊詩人…;再不濟也能拿到幾枚銅板買麵包吃。但是…;


    我有些黯然…;如果當初半途跳下馬車,準備妥當再踏入城市,可能就不會淪落到這種境地。


    至於現在…;我似乎隻能默默等死了。


    “喂,聽說了嗎?城裏出大事了!”


    “哦哦?怎麽了?”


    “據說烈焰傭兵團的首領受傷了!”


    “…;那又怎麽樣,雖然他們團很大,也挺有名氣,但做傭兵這行哪天不受點傷。”


    “嘿嘿,你們肯定不知道,弄傷那位團長的…;是一隻精靈!”


    “精、精靈?城裏什麽時候來了精靈?沒聽到城衛兵的兄弟們提到啊。”


    “對啊,如果有精靈進城,絕對會引起轟動的,那幫大嘴巴還不早就吹起來了。”


    “你就別賣關子了,不就是傳說中的那隻幼精靈嗎?”


    “咦?”


    “哎?你怎麽知道的?”


    “我曾經有個朋友以護衛的身份,參加了當年那場拍賣會。據他回來說…;那小家夥是剛降生的血統最純正的自然精靈,為了爭奪她的契約權,兩位有名的大貴族差點當場打起來。”


    “我想起來了,確實有這麽一回事,好像是六年前吧?當時還挺有名的呢…;傳聞那兩位大貴族這幾年一直在明爭暗鬥,應該就是和當年的事有關。”


    “我就說今天怎麽被要求加強巡邏,居然是這個原因。你們說,假如咱們發現了那隻小精靈。城主會不會有獎賞啊!”


    “這還用說!大頭拿不上,幾百枚金幣的小錢,城主大人肯定不會吝嗇的。”


    “對對對,大家眼睛放亮點。說不定就被咱們碰到了!”


    聽著外麵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我靠坐在牆壁下,能感覺到身子越來越冷,意識也在逐漸消失…;大概不會有人想到,他們無比渴望的賞金,會選擇這種偏僻的小巷安靜死去。這就是我的最終結局麽…;


    掙紮了這麽多年,終於可以解脫了…;


    隻是…;


    果然還是有點不甘心…;


    我明明答應了伊芙…;


    要幫她恢複身體…;


    如果,我就這麽死了,契約自動解除,她還有醒過來的那天嗎…;


    我沉默了。


    食物,我需要食物,隻要能吃的,什麽都好。


    我慢慢活動手指,一點一點的積攢力氣,然後扶著牆壁推開自己。直到身體不受控製的滑落在地,我稍微喘息幾下,繼續撐著地麵,緩慢向前爬去。


    沒有什麽力氣,我的動作很慢,每一寸挪動都要花費不少時間。但是,總歸還是爬到了目的地…;


    那是整個小巷味道最難聞的源頭…;


    一個垃圾桶…;


    我咬著唇勉強抬起手,扒到桶邊以身體重量,用盡力氣將垃圾桶拽倒。


    無數雜物髒亂的東西蓋到了我的身上,但我根本沒有理會,撐起肩膀聳動著鼻尖…;在這一堆腐臭難聞令人作嘔的古怪味道中,我仔細尋找可能存在的食物。我的嗅覺比正常人更靈敏,忽略那刺鼻的腐敗氣味,終於被我發現了一絲不同。


    伸出手憑著感覺,將一些雜物撥開,埋在底下的那一縷極淡的食物氣息更加明顯了。


    然後,一團捏緊的包裝紙,被我抓到手裏。


    是什麽?我很佩服自己餓成這樣,竟然仍保留著好奇心。


    小心翼翼的將紙團打開,麥香的味道撲麵而來。


    是糕點,好香啊…;


    我捧住這份難得的食物,低著頭輕輕舔舐上麵的糕點碎屑…;究竟多久沒吃過蛋糕了呢。


    蓬亂長發下的眼睛不知不覺中微微睜開了…;麵前宛如深淵般的幽暗,我仿佛看見一張桌子漸漸出現,上麵擺滿了各色的蛋糕,還有草莓,蜜瓜,蘋果,菠蘿和橄欖等等好吃的水果放在旁邊。一杯橙汁出現在眼前,紅發的女仆對著我微笑,明亮的燭光照耀著整個鋪著雪白台布的餐桌。精致的銀餐具,華麗的琉璃大吊燈,美倫絕煥的穹頂壁畫下,一排排侍者推著盛滿美食的餐車立在兩邊…;


    而桌子的另一端,有著漂亮的燦金色短發的男人,在鋼琴輕柔的演奏聲中,對我露出了看不見臉的笑容。


    聲音是那麽的溫柔與熟悉,可我卻怎麽也認不出他的樣貌…;直到所有的一切漸漸變得模糊,又恢複成往常的空洞與冷寂。然後一個蒼老的聲音悄然出現…;


    …;…;


    是太累了嗎…;


    接連不斷的畫麵,猶如幻覺般從我腦海中閃過,讓我茫然分不清哪些是真實的。外界的信息似乎變得模糊,身體的觸感也越發冰冷。我慢慢縮起腳尖,蜷身將手裏的紙片緊緊攥在懷裏…;


    誰能幫幫我…;


    想回家…;


    …;…;


    “嘿啾~呼,空氣好冷呀~”


    “薇妮~快點關窗戶,過來吃飯了~”


    “好的艾瑪~今晚我們吃什麽呀~”


    “有果味餡餅~熏製的小牛排~幹奶酪~蔬菜湯~還有你最愛吃的果凍布丁~”


    “啊~有布丁!太好了~”


    是一對幸福的姐妹嗎?我迷迷糊糊聽到這段對話,似乎來自於不遠處的頭頂。那裏應該有個窗台…;


    我的意識一點點凝聚起來,剛才吃了些糕點碎屑雖然不多,但好歹給快要罷工的身體增添了新的燃料。


    我甚至能感覺到,隨著麥粉在胃中飛快分解成一絲絲能量,然後透過血液輸送到全身各處,我的身體又重新湧現出一些力量,就連冰冷的身體,也似乎開始有點暖和。隻可惜,還是太少了…;這個垃圾桶,已經沒有吃的了。


    我沒有再聞到任何食物的氣息…;


    …;…;


    “要好好睡覺唷~”


    “嗯~艾瑪~能給我講個故事嗎。”


    “真是的,我還沒洗碗呢~好吧,你想聽什麽~”


    “關於冒險的故事,可以嗎?”


    “讓我想想…;”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寒冷的空氣給凍醒了,從膝蓋中抬起頭,迷惘望向四周。我才回憶起自己在哪…;


    偵測開啟,漆黑視野裏,模糊的灰色輪廓緩慢勾勒出附近所有事物的外表。我看到不遠處有一塊微微凹陷的方塊,好像是那個窗台。而樓上某個房間裏,有個女人正小聲的說著話。


    我試著扶牆站起,雖說有點吃力,但還是成功了。餓了好多天才吃到東西…;盡管很少,可還是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再加上剛才休息時恢複的精神力,我至少可以扶著牆壁走路了。


    隻是肚子仍然很餓…;


    稍微走近那個忘了關的窗台,我仔細傾聽…;確認裏麵隻有兩個聲音。一個年輕的女人在哼唱,而另一個聲音稚嫩的女孩,偶爾才輕聲插話。顯然,這座房子並沒有其它人…;我稍微放心下來,走過去踮著腳往窗台裏看。


    屋裏沒有人,那兩個女人都在樓上,似乎短時間不會下來。


    我開啟念力強化,慢慢地爬上去…;小心輕輕地落地,踩著平整光滑的木質地板。我聳動著鼻尖,尋找著她們剛才吃剩下的食物。這裏顯然是一個廚房,各種鍋碗器具掛在牆上,隻是桌子上很幹淨,已經被收拾過了。


    這讓我有些失望,不過很快,我在門邊發現一口大鍋…;裏麵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也許是什麽美味的菜湯?即使是吃剩的,我也絲毫不會介意。快步走上去,我注意著附近的動靜,樓上不知什麽時候沒有聲音了。難道已經下來了?


    我有些著急,正想著幹脆把鍋帶走…;腳下突然爆發出一股寒冷的氣息。


    根本沒來及做出任何反應,我就被狠狠彈了出去,撞倒了身後的桌子摔在地上。


    “誰允許你進來的~”


    一個女人站在我的麵前,用冰冷的的語氣說道。


    我抱著發抖的身體,勉強抬頭望向她的位置…;這是怎麽回事,她是怎麽發現我的?


    “這麽重的血腥味,你以為我聞不到麽…;嗬嗬,還敢跑到我這裏偷東西吃?看起來年齡不大嘛?”


    對方走近了兩步,我心裏一陣緊張,拚命扶著地板試圖站起來…;然而,僵硬的身體根本不聽我的使喚。那些極速冰凍的寒氣,在幾乎凝固了我血液的同時,也讓我的意誌越來越虛弱…;這讓我精神無法集中…;連偵測都用不出來。


    “不會說話?嗯?黑色的頭發…;?難道…;”


    那女人走了過來,下一刻直接掀開了我遮住腦袋的鬥篷…;


    “黑發的精靈!?”


    腦子裏發蒙,腦海中某根一直緊緊繃著的神經,仿佛啪的一聲斷開…;整整兩個月來的經曆瞬間劃過眼前。回想著那次和風狼性命相搏的生死刹那,回想著饑餓時隻有水喝的無奈,回想著找不到東西吃的悲哀,回想著被踹飛時的痛苦,回想著人類盯著我時那充滿貪婪的目光…;回想著打開心扉的信賴,卻換來無情的背叛。


    我隻覺得將近兩個月來積累的疲憊與壓抑,夾雜著饑餓和渾身刺骨的冰冷淹沒了我的意識…;心靈深處仿佛被覆蓋了一層薄紗,所有的一切都變的模糊…;外界的聲音迅速遠去。反應過來時,身邊已是無盡的黑暗。我抬頭望著一縷正緩緩消失的光…;我重新將腦袋低下,蜷起身體閉上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作錯了什麽,會受到如此殘酷的懲罰…;


    但…;已經…;夠了…;


    …;…;


    ********


    “嗯?怎麽不動了?難道…;暈了?”


    “艾瑪~怎麽了,剛才什麽聲音?”


    “嗬嗬,有個小家夥觸發了我的寒冰陷阱~”


    “是小偷嗎?”


    “會讓你嚇一跳唷~”


    “哎呀!這是…;天哪~是一隻精靈!!不過她好小哦,怎麽不動了…;?還活著嗎?”


    “被凍暈了吧…;真是,一大群人找了整個下午都沒發現,沒想到被我們逮住了…;”


    “唔…;她身上這麽髒呐,好像還有血跡啊,不會是受傷了吧?看起來很狼狽的樣子…;”


    “肯定了~估計好不容易才逃到現在…;那麽我們該怎麽處理她呢…;”


    “唔,艾瑪…;可以留下她嗎?你知道我一直沒有玩伴…;”


    “這個嘛~也不是不行。但等她醒來還是會逃走的吧…;我聽說她把烈焰傭兵團的首領,眼睛都弄瞎了一隻。這隻小精靈,可不像你看上去的那麽弱喲。”


    “那…;我們嚐試著說服她?剛才艾瑪也說,外麵有很多人在追她…;”


    “…;好吧,我的大小姐~不過,在這之前,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幫她洗個澡呢?你看她頭上,臉上,衣服上,幾乎沒有一處是幹淨的…;啊啊,不行了,我的潔癖要犯了!”


    “嗯嗯~她的身材和我差不多,應該能穿我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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