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爹給建國打電話來了,兩件事:一、他給顧家找的保姆顧家滿意不滿意;二、讓建國給他哥建成在城裏頭找一個工作。家裏蓋房子,需要錢。而且,提出了條件,必須找一個掙錢多活兒還不要太重的營生。


    顧家對建國爹給找的保姆小夏很滿意。小夏剛來時連煤氣灶都不會使,現在,在小西媽的調教下,她照料一家人日常的衛生、就餐、采買完全沒有問題。這是一個相當聰明的女子,可惜文化水平太低,上到小學四年級父母就不讓上了,村裏人認為女娃兒學文化是白費錢。小夏自己卻不這麽認為,小夏之所以要進城打工,就為掙錢讓她惟一的閨女上學。閨女能上到哪兒,她就要供她到哪兒。這使小西媽對她的印象頗好,覺著她有主見,有誌氣。同時對何建國家心存感激,看來為找這個保姆,他們是費了一番心思的。小夏對顧家一家印象也好,覺著他們對人客氣,給的工錢也高。來這麽長時間除一件事讓她難以釋懷外,其他方麵,都還覺著不錯。那事說起來不大,但著實讓她羞愧。那天晚上,晚飯後,小西爸媽散步去了,小西、小航也都不在,就她一人在家。她幹完了廚房裏的活兒,幹完了所有的活兒,看看確實沒什麽可幹的了,就打開電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沙發前是一個茶幾,茶幾上他們家習慣要擺上一玻璃盆洗好的水果,誰想吃隨時就可以吃。來到城裏後,小夏才知道吃東西不光是為飽肚子,也不光是為解饞,還為營養。這家人很注意營養,剩菜一律不留,全部倒掉,說是對身體不好,讓她在心疼的同時,也長見識。比如,她現在就知道吃多了鹽不好,而在家裏頭,她閨女都把鹹菜當零嘴吃。為這個她特地上街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告訴閨女以後可不敢這樣吃,吃多了鹽會得很多的病。她之所以要上街花錢打電話而不在家裏頭打,就是為了那件事。那天晚上,她一個人在家裏看電視,經不住麵前茶幾上那盆水果的誘惑,就拿了一個蘋果吃,沒想剛咬了一口,小西回來了,正好撞上。小西當時沒說什麽,回去後卻跟她丈夫說了。第二天,建國兄弟就專程來找了她一趟。小夏分辯說蘋果是他們讓她吃的,電視也是他們讓她看的。她沒說謊。她一來他們家人就說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不要拘束,沒事了可以看看電視;水果什麽的,想吃就吃。何建國當時就質問她為什麽有人的時候不吃?她說不好意思。他說背著人就好意思了?當麵不吃,背後吃,叫你,你會怎麽想?她一下子不說話了,沒話說,建國兄弟說的全點在了穴位上。接下來建國兄弟說的那番話她牢牢記在了心裏,他說:“說是一家人他就能是一家人了?咱是保姆,是來掙錢的,不是來享受的。我知道你難,幹保姆難,不在活兒多少,在於要整天跟人家住一塊兒看人家的臉色。一家子人住一塊兒還整天鍋碰勺勺碰碗的呢,何況咱一個外人一個保姆?知道難,就得上心,嚴格要求自己,耍這些小心眼子,一天兩天,行;時間長了,能行?”從此後小夏小心翼翼老老實實,當麵不想做的事,背後也絕不做。比如往家裏打長途,就算確定他家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她也絕不在他家打,自己花錢,上街上打。現在,顧家上上下下對她都非常滿意。尤其是小西爸,有了小夏,他就可以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他不止一次在何建國麵前誇獎小夏。


    建國爹的第一件事何建國很容易答複了,而且是一個令大家皆大歡喜的答複。第二件事就令何建國頗犯躊躇:哥哥高中畢業,畢業後一直在農村幹活兒,這樣的經曆想在北京找活兒幹,上哪兒去找掙錢多活兒還不重的營生?他跟父親委婉表達了這層意思。父親說如果他辦不到,讓小西辦,小西辦不到,讓她家裏給辦。口氣很大,不容商量,頗有點兒給小西和小西家一個立功機會的意思。從他爹的角度想,他爹能有這樣的態度完全可以理解——不是為他給她家找保姆,是為小西“做掉了何家的孫子”。個中原因何建國還不能對雙方說,事情難,就難在這個地方:他不可能說他爹要求過分,同樣,也不可能跟小西家理直氣壯。他決定自己先辦辦看。他的同學同事朋友不少,但都是it界的,一圈電話打下來,都幫不上忙,後來他想到了小舅子顧小航。顧小航在建築行業,有比較多的工作適合何建成那樣的人去做。他回家後跟小西說了這事,小西讓他自己去跟小航說,她說因為簡佳的事,不想跟小航打交道。


    何建國給小航打電話,吞吞吐吐剛說了一半,沒料到小航不僅萬分熱情,而且約他見麵,說是見麵談,吃飯談,他請客。當下就令小西警惕:小航想幹什麽?想收買何建國嗎?沒用。他和簡佳的事,她說了都沒用,別說何建國了。


    小西猜得一點兒不錯,小航對何建國的熱情正是為了簡佳。他不得不承認,簡佳的話是對的——為了什麽也不能不要爹媽。於是他決定改變戰術,各個擊破,先從姐姐開始。先是談,讓她將心比心,當初她跟何建國結婚時多少人反對啊,媽媽頭一個就不讚成,結果呢,她還是跟何建國結了。媽媽也就認了。媽媽雖然厲害,但也非常聰明善於變通,真成既成事實了,她才不會為這個就不認她的女兒兒子。不料姐姐卻說他這是隻見賊吃肉沒見賊挨打,沒看她為她那婚姻付出的代價有多大。然後說,“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轍——感情固然重要,條件上的般配也同樣重要——我希望你比我好。”虛偽!談不下來又想到收買。姐姐不是一直為姐夫沒開上車耿耿於懷嗎?正好,把他的車讓給他們。他早就想換輛車了,一直找不到理由,這總算是個理由。他那車十一萬買的,開了三年,先削掉百分之二十,每年折舊百分之五,六萬,他三萬讓給他們,那三萬算他扶貧。姐姐聽他如是說邊立馬取錢辦交接手續邊不停地嘟囔:“到底是親姐弟啊。”但是一涉及到正事就翻臉不認人,受了賄卻不辦事,如同貪官。眼下姐夫送上門來找他辦事,他正好趁這機會跟他也套套近乎。姐夫雖說人微言輕,但從他那裏刺探點兒情報總是可以的。


    飯是在銀悅酒樓吃的,那是家著名海鮮酒樓。等菜的工夫小航就把姐夫那點兒事給辦了。當場給他手下的一個包工頭打了電話,讓那人給姐夫的哥哥安排一個瓦工的活兒,令姐夫十分感動。小航這邊剛把這事落實,他那邊馬上打電話給家裏通報。何家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高興,說近日收拾收拾就讓他哥早一點兒啟程。早來早掙錢。於是,後來的氣氛越發地好了起來,那頓飯真沒白吃,姐夫一高興,酒後吐了真言。


    “要我說,簡佳不錯,年齡大怎麽啦?年齡大省心!跟別人那個過怎麽啦?你以為你那個就真的是純潔處女啦?現在什麽不能造假?鼻子眼睛嘴,直到處女膜!我要說的意思是,這其實就是一個觀念問題一個心態問題。但我們現在的問題是,你的觀念心態沒問題,可是別人的有問題你怎麽辦?不錯,是你娶媳婦,但你這媳婦是你自己的嗎?no!她同時還是別人的兒媳婦別人的弟媳婦!啊,我們的兒子,我的弟弟,條件又不是不好,憑什麽非要吃一盤別人吃過的剩菜?”姐夫說著一笑,“對了,順便說一句,你們家的人一向最反對吃剩菜。”喝一口酒,又說,“你娶這樣的一個人,丟的是大家的臉。尤其丟你姐的臉。她跟簡佳一個單位還是朋友,簡佳傍了一個大款傍了六年被人甩了,到頭來,這人成了你姐的弟媳婦,你說你姐糟心不糟心!”


    顧小航於是明白了,明白了後,憤怒了。與姐夫分手後就給姐姐打電話質問,在電話中痛斥小西虛偽,明明是為自己非要說是為別人。小西好不容易才弄清事情原委,怒不可遏。何建國說的那些事是不是事實?是。但是是一種片斷組合的事實。歸根結底,她反對他們倆在一起是為小航也是為簡佳。何建國怎麽這麽小人沒有原則?人家請他吃頓飯他就能背叛她給人家喂好話?放下電話後就去了娘家,得趕緊跟爸媽說明情況並商量對策。從女兒顛三倒四的訴說中,小西媽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她那個兒子,是鐵了心了!當即要給兒子打電話叫他回來,小西爸說算了,他在加班。小西說他肯定沒加班,剛才跟何建國在一起,現在肯定是去了簡佳那裏。小西爸說:“小西,為什麽非要把話說破呢?人都是有麵子的,你把他捅穿了,於事無補不說,很可能會將矛盾激化。現在小航撒謊是好事,說明他心裏是有這個家的,他還是有所顧忌的。”當下說出了他的意見,不跟小航談,跟簡佳談,正麵談。小西媽和小西聞言眼睛同時一亮,這主意不錯,釜底抽薪!商量後定:這個周末,請簡佳來家,由小西出麵去請。


    簡佳接到邀請後立刻同小航交換了意見,都滿懷信心,他們知道他們會反對,但堅信能夠說服他們,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戀愛婚姻自主的意誌應當受到尊重。小航甚至把想好要對他父母說的話對簡佳演練了一遍:“爸,媽,也許你們說得都對;也許我和簡佳結婚後將來會後悔。但是,誰也不能讓我僅憑著這種種可能的‘也許’就去做另一種選擇另一種決定,誰也不能讓我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就按照五六十歲的人的想法去走!是成是敗,您讓我自己走,自己來!”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不容置疑,令簡佳擊掌稱好。那天,簡佳滿懷與小航並肩作戰的豪情去了顧家。不料到那兒以後情況出乎他們意料,小西爸把她叫去書房說要與她單獨談。事先,小航告訴過她,外人都道他們家是嚴母慈父,隻有他們知道,關鍵時刻,他們家真正厲害難對付的是爸爸。媽媽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和世界上大多數媽媽一樣。爸爸不,平時輕易不管事,但凡他要管的事,基本就沒有管不成的,僅“單兵教練”這一著兒就叫簡佳感覺到了他的厲害。他不跟他兒子談,跟她談,因她是外人她無法跟他們翻臉,而隻要把她搞定,小航那邊就等於是釜底抽了薪。但是,她不怕,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簡佳為愛情武裝,無所畏懼!


    書房裏,小西媽坐在主談的位置,小西爸坐在一側,就這樣也別想讓簡佳放鬆對他的警惕。小西媽先開的口:“簡佳,畢竟你比小航年齡上大一些,成熟一些,所以我們還是想跟你談談,由你來把這件事處理好。”簡佳不吭聲,靜待他們往下說。小西媽隻好又說,“我們認為,你們倆不合適……”


    盡管事先有準備,但在親耳明確聽到這話時,簡佳的心還是直沉下去,本來準備義正詞嚴來著,話到嘴邊,變成了懇求:“阿姨,您也曾經年輕過——”


    “是,我也曾經年輕過,愛過,被愛過,但是,愛情不是一切。簡佳,如果你真的愛小航,就應該離開他。”


    簡佳決意反抗:“你們可以不管我不考慮我的感受,但是,你們難道一點兒不想考慮一下小航的感受嗎?”


    “當然他會痛苦一陣……”


    “但也可能會終生痛苦!這樣的例子太多了。因為父母反對無法結合而終生痛苦的例子,太多了。說我們都知道的吧,梁山伯與祝英台、林黛玉和賈寶玉!”


    小西媽沒話說了,停了好半天才說:“你那都是文學作品裏的……”話說得軟弱無力。


    簡佳很快地道:“文學也是來自生活。”


    小西媽被擊敗。她是學醫的,和學中文的談論文學,豈有不敗之理?簡佳靜靜地直視著小西媽,眼睛裏沒有一點兒勝利時的自得,隻有誠懇,還有無畏。


    這時,一直沒有開口的小西爸開口了:“簡佳說得不錯,文學也是來自生活。你所說的那類例子外國作品裏也有:羅密歐與朱麗葉,小仲馬和茶花女。然而,這又能說明什麽呢?什麽也說明不了。因為,你能找出多少個因為離開茶花女而痛不欲生的例子,我就能找出多少個因為愛上交際花而家破人亡的例子;你能找出多少個因家庭反對而導致的愛情不幸,我就能找出多少個完全相反的人生悲劇。你說林黛玉賈寶玉沒有結合是痛苦,我說他們沒有結合是幸運——正是這及時的結束方式使他們的愛情得以永恒!……我說這些話的意思是想說,簡佳,這不是討論問題的方法!”態度平和,話裏有話,一語雙關,綿裏藏針,令對方張口結舌無以逃遁,全無招架的餘地。小西媽佩服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小西爸目光平靜聲音也平靜,一如剛才得勝時的簡佳。“正所謂,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今天,我們不說別人,隻說自己。”在中文係顧教授麵前,簡佳徹底敗下陣來,她想哭,極力忍著,這比直接哭出來更令人替她難受。小西爸媽對視一下,對這個女孩兒滿懷同情,但又實在無法通融。倘若她愛的是別人,任是誰,他們都可以不管,但是事關他們的兒子,他們不得不管。“簡佳呀,我們並不是要求你馬上做出決定——”顧教授說到這裏,打住。意思到了就行了,此刻不是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時候,也不是這個關係。從心裏說,他們理解簡佳,為她難過。


    簡佳淚水盈盈欲滴,但她就是不讓它們滴,相反,深吸一口氣,努力忍住,努力笑著,她開口了:“阿姨,顧教授,你們覺著我哪兒不好,給、給我指出來,我……改,行嗎?”她在拚死抗爭,哪怕對方射出的子彈正中她的十環,或者說,她已經做好了迎接那子彈的準備。


    小西媽不無困難地開口了:“不是說你不好,隻是覺著你們倆不合適……”


    “哪裏不合適?”簡佳很快道。


    倒是小西爸媽不忍心說出那個“哪裏”,總覺著那太傷人了。片刻後,小西媽委婉道:“簡佳啊,你看年齡上你比小航大四五歲,當然在目前看這沒有什麽,可是你想過沒有,多了不說,十年之後,女的快四十的時候,男的才三十多歲……”


    簡佳飛快地接道:“我是豆腐渣,他是一枝花。我是謝幕時刻,他是精品階段——這個問題我們已反複論證過了。達成的共識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人不能因為將來可能的失敗,就放棄現在的努力。”小西爸媽再也說不出什麽,不想說。簡佳等了一會兒,看他們沒有想說的意思,替他們說了:“阿姨,顧教授,我知道你們不肯接受我的真正原因是什麽。”小西爸媽眼巴巴地看著簡佳,希望她不要再說下去。畢竟,他們都是善良人。簡佳卻說了下去:“因為劉凱瑞。”小西爸媽同時躲開了簡佳的眼睛,倒好像是他們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簡佳的聲音繼續:“這事使你們感到丟臉,是嗎?”


    “不不不!”小西父母異口同聲,顯得有一點兒亂了陣腳。他們沒想到這個女孩子會有這樣大的決心和勇氣。


    “那是什麽呢?”簡佳輕聲問道。


    小西爸媽沒馬上回答,屋裏一片靜寂。靜寂中,小西爸開口了。他感覺到了簡佳義無反顧的誠意,決定不再躲閃,以誠意對誠意。“簡佳,曾經滄海,知道吧?……我們小航沒有劉凱瑞有錢,相比起劉凱瑞來,他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工薪族。你現在正處在孤獨的時刻感情空白的時刻小航給了你慰藉,但是以後,你們一旦結合之後,日久天長之後,你終會有一天因為他不能為你提供給你曾經享受過的那種生活而……”他斟酌一下,“而遺憾。”簡佳很快地道:“我不會的。”小西爸也很快地道:“我們如何能相信這點?”


    簡佳回答不出來了。


    發行部主任來了,陳藍又有一本新書即將推出,責任編輯仍是顧小西和簡佳——這是陳藍提出的條件,必須這兩個人同時做它的責編。她認為顧小西和簡佳是一對非常好的搭檔,一個是“裏”,另一個是“麵”,缺一不可——於是,為把這本暢銷書抓到手,社裏決定讓簡佳仍回六編室,仍任副主任,與顧小西一塊兒,把陳藍的書做好。發行部主任來跟她倆商量新書宣傳的事。簡佳說她已經安排書評了,這一兩天就可以落實。發行部主任說書評是必要的,但僅僅是書評,是不夠的。現在的讀者成熟多了,不像過去,一有評論家說好,他們就跟著去買。顧小西冷冷地接茬兒說那是肯定的,寫在紅包邊上的書評,給錢就寫的書評,倒了讀者的胃口是早晚的事。簡佳針鋒相對說也不能一概而論,給錢就寫的書評未必就不是好書評,巴爾紮克寫作就是為錢,怎麽樣,部部名篇經典,評論家也是人也得吃飯!顧小西說那也不能為了錢就顛倒黑白,好的不好的一律叫好!眼看著就要吵起來了,發行部主任“啪”地一拍桌子,嚇了她倆一跳,齊齊住了嘴齊齊抬頭看他。發行部主任說顧小西的話給了他一個重要提醒,她的感覺其實就是讀者的感覺,現在呢,做一本書僅僅是叫好太不夠了,還要叫罵。安排幾篇誇的,就要安排幾篇罵的,讓兩邊掐起來,掐得越厲害越好!這讀者就得想了,有人說好,有人說不好,到底好不好呢?得,買一本瞧瞧!正說得流暢,“啪!”又拍了一下桌子,不無激動地連道:“哎呀你們看,我們怎麽能把他給忘了!”他說的“他”是劉凱瑞。劉凱瑞暗戀陳藍,首發式請他讚助一下絕對不成問題。聽到這兒顧小西閃電般看簡佳一眼,簡佳不看她,隻對發行部主任說她覺著這樣做不太好。發行部主任說有什麽不好?文化搭台,企業唱戲,雙贏。說著抬腿就走,邊走邊道聯係劉凱瑞的事就交給她們了,他馬上去聯係媒體。


    劉凱瑞在辦公室裏等顧小西。約好十點,現在十點一刻了。這時門開了,顧小西隨秘書進來,微汗涔涔氣喘籲籲,路上堵車,最後一段路她是下了出租小跑著來的,她奉命來跟劉凱瑞談給陳藍的書讚助的事。明知簡佳來談會更有力度,但是簡佳堅決不來,隻好她來。劉凱瑞說本來可給她半個小時的時間,但現在隻能給她十五分鍾,下麵他還有個台灣客戶,顧小西立刻開宗明義直奔主題。


    “我們要開陳藍作品研討會,需要讚助。”


    “為什麽找我?有這個實力的企業家多了。”


    顧小西愣了愣,而後道:“咱們不是認識嘛。”


    “不會僅僅是因為認識吧?顧小西,你找我,是想知道簡佳在我這裏還能不能兌換出錢來。”


    “你怎麽會這麽想?”


    “那你讓我怎麽想?”


    “劉凱瑞,你要是真這麽想,就有點兒自作多情了。實話說,我是奉命而來。奉我們發行部主任之命。”


    劉凱瑞略有點兒失望,但很快掩飾住了,片刻後問:“她怎麽樣?”沒說誰。但顧小西立刻會意。


    “她想結婚。她想有個家。”


    “對你的這番話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簡佳還是愛我的。隻不過由於我無法給她婚姻,而被迫離開了我?”


    “這個你得去問她。我隻是在說我的看法。劉凱瑞,你不跟人結婚還要拴著人家,不覺著自己有點兒自私了嗎?”


    “糾正你一點,不是‘不跟’她結婚,是‘不能’。我有老婆。”


    “你跟簡佳說你跟你老婆早沒什麽感情了……”


    劉凱瑞再次糾正她:“是沒有愛情。但是我不能拋棄她。她是在她少女的時候跟的我,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跟的我,幾十年了,我們已經是親人了。我能說,為了自己的愛情,就不要親人。叫你,你能嗎?”


    “劉凱瑞,凡事都要將心比心。在你那裏,愛情不是一切;在人家那裏,同樣如此。人簡佳三十多了,人家要結婚要生孩子!”


    “可以。我把她辦出國外,我們就可以生孩子。”


    顧小西沒想到,旋即,感到一絲喜悅。為簡佳,也為她自己和她爸媽。簡佳的問題解決了,小航的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當然他會痛苦一陣子,痛苦一陣子總比痛苦一輩子強!這時她注意到劉凱瑞開始看表,忙收回思緒抓緊時間說正事。“說走題了說走題了!陳藍的研討會,劉總一定要支持哦!”


    劉凱瑞道:“陳藍的研討會,我一定不支持。”


    小西叫:“我們頭兒會殺了我的!”


    劉凱瑞笑:“顧編輯,你就這麽跟人談生意嗎?”


    “你想讓我怎麽談?”


    “你要從我這裏拿到錢,你就要給我一個等價交換的理由。”小西一聽暗叫不好,想這事看來得黃,她能有什麽給劉凱瑞“等價交換”的?這時聽劉凱瑞道:“叫她來跟我談。”


    小西明白了。“好吧,我跟她說。但我不能保證她來。”


    “還有一個條件,不能讚助陳藍。”


    “你想讚助誰?”


    “除了陳藍。”


    小西笑起來:“劉總也在乎這個?”


    “隻是不想誤導別人,主要是,不想誤導陳藍。我尊敬她。”


    小西收起臉上的笑,肅然。想,難怪簡佳會愛上這個男人,他不僅有能力有事業,的確還有著不少值得一愛的品質。


    從劉凱瑞那兒離開後小西沒有回單位,直接回家。何建國奉命去湖北“技術支持”,走前交代她說他哥哥這幾天就到,讓她這幾天爭取下班早一點兒回家,他哥哥頭一次到北京,一個人,人生地不熟。何建國在電話中已把家裏的地址以及行走路線詳細跟他哥說了,他哥雖說沒出過遠門,但是對一個大學都能考上的高中生來說,這點兒困難應當不在話下。小西對於何建國要她好好接待他哥的要求,滿口答應誠心誠意。她對建國那個哥哥印象不錯。那人話不多,心很細,知道體諒人。小西在何家,他常讓他老婆替小西幹這幹那,幹活兒,都是他老婆幹重活兒,讓小西打下手。為此,她對那兩口子滿懷感激。


    小西往家趕,她回來得很是時候,建國哥何建成正等在她家門口,但讓她始料不及的是,等在家門口的,還有建國爹、她的公公。何建國並沒說他爹要來啊。把父子倆領進家裏,借出去買菜的工夫給何建國打了個電話,質問他為什麽不告訴她他爹要來的事。何建國說他真的不知道他爹要來,聽口氣不像是假的。他爹來幹什麽,總不會專程來送何建成吧?何建成三十多了又不是沒文化,就算沒來過北京,也用不著人送。多一個人來多一份花銷,他家現在正是用錢的時候。他爹來肯定有事,當即高度警惕,她那個公公,絕對是沒有大事不登門。他會有什麽事?哪方麵的?她辦得了辦不了?他總不會逼著她當場給他生出個孫子來吧。同時給小航打了個電話,通報了何建成已來的消息,讓他做好接待安排的準備。電話中小航態度冷淡,但是答應了。答應了就成,態度如何她不在乎。


    建國爹這次來還真沒別的事,還真就是為專程送他的大兒子。嚴格說不是為“送”,而是要親眼看著顧家給大兒子把方方麵麵的事情落實好。他不相信老二,老二在他媳婦他丈母娘麵前太ⅰ@洗蟛話說話,遇事從不爭,安排得不滿意他絕對是委屈著自己。老大是他心裏的一塊病。那年,在天橋上,老二媳婦說的那番話雖讓他惱火但同時也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您沒這個能力供他您應該為此感到慚愧才是!”不僅為沒供大兒子上學慚愧,還為這些年為了供二兒子上學,大兒子跟著他吃苦受累、到現在連自己的房都沒有而慚愧。所以在最後時刻他決定,親自送大兒子來北京,如有什麽不妥,他還可以出麵為兒子說話,為兒子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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