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步轍的沉默代表著他的回答,但沈老夫人仍舊是不願相信眼前的一切,她執意的要問個清楚。


    “轍兒,你說話呀!外麵那些風言風語全都是假的,都是有人要陷害我們侯府!是不是這樣!!”


    衣領被沈老夫人緊緊揪著,沈步轍隻覺得自己的腦子嗡嗡的,連氣都喘不過來,臉頰、後背泛著冷意,身上早就被冷汗浸濕了。


    他蠕動著慘白的嘴唇,一字一句說的艱難:“祖母……是真的,是外麵傳的都是真的……”


    “但是此事有蹊蹺,易先生院子前人跡罕至,根本不可能有人連易先生說過什麽話,都一清二楚。”


    “一定是有人要故意陷害咱們!”


    沈老夫人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身上一僵,整個人像是被釘在了原地,臉色也變得灰敗了起來。


    江照影搖了搖頭,麵上是一片悲切:“世子說的沒錯,一定是有人陷害。外頭已經傳開了,是有人花了兩百兩銀子,專門叫讀書人去易先生院落旁的酒樓喝酒!”


    “那酒樓離得易先生的院子極近,一推開窗戶,便能瞧見一切!瞧見旁的也就罷了,偏偏是讓讀書人瞧見易先生罵世子爺!”


    “被那群難纏的讀書人瞧見這場麵,不鬧得滿城風雨就有鬼了!”


    沈步轍越聽,便越覺得不對勁,聽到最後,腳下一軟,他差點便是要跌倒在了地上。


    兩百兩銀子……


    有人故意請來讀書人……?


    他突然想起馬車上溫穗穗的話,心底浮現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沈老夫人此刻也很生氣,她腳下幾乎是站不穩了,整個人癱倒在陳嬤嬤的身上,一字一句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查!給我查!必須查出到底是誰花了那兩百兩銀子,想要把侯府害死!”


    沈步轍倉皇的抬起頭,想到這兩百兩銀子是從自己私庫裏支出的,隻覺得自己五髒六腑都在痙攣。


    他顫抖著嘴唇,極為艱難的開口:“祖母……祖母……不必查了……”


    “這兩百兩銀子……是從孫兒的私庫裏支的……”


    沈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鼻孔張大,十分艱難的吸著氣。


    她舉起手,直直的指向沈步轍,想要說些什麽,卻眼睛一翻,身子直直的軟了下去。


    陳嬤嬤雙手一顫,瞧著陡然暈倒了沈老夫人,幾乎是失聲尖叫:“來人!去叫大夫!去叫大夫啊!老夫人暈倒了!”


    江照影聽見這話,急急上前,半蹲在了沈老夫人的身邊,隨即用手指狠狠的掐住了她的人中。


    她又是扇風,又是掐虎口,咬著牙用了力道,硬生生是把沈老夫人疼醒了。


    沈老夫人猛地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朝著沈步轍虛弱的招了招手,把他叫到了自己的跟前。


    沈步轍瞧著沈老夫人一醒來,虛弱至極,卻第一時間叫來自己,心中又是感動又是難堪。


    他焦急的從人群裏擠了進去,滿麵愁容的想要握住沈老夫人的臉:“祖母,祖母……您要緊著身子。”


    可誰知沈老夫人揪著他的衣領,猛地一拽,便將他的腦袋拽到了自己的跟前。


    “啪——”的一聲清脆的響。


    沈老夫人猛地給了沈步轍一個耳光,將他的頭打得偏了過去。


    “混賬!你為什麽不說……你為什麽要瞞著我?”


    “侯府百年的清譽……百年的基業啊!如今竟是要斷送在你的手上了!”


    沈老夫人氣的渾身都在發抖,牙齒吱呀作響,脖頸處的青筋幾乎都要爆了起來。


    沈步轍緊咬嘴唇,偏著頭,聽著沈老夫人的質問,心中不免悲從中來。


    此事事關重大,他何曾想要瞞了祖母?


    他根本不知道溫穗穗拿了他的銀子,花了兩百兩,請來書生文人,來看他的笑話。


    穗穗……她怎麽能做這種事情?還瞞著他,不告訴他,害了整個侯府。


    東窗事發,想要挽救也早已無力回天!


    他那戶部的官職,可是他費盡心機,苦心經營才從陛下跟前求來的,戶部尚書本就不滿。


    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到職就任的事情又是要變得遙遙無期!


    沈步轍的心裏,是第一次對她產生了濃濃的埋怨。


    這都是辦得什麽事情!


    可他此刻打碎了牙,也隻能往自己的肚子裏咽。


    沈步轍閉了閉眼睛,一行清淚便從他的眼眶裏流出,淚水浸濕了他臉上的傷疤,又是讓他的臉疼的開始扭曲:“祖母……是孫兒錯了,一切都是孫兒的錯。”


    沈老夫人仍舊是閉著眼眸,不願再去看他:“你去祠堂跪著吧,向你的列祖列宗請罪,什麽時候列祖列宗原諒了你,你再出來。”


    沈步轍聽完這話,悲痛的點了點頭,再沒有絲毫的辯駁。


    他跪在地上給沈老夫人重重的磕了一個頭,隨即轉身去了祠堂。


    而沈老夫人則是咬著牙爬起身,攙扶著陳嬤嬤的手,便要出門去給沈步轍料理後事。


    “影影,步轍辦了這樣的糊塗事,老身能依靠的就隻有你了……老身好累,你庫房裏的藥材……?”


    沈老夫人一扭頭,江照影就知道她是要說什麽事了。


    她從善如流的從衣袖裏掏出了黑芝麻製成的糖丸,又鄭重其事、無比不舍的遞給了老夫人:“這是先父留下的,老祖宗,您要打起精神來!”


    沈老夫人見江照影毫不推脫的拿出了最為珍貴的藥丸,臉上終於多了幾分貪婪的喜色。


    她捏了捏江照影的手:“這闔府上下,就隻有你,最讓人省心!”


    江照影笑了笑。


    上午才讓水瑤出門,去鋪子裏買了各色的糖丸,如今便全都派上了用場。


    而另一側,沈步轍在祠堂裏跪了大半日,饑腸轆轆,整個人也搖搖欲墜。


    祠堂平坦的青磚,此刻卻像是鋪滿了刀子,讓他的膝蓋,疼的都是要失去知覺。


    他貼身的小廝觀墨聽聞消息,趕到祠堂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沈步轍蒼白如死人的臉色。


    “主子,邀蓮院那邊偷偷遞來了消息,說溫姑娘渾身疼,想要您過去看看她。”


    沈步轍心中滿腔怒火,無處發泄,隻是冷笑的說了一聲:“有病就去找大夫,我又不會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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