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研究所之前,我所做的接任的準備都是和文化藝術有關的。雖然庸俗文化泛濫,所謂的藝術也處在低迷狀態,我還是想做點什麽,不是為了政績,真的不是。關於藝術,我一直有些想法,可能我想當一把內行的藝術領導人。


    但是,自從我接任以後,還沒摸到藝術的邊兒,就紮進了分房。分房,分房,除了分房還是分房,分房已經以它獨特的方式走進了每個人的心中,走進了研究所的每一個角落,每一縷空氣。有時,我看見人們的左眼寫著“分”字,右眼寫著“房”字。要房的人死死地盯著房子,感謝老天爺,房子是不能吞下去的,不然他們現在已經把它嚼爛而且消化了。那些不要房的人死死地盯著要房的人,看他們如何?臉,同時又是那麽理解他們,好像輪到他們,他們也會竭盡全力。


    公布分房名單後,有一天傍晚,劉托雲走進我的辦公室,看見我一個人在辦公室,順手就把門上的暗鎖鎖上了。她再一次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對她笑笑,提醒她這很不正常,她對我笑笑,告訴我:“不會太久。”說完朝我走過來。我緊張了一下,看見她坐到我對麵的沙發上,我又放鬆了,然後又為自己剛才表現的幼稚懊惱。


    “喝茶嗎?”她問得很親切。


    我以為她要喝茶,就起身給她倒茶。她擺擺手,示意我坐下。


    “我不想喝茶,就是問問你喝不喝茶。”她解釋說。


    “啊。”我點點頭,表示明白了,也表示我喝茶。


    “咖啡呢?”她又問。


    “愛喝,就是喝完了睡不著覺。”


    “是這樣。”她意味深長地說。


    “有什麽問題嗎?”我感興趣地問。


    “你將跟女人發生麻煩。”她拿出女巫一樣的口氣。


    “是嘛!”我強調的口氣,好像在說,太好了,我很願意啊!


    “我剛才跟你說的是國外最可靠的心理測試,茶代表你的婚姻生活,咖啡代表情人。你對咖啡的態度就是你對待情人的態度。一測一個準兒。”


    “有意思。”我真的開始感興趣。


    “知道這方法是誰引進的?”她又問我。


    我搖搖頭。


    “賈平凹,認識嗎?”


    “聽說過,是不是專門寫狼的那個作家?”


    “也寫過人。”


    “寫人的那些我都沒看過。”


    “不看也罷,他寫人或者寫豬什麽的,都寫得太黃。隻有寫狼他才能寫得崇高一點,就像那個布老虎編輯部倡導的那樣,崇高崇高,再崇高一點。”


    聽她這樣議論文學,我笑了。同時也在心裏承認,這是一個懂文學的女人。


    “你用這個方法測試了多少人?”我問她。


    “多了。”她說。


    “結果呢?”


    “千奇百怪。”她說,“有人說,愛喝咖啡,但是咖啡太貴買不起;這種人收入有限,明白嗎?有人說,白天喝茶晚上喝咖啡;這種是怕老婆的,晚上喝咖啡,表示情人都是暗的。有人說,喝茶,偶爾喝咖啡;這種人的婚姻跟雞肋差不多,離不值得,不離又覺得缺點什麽,典型的中國知識分子的婚姻。有人說,有啥喝啥,這種人一般是青春期的時候苦得狠了點兒,生活好轉了還是矜持不起來,饑不擇食漸漸地變成了天性。”


    “那你呢?”我問。


    “都喝,但不跟你們玩兒。”她超然地說,好像自己是仙女一個。


    “自己玩兒有意思嗎?”


    “至少可以保持水平。”她說。


    我懷疑那些說她有精神病的人都是別有用心,她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女人。


    “我提醒你提防女人。”她指指我,好像我的命運正好寫在我背後的牆上。


    “那我就從你做起了。”我開玩笑說。


    “應該,”她說,“雖然我像男人一樣精瘦,但是,這年頭骨感的女人又有市場了。”


    “可還是沒房分給你。”我說。


    她停了停,想了想,然後說:“謝謝你跟我說實話,你比那些嘴上說考慮考慮,心裏已經決定不給的領導好一些。”


    “張道福是什麽樣的領導?”我無心地問了一句,沒想到劉托雲慌亂了一下。在她接下來看我的眼神裏,我相信她和張道福的關係肯定不一般。但是她卻對我說了另外一句話:“房子我肯定要。”她說完走了出去,在開暗鎖時,她費了一點勁,弄出了很大的響動。當她又把我的門關好時,我想,要是我手裏多有幾套房,我願意給這個女人一套,因為什麽我還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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