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影斜,烏鴉爭宿,眼見得日頭西沉,黃昏將臨。雖然正值夏天,但雨後的宜興風中帶著絲絲涼意,正好與這美景相契,令人好不愜意。


    葉承沒有心思去欣賞這幅美景,此刻在春華樓的他其實如坐針氈,但又要竭力表現出一種坦然閑適的神情。在他的腦中,最先想到的是幼菱究竟被何人所擄,一時間心亂如麻。


    與其胡思亂想,不如一探究竟。葉承實在是沒有心思再和李有才耗下去,衝霄會就在明日,而且幼菱全無下落,這樣等下去隻能是浪費時間。


    “李先生,我看宋掌櫃會客一時恐難結束,不如請你再去通稟一聲可好?”葉承拿定主意,向李有才問道。


    李有才也早已覺得頗為不好意思,既然已經收了人家這麽多錢財,卻讓人家在此幹等,終歸說不過去,於是連連答應,起身就要去後院稟告。


    葉承拱手謝過,在廳內繼續等候。李有才剛起身離去沒多久,突然間聽到屋外大街上一陣嘈雜,緊接著伴有馬鳴之聲,顯然來了不止一人。


    透過窗戶葉承看的真切,是落燈客棧見過的海龍寨之人。那個被自己戲弄的嘍囉也在其中,為之人身穿藍色短褂,正是柳寨主無疑。


    葉承暗叫倒黴,心道這些人怎麽這個時候突然前來,大概那柳寨主被說的麵子掛不住,真的要來和這水鬼門掌門爭那張英雄帖。一會兒人多事亂,萬一那英雄帖無法到手,明日衝霄會該如何參加?


    這時,那海龍寨的人已經在屋外栓馬石上將馬匹拴好,就要邁步進廳。其中隻聽得一個聲音說道:“柳債主,一會兒見了諸葛清,您可別莫不下麵子,那老兒若是給了就罷了,若是膽敢說個不字,咱就跟他拚了,這英雄帖事小,可咱們海龍寨今後在江湖三川五湖的名聲事大啊。”


    葉承當機立斷,心道必須先下手為強,眼見他們就要走入廳內,葉承迅起身,往後院走去。


    春華樓的掌櫃宋萬三白手起家,眼光獨具,才有了今日的春華樓,這春華樓不僅前廳陳列玲琅滿目,這後院更是別有通天,隻見百花盡態極妍,爭相逞媚,假山怪石層層疊嶂,一股細流順著假石而下,再配上用碎石壘起的小池塘的魚兒,真是相映成趣,盡顯華貴。


    但是葉承眼裏根本沒有這些美景,他走過雕刻精美的畫廊,腦子裏隻有一個問題,現在和宋掌櫃聊天的是否就是水鬼門的諸葛清,如果是,那為何院子裏一個水鬼門的門人都沒有?難道他們之間真的如此之要好?


    “啊!”


    突然這時,一聲尖厲的慘叫響徹庭院,葉承心中一驚:“不好!出事了!”


    一種不祥之感湧上心頭,葉承連忙飛奔到後院客廳,隻見這裏大門緊閉,剛才那聲慘叫聲就是從這裏出來的。


    葉承飛起一腳將門踹開,但見正廳中央地上仰麵躺著一人,七竅流血,已是氣絕身亡,正是春華樓賬房先生李有才。


    一股血腥氣撲麵而來,葉承連忙搶身步入偏廳,但見偏廳香爐中餘煙嫋嫋,仍然掩蓋不住那死亡的氣息。在兩把太師椅上,分別癱坐著一人,其中一個身穿棗紅色袍子,手戴玉扳指,身上鮮血從六七個傷口中流出,另一邊坐著那人,身材魁梧,穿一件黑色短衫,雙眼上翻,雖然看不出傷口在哪,但也同樣是丟了性命。


    這兩人莫不就是宋萬三和諸葛清?正在這時突然間葉承隻聽得房頂上輕微一聲想動。


    “刺客還在!”葉承驚道。


    想到此,葉承連忙飛身出房,縱深一躍上了房頂,但見夕陽下一條黑影一閃而沒。“此人必是凶手!”葉承提起就要追去,但突然間心中一顫,感覺周身血氣翻滾,緊接著頭腦昏昏,身體搖搖欲墜,想要堅持卻難以自控,終於眼前一黑,從房頂跌落下來,耳中似乎還聽著有繁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隱約間有人大聲嚷著:“房頂上有人!”之後葉承眼前就是一片黑暗,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夜沒曉出,寧王處心積慮籌辦的衝霄會終於要開始了。此刻的衝霄樓前,已經是人聲鼎沸,應邀而來的武林中人6續而來。寧王與他的摯友,也是最得力的幫手,六俠之一的全真教教主一玄道長張宇初站在高處俯視著前來參會的各路豪傑。


    在他倆的身後還站立著一人,身著紫色長袍,口中叼著煙鬥,雖然麵對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寧王和當今武林的頂尖高手一玄道長,但卻絲毫未有拘束和惶恐之態,正是紫貂客鍾萬候。


    “你說的可是真的?”寧王仍然俯視著下麵絡繹不絕的人群,但這話卻是向身後這人問的。


    “我隻有六成把握。”鍾萬侯道。


    “六成把握?那你如何敢向我索取一萬兩黃金?”寧王冷笑道。


    “若我有十成把握,向寧王要的就不會是一萬兩了,而是十萬兩。”鍾萬候也笑道。


    寧王側身看了看身邊的張宇初道:“你交的好朋友,胃口倒是不小啊。”


    張宇初連忙拱手道:“寧王,紫貂客與我相交多年,老夫深知他的為人,他之所以能行走江湖左右逢源並且生意興隆,就在於他為人極有原則,做不到的事情絕不承諾,拿不定的事情絕不妄斷。”


    寧王嗯了一聲,點了點頭道:“你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哪裏?”


    “在應天府郊區,當時應天城內剛剛結束戰爭,但是一直沒有聽到搜索出建文帝的消息,所以鍾某就猜測建文帝可能早已經趁亂逃出應天。果不其然,被鍾某料中,在城郊鍾某見到幾人,其中一人已經剃度,好似個和尚打扮,但身邊還有幾人相隨。”鍾萬候說道。


    寧王沉默了一會兒,示意鍾萬候接著說下去。


    當時鍾某仔細觀察了一下那和尚,長得器宇不凡,他身旁其餘四人皆是農戶裝扮,但鍾某一眼看去,就知道這些人絕非尋常百姓,不僅長得斯斯文文,連氣度儀態,也與尋常農戶無半點相似之處,一個小和尚在這戰亂之時如何與四個農戶混在一起,讓人難免生疑。”鍾萬候吸了一口煙道。


    “所以你就確信那個小和尚就是我的侄兒,建文帝朱允炆?”寧王笑道。


    鍾萬候看出了寧王不相信自己,於是將煙鬥掐滅,說道:“鍾某已經說過,是懷疑,不是確信。當時正值燕王朱棣攻入應天之際,城中亂作一團,滿目瘡痍,這時百姓或者自保,或者外逃,就算出家人看破世事,又能有多少機會找到四個和他一樣看破的尋常百姓?”


    看見寧王沉默,鍾萬候進一步說道:“當時據鍾某所知,整個應天攻堅戰都是由穀王朱橞組織防禦的,那建文帝在城破之日趁亂潛逃的機會就很大。如果不做掩飾,以建文帝和身邊人的能力,頃刻間就會被燕王抓獲,喬裝改扮是最好的選擇。但是那個小沙彌是否真的是建文帝,鍾某確實無法確認,所以隻能是有六成把握。”


    張宇初在旁一直靜靜聽著,此時拱手對寧王說道:“寧王,鍾萬候所判貧道認為頗有幾分道理。在這個時局瞬息萬變的時刻,牽一而動全身,您在防著燕王,燕王又何嚐不是在防著您?就在此刻的衝霄會裏,說不定就已經混入了燕王的奸細。”


    “那道長的意思是?”寧王將目光轉向張宇初道。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張宇初緩緩說出了這十個字。


    寧王將手背向身後,在屋內慢慢踱步,空氣一時間變得好像停滯了下來。


    良久,寧王才道:“燕王欺我太甚,如今我們的關係哪還有半點兄弟之情,恐怕已經是勢同水火。如今我這哥哥已經占據廟堂,不日就將繼位大統,到那時候他口含天憲,更可對我為所欲為,變本加厲。若想抗衡,隻靠今日來的這些武林中人是不夠的,必須名正言順。”


    “寧王是想找到建文帝做傀儡,好扯張虎皮做大旗,以此號令諸侯與天下武林豪傑共反燕王。”鍾萬候再旁微笑道。


    “不錯,你認為此計可好?”寧王望向鍾萬候,身體難掩心中的激動。


    “我隻是個商人。”鍾萬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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