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謝謝。”


    虞聽泉鎮定地向前走了幾步,坐在沙發上,這才看向剛才站的地方。


    那裏有一團人形灰霧,跟夜間籠罩外界的霧氣質地很相近。


    但它有鼻子有眼,甚至有抬頭紋和眼角紋。


    像一位佝僂著背的老太太,雙手背在身後,直勾勾盯著虞聽泉。


    剝皮鬼需要強行破門,長發鬼需要引誘她開門,而眼前的灰霧怪可以直接出現在家裏。


    或許它和豬頭怪物一樣,都是公寓管理處的合作者,等級還不低。


    虞聽泉熱心提醒道:“這裏是四樓,你是不是走錯了?”


    “四樓……沒錯。”灰霧甕聲甕氣地說。


    虞聽泉略微思索,恍然大悟:“哦,那我知道了,你是找錯門了。”


    她拿出自己那頁表格,上麵的五行字清晰地表明,她不但拿到了五個鄰居的禮物,而且沒吃到任何投訴。


    “不是你……”


    灰霧遲鈍地轉身,沒頭蒼蠅一樣亂轉,“是誰需要禮儀指導……”


    “或許是404?”


    虞聽泉笑眯眯地拉開門,給她指路。


    “我白天看見一個入室搶劫的人,被抓住了,他應該還在404家裏。”


    如果廚師不出去上班的話,那個人應該還在絞盡腦汁編故事吧。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灰霧不愧是禮儀老師,很有禮貌,跟她道謝之後飄了出去。


    半分鍾後,走廊裏開始飄出連續不斷的慘叫。


    虞聽泉盯著404的方向,隻見廚師家的門縫裏緩緩流出某種液體。


    她眸光動了動,平靜地把大門關上。


    她一般沒有害人之心。


    若是別人先露出害她的意圖,那就不能怪她借刀殺人了。


    ?


    第二天,迷霧散去。


    虞聽泉在走廊裏發現了一個布娃娃。


    娃娃躺在血泊裏,嘴被細線縫合起來,四肢扭曲,表情很驚恐……不知道遭遇過什麽。


    廚師聽見動靜出門。


    大概夜裏休息得挺好,黑眼圈淡化了,班味也淡了。


    “喬老師,早上好啊。”他心情還不錯。


    “早。”虞聽泉指著布娃娃,“這是……”


    廚師憨笑道:“昨天那個小賊被接去上禮儀課了,禮儀老師送給我的見麵禮,喬老師喜歡嗎,喜歡就拿去玩吧。”


    其實,布娃娃的衣服似曾相識。


    虞聽泉記得那個偷菜刀的玩家就穿著這一身。


    所以這個布娃娃就是……


    “喬老師?你不要嗎?”廚師咂咂嘴,“那我隻能把他帶到食堂了,洗菜李大媽家的孫女好像挺喜歡洋娃娃……”


    虞聽泉捏起娃娃:“沒說不要,我看這東西挺可愛的。”


    東西一到手,冰涼滑膩。


    看似粗糙的衣服布料其實是人皮質感。


    眼前跳出一行提示。


    【被懲戒的布娃娃:不聽話的孩子會被做成布娃娃,又淘汰了一個,希望下一個不是你。】


    “……”


    毫無疑問,那個玩家已經出局了。


    違反第二天的規則就會被做成娃娃,死了一個玩家,公寓裏多了一件屬於鬼怪的戰利品,虞聽泉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麽用。


    她靈機一動,舉起娃娃問廚師:“這算不算你送給我的禮物?”


    廚師莫名地撓撓頭:“當然,嗯,算是吧……我一個糙老爺們兒,要娃娃幹什麽。”


    “謝謝你。”虞聽泉真心說道。


    至此,602、803、902和404都送了她禮物。


    梓豪的筆記本,悅悅的項鏈、小湯圓的紅花油,還有這個娃娃。


    這些禮物會伴隨她衝刺第七天的挑戰。


    沒過多久,群主發布了第三天的遊戲規則。


    【遠親不如近鄰,和鄰居處好關係很重要,請拜訪同樓層的鄰居,幫助他們解決一個煩惱。】


    【鄰居沒有對你產生負麵情緒,視為合格。】


    【鄰居給出好評,視為優秀!】


    【鄰居自願送你一件小禮物,完美的表現!】


    虞聽泉很快聯想到昨天的捷徑。


    昨天,拜訪鄰居並得到禮物,可以通過暴力手段強行達成。


    比如404的訪客扔下一個東西,帶著菜刀逃跑。


    其實他本來應該有後招——因為廚師可以投訴他,為了避免被投訴,他一定在某個地方設計了可以殺死廚師的陷阱。


    但因為在追追逃逃的路上被攔住,他沒有得逞。


    今天的規則立即補上了這個bug。


    玩家如果對鄰居動用武力、行竊、打劫,鄰居立刻會產生負麵情緒,導致成績判定是不合格,觸發淘汰機製。


    另外,公寓管理處連續兩天發布的內容都和禮物有關。


    馮雲霽說,禮物是第七天的護身符,至關重要。


    公寓似乎在給玩家指一條生路。


    又或者這是另一種形式的玩弄,先給希望,再摧毀希望。


    隨便吧,大不了見招拆招。


    虞聽泉按照要求,找到同樓層的廚師,她也沒辦法找別人,因為另外兩家已經空了。


    “打擾了,我想問問,你最近有什麽煩惱?如果我能幫忙解決……”


    她話還沒說完,廚師眼睛一亮,把她拉進房間。


    家裏並沒有血跡和油汙,相反,打掃得很整潔。


    小書桌彌漫著墨水的味道。


    “你在……寫信?”


    現代通訊非常便捷,以信紙為載體的聯絡方式已經落伍了。


    不過也有人覺得這樣更能顯出心意。


    廚師愛上了食堂裏新來的清潔小妹,對方看起來對他也有意思。


    聽說小姑娘從來沒收過情書,他想滿足她這個願望。


    “可是我的字太難看了,而且她在自學英語,我想在底下加幾句好聽的英文。”廚師提出訴求。


    虞聽泉點點頭:“我試試看。”


    她艱難辨認著廚師那半頁字跡。


    每一句都跟他認真確認,得到肯定的答複才動手謄抄。


    說實話,她也很久沒正經寫過字了。


    第一遍寫完,廚師覺得可以,她不太滿意。


    又謄了第二遍。


    底下附贈幾句英文小詩,流暢的花體字乍一看就像印刷的。


    廚師相當喜歡,小心翼翼地吹幹,把信紙裝進粉紅信封。


    虞聽泉趁這段時間在屋裏看了一圈,指著一盆半死不活的仙人球說:


    “這個能讓我帶回去養養嗎,我養植物還挺在行的。”


    廚師想都沒想,說:“那就送你了!”


    計劃通。


    虞聽泉抱著盆栽回到家。


    開門那一刹那,她看見陽台外麵有個人影在做自由落體運動。


    不過幾秒鍾,樓下砰的一聲巨響。


    群聊裏最新的對話是:


    1702:【那個,群主,我這個樓層隻有我自己住,怎麽辦?能去找別的樓層嗎?】


    群主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那你就去找吧。】


    又一個人影從陽台飛了出去。


    “……”


    虞聽泉從陽台探出頭。


    剛才飛下去的兩個人四肢扭曲,口吐鮮血,在絕望中停止呼吸。


    隨後,屍體像是暴露在陽光下的雪,一點點融化了。


    沒有殘留的血肉。


    隻有泥土上掙紮的痕跡能說明他們存在過。


    對麵樓的住戶在陽台打著八段錦,這個清晨和以往一樣,一派寧靜祥和——除了玩家,別的住戶根本看不見這驚悚的一幕。


    虞聽泉看看手機屏幕,又看看底下的空地。


    從群消息不難推測,兩個人其實死於自己的殘忍和愚蠢。


    殘忍,是因為他們在前一天的鄰裏互動中,殺死了同樓層的所有鄰居。


    愚蠢,則是因為他們主動暴露了這一點。


    今天的任務無法進行。


    那就隻有出局了。


    群主的微笑表情偶爾眨一下眼,帶著嘲弄的意味。


    虞聽泉把手機揣回口袋,去衛生間快速洗漱。


    期間,樓上樓下陸續傳來居民起床的動靜。


    她不禁在心裏感慨,那兩個人,死得虧了。


    如果他們知道,昨天被殺死的鄰居今天還會複活,而且不記得之前的事,他們會不會後悔在群裏提問呢?


    咚咚咚。


    馮雲霽來敲門,發髻變成了高馬尾,身上的道袍換成運動服,應該是保姆葉子的換洗衣服,襯得她年輕了好幾歲,元氣活潑。


    “早,我給你帶了飯!走的特殊渠道,可以放心吃。”


    虞聽泉打開袋子。


    裏麵是吐司、牛奶、蘋果和幾瓶礦泉水。


    “你是說臥室牆上的那道門……”虞聽泉頓了頓,“你和師父他們聯係上了嗎?”


    “嗯,師父讓我小心行事,連夜畫了符給我們送進來。”


    說著,馮雲霽掏出一疊黃符放在桌上。


    小湯圓是夢境的主人,雖然小家夥自己沒有意識到,但他確確實實擁有著特殊的能力。


    比如他隨手畫在牆上的彩虹門,可以溝通外界,讓夢境世界的人得到物資援助。


    人不能通過,一些小型物品是沒問題的。


    上一次,馮雲霽的師門就是從這裏獲取補給,順利封印了電鋸鬼,堅持到第七天。


    虞聽泉吃過辟穀丹了,用不上這些食物。


    她簡單解釋兩句,馮雲霽表示理解,把東西提了回去,隻給她留了黃符。


    “最近有什麽異常嗎?”


    虞聽泉答複道,攝魂花在鬼樓裏長得還不錯,隻是一直沒反饋出陰氣的流動。


    所以她也不確定電鋸鬼的殘魂究竟藏在哪。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們打碎了鏡子,前夜風平浪靜,竟然連長發鬼都沒有出現。


    馮雲霽才鬆了口氣,想到跟長發鬼成了一家人的電鋸鬼,又開始發愁。


    “神龕的封印已經鬆動了,希望情況不要惡化得太快……那家夥生前是精神病人,觀念扭曲,根本沒辦法感化,軟硬不吃,真麻煩。”


    電鋸鬼很狡猾。


    他不止是和剝皮鬼、長發鬼組成了臨時家庭,還努力讓自己融入鬼樓。


    要處理他,就避不開樓裏那些被燒死的居民。


    居民們一旦集體清醒過來,這個安撫他們的夢境就失效了。


    所有不幸遇難的冤魂聚在一起,人間鬼域,凶煞之地……想也知道那時候的情況會有多糟糕。


    而在這裏進行紅藍對抗賽的玩家,大概全部都要陪葬。


    虞聽泉覺得主神太會挑地方了。


    這簡直就是把一群暴力分子扔到火山口。


    假如大家在不知情的時候展開廝殺,等同於在地雷區蹦迪,說不定哪一次衝突就會讓大家一起被炸上天。


    更可怕的是,目前可能隻有她知道鬼樓的背景故事。


    她的目光緩緩落在黃符上,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假如,她把能聯合的玩家整合在一起,先把電鋸鬼這個最不穩定的因素幹掉呢?


    ?


    半死不活的仙人球在陽台住下了。


    虞聽泉給它澆過小半瓢天河水。


    植物當即挺起腰杆,泛黃的部位漸漸恢複青翠,為死氣沉沉的房間帶來一絲生機。


    它是廚師自願贈與的第二件禮物,為了報答虞聽泉代抄的那封情書。


    這意味著廚師對她的幫助格外滿意。


    繼第一天的做飯款待豬頭怪物、第二天的拜訪五位鄰居之後,她又拿到了第三天的完美評分。


    “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虞聽泉捏住仙人球的一根刺,逗弄地跟它上下握了握手。


    “小家夥,好好長大,我的陽台就交給你守護了。”


    毛茸茸的仙人球膨脹收縮了兩下,仿佛在回應她的玩笑。


    這一天在她看來依然是風平浪靜。


    不知不覺,群裏的總人數又少了兩個。


    零點。


    群主發話了:【真可惜,有兩個新朋友過早地離開了我們。】


    【首先恭喜你們在這棟公寓生活到第四天,接下來,讓我來宣布今天的遊戲內容:】


    【樓道裏出現了新的不速之客,當你沉醉夢鄉的時候,門外響起嬰兒的啼哭聲……你猜,那是真的嬰兒嗎?】


    【從現在起,磁帶鬼將在樓道裏徘徊,24小時內抓住磁帶鬼並讓它求饒,你將得到一次安心睡覺的機會。】


    【超過這段時間仍然沒找到磁帶鬼本體,它會一直騷擾你,白天夜裏都不例外。】


    【行動起來吧,快,快,快!】


    【倒計時,開始!】


    社會新聞裏報導過,有壞人趁著夜晚在別人家門口放磁帶,裏麵是提前錄製的嬰兒哭鬧聲。


    他們利用人的同情心和好奇心,引誘受害者開門,從而實施犯罪行為。


    而在都市怪談裏,這事還有後續:


    受害者死後被困在染血的磁帶裏。


    他們為了重獲自由,會賣力地欺騙下一個受害者,讓新鬼代替自己住進磁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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