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帝走後,孫英邁步進了房門,沒一會兒人又出來了,撣了撣衣擺上不存在的灰塵,抬頭看向天空。


    陽光正好,不冷也不熱,沒有大風也沒有大雨,正是出殯的好日子。


    五皇子還年幼,並沒有停靈,在日頭下山後悄悄移出了皇宮,找了個風水寶地將人悄悄葬了。


    薛三娘在五皇子死後第二天就病了,病的很嚴重,聽說床都下不了了,沒過十天人也去了。


    就這樣,具有傳奇色彩的貴妃娘娘在上位三年後身隕,死後葬進了魏文帝帝陵旁的妃陵。


    隻有魏文帝馮皇後和金太後以及少數幾人知道,就在五皇子的屍體拉出皇宮的同時,一張破草席同樣拉出了皇宮。


    五皇子的死對魏文帝打擊很大,但他早已有了準備,心知這場爭鬥下五皇子能順利活來的希望並不大,就算他再護著,也有失手的時候,因此魏文帝在短短三天的時間裏就調整過來了,將五皇子的身影壓在心底,開始處理積壓了三天的朝政。


    由於魏文帝的心情不好,今年的萬壽節也沒人敢和魏文帝說要怎麽辦,眼瞅著就要到這一天了,馮皇後不得不出麵問了一句。


    “萬壽節大辦嗎?”


    魏文帝毫不猶豫地搖搖頭,“不辦了,顧安不在,邊關不穩,五……,朕沒那心情,容後再說吧。”


    魏文帝沒心情辦壽,馮皇後也不多勸,回過頭給宮外傳了信,讓人別提這事兒,免得遭了魏文帝的厭棄,也算是她的善心了。


    當遠在邊關的駱榮軒正想著給魏文帝送什麽生日禮物的時候,安親王王府的暗衛給他送來了急報。


    駱榮軒打開一看,驚的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五皇子死了?還是貴妃親自下的手?


    我滴個天啊!這還是親娘嗎?這也太可怕了吧?


    駱榮軒咽了咽口水,抹了把額角上的冷汗。


    現在看來娘親對他是真的好哇!別說從沒想過要他的命,還千方百計地幫他善後,他那麽氣她都從沒想過放棄他,更沒動手打過他一次,與五皇子相比他簡直就是活在了蜜罐裏了。


    要是讓魏文帝和安親王得知,駱榮軒得知五皇子身死後第一時間想的不是有關他繼承皇位的事,而是想到了這些,非得氣的從京城殺過來親自削他一頓不可。


    駱榮軒越想越覺得安親王妃對他太好了,簡直如同仙女一般,善良的不要不要的,完全忘了這是他親娘,像薛三娘那樣仇恨自己兒子的簡直世間難尋,於是駱榮軒徹底歪樓了,終於在冷靜了四個月後調轉方向繼續向傻叉的路上挺進,在斷了四個月的傻叉路上又見到了駱榮軒的身影。


    隨後駱榮軒瘋了一樣在邊關買東西,凡是色彩鮮豔精製小巧,在京城難得一見的東西全都一股腦的往回搬,最後整理了五個大箱子外加兩個籠子,讓榮三親自跑一趟送回京城給安親王妃,並且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向安親王妃報告他現在的狀況,尤其要提到他有多麽的想她,想的夜裏都睡不著覺。


    至於親爹安親王和將要過壽的魏文帝全然被他拋逐腦後,別說禮物了,一句話都沒有。


    榮三看著裝了三大馬車的東西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榮一。


    “老大,少爺又瘋了吧?”


    沒事兒閑的蛋疼是怎麽的?這是受什麽刺激了,居然想到要給王妃送禮物?少爺每次出門可從未想過給王爺和王妃帶禮物啊!


    送也就罷了,可你怎麽單給王妃送了,王爺的呢?皇上的呢?再有幾天就是萬壽節了,您老人家是不是也得給頂頭上司準備一份啊?


    榮一瞅了眼馬車上的箱子和兩個裝著狐狸的籠子,淡定地回道:“還沒有,不過快了。”


    誰知道少爺犯什麽病啊?但他知道世子妃再不回來就沒人能治住少爺了,再這麽下去,不出一個月,少爺能把邊關捅個窟窿。


    那個遇事冷靜的少爺恐怕藏起來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回來,目前來看,前景堪憂啊!


    榮一皺了皺眉,衝榮三擺了擺手,“快走吧,記得送到王府後就趕緊回來,一刻也不要耽擱。”


    榮一看在多年的兄弟情份上給榮三百提了個醒,好在榮三也是蠢的,一聽就懂了。


    這是怕王爺和皇上吃醋啊!萬一兩個佛爺發怒,他可頂不住啊!


    榮三快馬加鞭地往京城趕,要是單他一個人還能快點,可拉著三輛馬車就是再想快也快不起來,等他將東西送到京城時已過了一個月了,魏文帝萬壽都過了。


    收到東西的安親王妃沒有一絲的高興,反而憂愁地看向了安親王。


    “兒子這是怎麽了?瘋了?”


    安親王一臉怒容盯著眼前礙眼的五個大箱子和兩個籠子瞅了半晌,隨手將一半東西送進了宮,剩下的全都扔給了親家唐氏,一件也沒給安親王妃留。


    我媳婦要什麽東西老子會給買,用的著你在這裏獻殷勤?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一定沒按好心。


    把兒子想成了絕世壞蛋的安親王一點沒有不好意思,摟著心愛的王妃逛夜市了,至於收到東西的魏文帝和唐氏如何的懵逼就不關他的事了。


    魏文帝的確是懵了,看著一堆女人用的小玩兒意他不確定地問孫英。


    “你說,這是安親王送來的,說是軒兒給朕的萬壽禮?”


    孫英淡定一笑,“皇上,沒錯,王爺派人送來時就是這麽說的。”


    嗬嗬,信了就是個傻蛋!安親王這麽一說您老人家就這麽一聽好了,難道還真是送給您的?別天真了!


    魏文帝嘴角抽了抽,喃喃道:“軒兒的品、品味挺獨特哈!”


    孫英聞言一愣。


    您還真信了?您弟弟什麽樣您就心裏一點數都沒有?這明顯是世子爺給安親王妃送的禮,但王爺吃醋了轉手送您這兒來了,您還真當真了!


    魏文帝眨了眨眼,沒理孫英,反身去看那籠子裏奄奄一息的火紅狐狸。


    “這是要讓朕殺了做圍脖嗎?”


    孫英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坐地上。


    我的皇上主子欸!您可真會想,這明明是讓王妃養來玩的,怎麽到您這兒就變成讓您殺了呢?


    魏文帝的腦回路孫英弄不懂,幹脆也不吱聲了,反正也跟他沒關係,愛殺就殺吧。


    好在最後魏文帝想通了,對著箱子和籠子琢磨了大半天後,神情尷尬地將東西全送到了坤寧宮。


    皇宮之外的唐氏則是更幹脆,因為她不喜歡動物,就真的以為是駱榮軒送來讓她殺了當圍脖的,於是當天就把雪白的小狐狸給宰了,交給下人去處理,等到冬季來了再拿出來戴。


    還不知道自己送給親愛的娘親的禮物會讓安親王送人的駱榮軒,此時正一臉憂愁地瞅著天空。


    “天冷了,嫣兒也該生了,也不知道他們娘倆好不好?”


    顧嫣好嗎?好,好的沒法再好了,每天睜開眼睛就看見一頭小銀狼在她兒子跟前歡快地蹦躂著。


    而她兒子駱戰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隨了她了,一臉的高冷不搭理人,而且現在越大越懶,整天睡不醒一樣,閉上眼睛就不愛睜開,中途餓了就叫兩聲,剩下的時間裏就是一直睡。


    兒子好帶顧嫣就輕鬆不少,更何況還有書香和墨香和幫忙,最主要的是銀狼王也主動幫忙看護駱戰天,這讓顧嫣省了不少的心。


    在滅了嚴多和嚴開部落的第二天,顧嫣等人就向戈爾吉原的領地出發了。


    顧嫣想過去其他地方找顧安和顧哲瀚,但蠻族太大,顧嫣有心無力,於是就想著去戈爾吉原那裏看看,也許會在那裏碰到顧安父子。


    而顧安和顧哲瀚此時也確如顧嫣所想,正躲在戈爾吉原的領地內。


    不止是顧安和顧哲瀚,跟他們在一起的還有肖鋒,三人從忽爾部落附近的大山離開後就想回邊關,但邊關讓忽爾紮泰圍了個水泄不通,他們根本過不去,又在多方打聽下得知,忽爾紮泰在駱榮軒手上吃了好幾個敗仗,駱榮軒一點虧沒吃著,這讓三人放了心,決定去戈爾吉原那裏看看,是否能趁機做點什麽事兒,給戈爾金找點麻煩。


    於是三人輾轉到了戈爾吉原的領地上,隱藏在了一個極小的馬隊裏,此時戈爾吉原和戈爾金的仗正打的膠著,兩方各不相讓,也各有勝負。


    戈爾吉原收到顧嫣滅了嚴多和嚴開兩個部落的第二天,顧安和顧哲瀚也收到了消息,為此兩人高興不已,但更多的是擔憂。


    “嫣兒這次是發飆了,嚴多部落的人也不知道做了什麽惹惱了你妹妹,否則依她的脾性肯定是懶的搭理他們。”


    顧安擔憂地背後望天,給顧哲瀚一個憂愁的背影。


    顧哲瀚撇撇嘴,“還能是什麽?肯定是嚴多部落的人發現了嫣兒追殺她,嫣兒懷著身孕打不過他們,當然得跑了。


    嫣兒有仇必報,現在這個時候恐怕已經把孩子生下來了,沒有了負擔就去報複唄。”


    不得不說,顧嫣和顧哲瀚不愧是一起長大的兄妹,顧哲瀚對顧嫣十分的了解,隻要有顧嫣的消息,就能把事情猜的八九不離十。


    顧安眯起眼,身上散發著淩冽的寒意,“哼!活該被滅族,沒事兒閑的非得招惹我閨女,如果不是他們犯什麽錯,嫣兒會出手?定是像你所說的,他們認出了嫣兒所以追殺她,不然也不會把嫣兒氣成這樣,也手滅了一個族。


    四五萬人的部落都讓你妹妹滅了,那場……景……。”


    顧安沒有再說下去,顧哲瀚也是一愣,兩人對視一眼,腦中閃過四年前的景象。


    “不會是那個場景吧?”


    “好不了,妹妹性子爹也知道,恐怕,比那時還可怕,畢竟妹妹現在比那時功力還深,身手還要好,這次又死了這麽多人,想必,比那時還要糟。”


    顧安咽了咽口水,急的來回踱步,“那你妹妹豈不是……,不行,我們得趕緊想辦法找到她,沒有我們在她身邊,她非瘋了不可,你說,她還能恢複到正常狀態嗎?”


    顧哲瀚翻了個白眼兒,明明四年前她也沒事兒的,殺人時眼睛裏清明一片,哪像是入了魔的?


    “沒事兒的,妹妹她……”


    沒等顧哲瀚再勸下去,顧安已經一把揪起他的脖領子,惡狠狠地瞪著他。


    “顧哲瀚,那是你親妹妹,你怎麽能這麽心狠?連妹妹都不顧了嗎?老子還沒死呢你就不管她,老子真有一天翹辮子了,老子的寶貝閨女還不讓你欺負死?


    不行,你給老子滾出去找她,不把人給老子找回來你也別回來了,老子沒你這個兒子。”


    拽著顧哲瀚凶了一通,顧安又立即化身撒潑大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邊哭一邊拍著大腿心疼閨女,罵兒子是個混蛋、不孝子、狼心狗肺、敗家玩意,是個不顧妹妹死活的狠心大哥。


    顧安把顧哲瀚從裏到外罵了一通,顧哲瀚也不生氣,隻是白眼已經翻出天際了。


    他就沒見比他爹還能作的,平時挺像個人,強大的頂天立地,倍受百姓敬仰皇帝重用,一但涉及到妹妹或是家裏的老娘就變了,撒潑打滾無所不用其及,隻要家裏兩個女人受了氣,他膽子大的能把天捅個窟窿。


    顧哲瀚拿顧安沒辦法,現在他爹腦子跟一團漿糊沒什麽區別,跟他講理還不如趕緊去辦正事兒。


    顧安一邊哭一邊拿眼睛斜顧哲瀚,默默觀察他的表情,直到顧哲瀚忍不住捏上了鼻梁,顧安知道事情差不多了。


    果然,顧哲瀚受不了了,捏著鼻梁道:“行,我這就去,一定把嫣兒給你找回來。”


    顧安不哭了,拍拍屁股從地上爬了起來,跑到顧哲瀚身邊沒事兒人似的囑咐道:“你出去後小心點,依嫣兒的個性她恐怕會向我們這邊來,蠻族領地太大,她一時間找不到我們必會想著去找戈爾吉原,一是來碰運氣,二是找戈爾吉原算帳,要不是因為他派來的人是奸細,我們父子倆也不至於讓人算計到這兒來。”


    顧安拉著顧哲瀚絮絮叨叨地囑咐著,顧哲瀚強忍一拳揍過去的衝動聽著顧安嘮叨,直到外麵響起了腳步聲,顧安才停了下來,父子二人一起望向帳篷口。


    肖鋒挑簾進入帳篷,一進來就見顧安和顧哲瀚父子正一臉凝重地瞪著他。


    肖鋒不由得摸了摸臉,隨後又想到了忽爾紮泰和戈爾金,皺著眉頭問道:“我們讓人發現了?不會吧?我覺得我們易容的挺好的。”


    顧安和顧哲瀚對視一眼,顧安開口道:“還沒有,但蠻族的嚴多部落和嚴開部落發生了一件大事,瀚哥兒得出去看看。”


    肖鋒納悶地問道:“什麽事兒?”


    顧安皺著眉頭一臉的凝重,“聽說嚴多部落和嚴開部落被人滅族了,瀚哥兒得出去打聽打聽怎麽回事兒,是否與大魏有關?如果是大魏派兵來救我們那就正好,我們可以尋找大部隊回邊關去。如果不是,就得打聽打聽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而且……,而且據說這兩個部落是讓一個女人滅的,還與我閨女顧嫣有關,如果是那樣,就更得打聽清楚了,我怕蠻族會借此想什麽計謀害我閨女。


    我閨女是會武,身手也不錯,但也沒那麽厲害,如果她真有本事一個人滅了一個族,那還打什麽仗啊?大魏死傷那麽多的士兵還沒拿下蠻族,我閨女一個人就幹掉了四五萬人,這不瞎扯嗎?要是這樣,派我閨女一個人來蠻族就得了,費那勁幹嘛?”


    顧安九分真一分假地把事情一說,肖鋒聽明白了。


    顧安是在擔心這是蠻族設的計,顧嫣會有危險,也在擔心蠻族以此來逼他們露麵。


    肖鋒自動地將“蠻族的想法”理解清楚,然後大力讚成讓顧哲瀚出去打聽消息。


    聽到肖鋒的“解釋”和“理解”,顧安和顧哲瀚都懵了,二人不動聲色地互視一眼,衝著肖鋒點點頭。


    “沒錯,我們就是這麽想的。”


    這人真好!真是個大好人啊!如此解釋最圓滿了,這樣解釋下來,天下人就不會將目光放在顧嫣身上了。


    父子二人對肖鋒滿意之極,覺得此人可交,遂對肖鋒更加熱情了。


    顧哲瀚轉身離開,剩顧安一個人在帳篷裏招待肖鋒,在顧安一通哭天抹淚下,肖鋒對顧嫣的印象暫時就定了性了。


    長相明豔,聰明伶俐,孝心可佳,軟糯善良,天真可愛,文采出眾,有膽識有見識,上得廳堂入得廚房,這就是肖鋒對顧安嘴裏的顧嫣的第一印象,直到他看到顧嫣後才明白,顧安對顧嫣這個寶貝閨女才是真愛,不是真愛哪能睜眼說瞎話,一心沉浸在自己寶閨女是天下女子的典範,閨女是世上心地最善良的小仙女,閨女讓人欺負的四處逃竄的夢境中。


    肖鋒自打坐在這裏聽顧安提起顧嫣就開始後悔了,因為他發現顧安真是太能磨叨了。


    從顧嫣剛出生是如何的可愛,如何的討人喜歡,一直說到了顧嫣出嫁後他身為人父的心酸與無奈,再到顧嫣為了照顧他這個老父親不顧新婚燕兒跟他去常州打仗,他細細描繪著顧嫣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事,就好像一幅畫卷在他麵前徐徐展開,讓他看到了一個生靈活現的顧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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