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幾天,我跟方文琳天天出門,大多時間是在玩。到了第四天,通知她去麵試的電話漸漸多起來,於是我也消停下來,一整天窩在巢裏,看書看碟睡大覺,這種對旁人而言十分無聊的消遣,我卻過得不亦樂乎。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雖然有固定電話,但是以周諾言的一貫作風,那電話根本虛設。我最主要的目的並不是等他,而是等沈蘇,我希望他能來個電話,起碼問候一句,但是沒有,實在失望透頂。


    我開始懷疑過往兩年來的感情,還有沈蘇,我是不是真的了解他?抑或,這個人,隻是我的一個救贖。


    救贖!


    這是我最近吃喝玩樂的日子裏,唯一用大腦思考的一個問題。不過我隻是停留在是或不是的層麵上,潛意識拒絕去深究,生命尚有不能承受之輕,可我害怕得出的結論會重到不能承受。


    每當我忍不住又胡思亂想的時候,我就趕緊去影碟機下的抽屜裏翻找,那裏有一堆碟片,是周諾言買的,好多我都沒看過。這男人購物有個好習慣,他看什麽順眼就會毫不猶豫地買下,我十分欣賞他這個“好”毛病,因為他的大方豪爽,我受惠良多。


    這天,我睡到中午才起來,去浴室泡了個香薰澡,用浴巾抹幹皮膚上的水漬後,隨手抽了一套幹淨的床單裹在身上,跑到客廳窩在大沙發上開始每天第一碟。


    是部有趣的片子,叫《愛情呼叫轉移》。後來我上網查了一下,發現這是新片,也就是說我不住這的時候,周諾言經常光臨我的小屋。


    看到一半,方文琳回來。我問她麵試的結果,她顯然有些倦,但精神亢奮,因為她之前最看好的那家廣告公司已經決定錄用她。我聽說過那公司,規模不大,但是名聲在外,近年來全國幾次矚目的策劃都出自它家手筆。


    方文琳開心死了,摟著我不停地說。她一向自律,我很少見她情緒失控,以前還擔心她神經繃緊了要斷,總是恬不知恥地拿自己做榜樣勸她看開點,但幾乎沒有成效,她是典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就拿這次找實習的事來說,有意招她的單位多得數不清,可她全部回絕了,一門心思就想著她看上的那家。現在,她終於如願以償,我真替她高興。隨後她問我什麽時候去單位報到,我說過完年,她點頭剛說了聲我也是,我的手機鈴聲就開始大作。


    我臉色微變,撲到桌麵上抓過手機來看,上麵顯示的是周諾言的號碼,這個瘟神,他終於想到我了。我歎了口氣,還沒接聽就已經忙不迭哀悼這些日子來的美好時光即將離我遠去。


    我接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但是也一如既往的冰冷。我留神再留神,總算從他波瀾不驚的聲線裏聽出一點端倪——他似乎心情不壞,真是好兆頭!


    “碧璽,叫上你朋友,一起吃飯。”看來我的猜測是對的,他隻有在不生氣的情況下才會叫我碧璽,而不是何碧璽。


    “好。”我很幹脆地答應他,謊言總是要被揭穿的,耍了他幾天也夠了。我一邊聽他說話,一邊用手勢暗示方文琳準備出門吃飯。等他報了個地方,我果斷地搶在他前頭掛機。


    方文琳好奇地問:“誰這麽好請我們吃飯?”


    “周諾言,”我對上她投來疑惑的目光,頓覺頭痛,大學四年,我對這個名字絕口不提,對與他相關的一切更是緘默,如今忽然把他從地下室放到陽光裏,我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我跟他的關係。


    猶豫了許久,避重就輕地說:“我姐夫的大哥,一個有錢的外科醫生。”


    “他為什麽要請我吃飯?我不認識他。”


    “去了不就認識了,他精神空虛,對跟陌生人見麵充滿狂熱。”


    “我對老男人不感興趣。”


    “哈!”我失笑,“我保證你見到他之後絕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真的?”方文琳有了點興致,但仍是持懷疑態度,她是個嚴謹的人,除非自己親眼所見,不然她頂多給我百分之五十的信任度。


    ”比真金還真。”我跑去換衣服,把她就周諾言展開的一連串問題拋在腦後。反正她見到他就會知道了,我除了承認他一表人才外,再不願費心美言,礙於他撫養了我七年的份上,我不想在外人麵前抨擊他。


    地點是一家高級西餐廳。


    周諾言見到方文琳,沒有我預想中的失神和遭受戲弄的憤怒,反而帶著淡淡的愉悅。他麵容和藹,微笑著與她握手,點菜布菜照顧得無微不至。


    我從方文琳的眼中看出驚喜,那樣成熟沉靜的人居然也有受寵若驚不知所措的時候。掉頭冷冷地打量周諾言,今天他穿了一套寶藍色休閑西服,麵料質地剪裁做工無不精良,裏麵配一件月白色的襯衫,上麵的紐扣形狀是金色的鏤空圓球。我覺得眼熟,很快就想起前兩天在時尚雜誌上看到過。我撇了撇嘴,現在的醫生真是時髦闊氣,一件襯衫足抵我在校兩個月的生活費。


    也許我的目光過於放肆,周諾言掃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麵前幾乎未動的牛排上,“怎麽?不合口味?”


    “不不,很好。”倉促地低頭,端起盛著紅酒的高腳杯,一個不小心,紅酒濺了點在衣服上,我連忙扯掉餐巾站起來。


    “我去洗手間,失陪一下。”


    我在洗手間磨蹭良久,慢吞吞地整理衣物,慢吞吞地對著鏡子端詳自己的麵孔,一女人從我身邊經過,我嗅到一股煙味,脫口而出:“給我一根煙行麽?”我猜她不會拒絕,果然她點點頭,從包裏掏出煙盒,抽了一根遞給我。


    “有火麽?”她一邊問一邊摸出打火機,為我點燃。


    “謝謝。”


    她推門出去,我幹脆坐到洗臉台上,搭拉著兩條長腿,悠哉地吐著煙圈。大學四年,我學會了抽煙,但是我沒有煙癮,抽不抽隻看心情。忽然又想起沈蘇,他簡直是二十一世紀新好男人的典範,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網遊不泡吧不跟我以外的女生單獨逛街吃飯,他總是這樣優質得讓我自慚形穢。


    如果,當初他知道那份合約的存在,我敢肯定他一定不會開始和我交往,哪怕再喜歡,他也會放棄。方文琳從來都不看好我們這場戀愛,曾跟我說過以下一番話:“何碧璽,沈蘇那樣的男孩子家境優越,自視極高,是被父母姐姐當作無價寶捧在手心上寵出來的,這樣的人最好就是找一個百分之一百完美的女生來匹配,可是何碧璽,你是麽?”


    我不是,我當時很遺憾地說,我不是。盡管有自知自明,仍如飛蛾撲火,勇者無懼。


    這時,洗手間的門被拉開,一戴眼鏡的女士走進來,看我的眼神如看不良少女。我趕緊跳下去,順手把煙頭熄滅,丟進旁邊的廢紙簍裏。


    她打開水龍頭洗手,說:“小姑娘,年紀輕輕抽煙可不好。”


    我還來不及回答,又有一人進來,是個高高瘦瘦的少女,打扮雖然前衛而成熟,但我敢肯定她的年紀一定沒我大。她在我和那位女士之間掃了掃,然後定格在我身上,肆無忌憚地大叫:“何碧璽,你舅舅說如果你再不出去,就不用出去了。”


    我大窘,故作鎮定地走出去,把門狠狠一摔,瞪著站在門口的紳士,凶巴巴地說:“從哪個土坑裏冒出來的舅舅?我怎麽不知道。”


    始作俑者衝我淡定微笑,一時間我心生恍惚,仿佛回到不堪回首的無知的少女時代。那時……我慌張地搖頭,打消回憶的念頭,我不可以去想,我是發過重誓不再跟十六歲糾纏不清的。


    “怎麽舍得出來了?我以為你要在裏麵躲一輩子。”


    “我舅舅在等我,我怎麽敢不出來?”我暗暗可惜,這麽好看的男人偏生不是啞巴,如果他不會說話,我保不準自己不會再次愛上他。


    他居然又笑,瞬間卻把臉板下來。我眨了眨眼睛,猶如目睹了一場最快速度的變臉。


    “何碧璽,你居然敢耍我?你知不知道後果很嚴重?”


    “你怎麽知道的?”我肯定他不是今天見到方文琳才醒悟,他的耐性沒有好到那個程度。我原以為可以欣賞他的氣急敗壞,不巧卻看到他麵對我最要好的同學彬彬有禮的美好一麵,盡管我知道他在偽裝,但我仍覺得冤,先入為主是一種可怕的定向思維,從此他在方文琳的心目中就定格成風度翩翩俊朗不凡溫文有禮的紳士了,她又怎麽能想象周諾言在我麵前總是一副惡魔的嘴臉。


    “這還不簡單?”他輕蔑地瞥了我一眼,“有錢沒有辦不到的事,這個世上有一種職業叫包打聽。”


    我頓生悲哀,他的錢就是他最有利的武器,我沒有錢,注定要像現在這樣被他打擊。歎了口氣,從他身邊經過,低聲說:”回去吧,把我朋友一個人晾在那不好。”


    他突然出手,用力地握住我的手腕,我隻好回頭。


    “何碧璽,現在,該是你履行我們協議的時候了。”


    “隨你。”


    我摔開他的手,快步走回西餐大廳。這個男人是不可理喻的,七年前是這樣,七年後也不會有什麽改變,我能做的就是在順從的前提下,盡可能地保護自己,我還年輕,不想再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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