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嬅撫摸壁畫,花蕊嬌美,花瓣鮮豔綻放。


    年幼歲月從眼前劃過,她恍似又看見了這座府邸原先的主人。


    時間過得真快呀,一轉眼,待她最好的元陽阿姊,已經走了許多年了。


    她印象裏,最初,皇祖母提議要她學習舞蹈,她很不樂意。她不明白流許多汗、花費許多時間學習一支舞蹈有什麽樂趣,她以為要討好權貴的那些人才會學習舞蹈。


    直到,她看見元陽阿姊跳舞。


    她想不起那年春日她是為什麽事來尋阿姊了,她隻記得,她來尋阿姊,阿姊就是在此處跳舞給她看。


    那時,阿姊特意為大皇叔的壽辰準備了一支舞蹈,勤學苦練。


    那時,阿姊在牡丹花壁畫前舞蹈,她就坐在一旁看。


    阿姊腰肢靈活,舞姿柔美,輕盈旋身,裙擺飄揚,如下凡遊樂人間的花仙,一旁的她看得如癡如醉。


    豆蔻年華,她真的很愛看阿姊跳舞,阿姊練舞,她多半就在一旁陪著,後來大皇叔的生辰宴結束了,阿姊問她想不想一同舞蹈,她想到與阿姊一同舞蹈是一件不錯的事,沒有抵觸。


    阿姊溫柔細致,教得很好,她自己原本也有習武的底子在,還算是學成了個樣子,人們稱讚她的舞蹈剛柔並濟,身韻獨特。


    是呀,她的舞蹈啟蒙先生,是元陽阿姊,是那個,離她遠去的元陽阿姊。


    是阿姊讓她明白,女子舞蹈,未必是要討好什麽人。是阿姊讓她明白,舞蹈能抒發情感,並不死板,可靈活變換,能隨心而舞。


    是阿姊教會她,舞蹈並非定要固定在什麽時間,也並非定要固定在宴席上,全看個人心境。高興時舞蹈,能使自己更快樂,不高興時舞蹈,能發泄情緒,排遣煩惱。


    阿姊芳魂辭世後的第二年,壽宴上,她就在禦前跳了一支舞。無人逼她跳,獻舞正是她隨性而為之舉。


    一則,她想撫慰皇叔的喪女哀慟,二則,她思念阿姊,她希望阿姊在天之靈有所感應——她沒有辜負阿姊的傳授,阿姊教的舞蹈,她會一直記得。


    阿姊,命運為何一再與我們開玩笑呢……


    靜靜站在壁畫前,李嬅回憶起了許多往事,思緒遊走到傷痛之處,她身後傳來倒吸涼氣的聲音。那杯茶裏的東西,開始發作了。


    李嬅的手指從壁畫上慢慢放下,她轉回身看風瑾,風瑾的臉色很糟糕,青筋暴起,滿頭冒汗。


    他明明很疼,然而,他還是直身跪在原處,不曾倒下。


    此次臨時起意要將風瑾接進公主府,一時間不便搭建新地方,李嬅便將風瑾安排在此處。緩步往前走,從風瑾身後望去,李嬅腦海中,幽夢軒原先的模樣逐漸清晰。


    “本宮早就告訴過你,一旦喝了本宮給你的東西,你會遭罪”,李嬅走回美人榻處坐下,眉間盡是愁緒。


    “殿下,一言九鼎”風瑾雙手捂住腹部,艱難地喘氣,碎發淩亂地黏在被汗水浸濕的額頭,有一種冰淩破碎的奇異美感。


    “你說不恨本宮,是真話,還是應付?本宮若是你,必然要尋找時機報複。”李嬅拿過桌上的那條披帛,輕輕為風瑾擦汗。


    “殿下是風瑾的主人,風瑾惹殿下生氣,殿下怎樣處罰都是對的。殿下懲罰完,風瑾還是會盡心服侍殿下。”


    披帛飄落,風瑾正要撿起來還給李嬅,李嬅道:“抬起頭來。”


    “是”


    風瑾忍著疼痛抬頭,李嬅看著風瑾黑曜石般的眼睛,不斷朝那雙眼睛的深處探尋。眸光深處,有恐懼、有難過,有迷茫,有真摯,唯獨沒有抗爭。


    這男子,曾經究竟經曆過多少非人折磨?究竟是怎樣的過往,致使他的性子扭曲至此?


    李嬅的心好似被什麽撓了一下,她不忍再看,她站起身來,從簪珥手釧中取出剩下的另一顆藥丸,“吃了它,這是解藥。”


    “每個月,本宮都會給你解藥,你好好休息,明日本宮再來看你。”


    “風瑾送別殿下。”


    離開幽夢軒,李嬅便回了書房,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便習慣於獨自消化百思千愁。


    甘棠總是希望自己能為公主分擔煩惱,可她又苦於不知如何勸說,於是,公主在書案後抄寫佛經,她就在一旁靜靜陪著。


    “佛土生五色莖,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出自《華嚴經》)


    寫下一行經文後,李嬅把毛筆擱在筆山上,她看著經文,心思卻不在經文上。


    她演一場癡迷於酒色的戲碼,為的,是方便禁足期間與外界傳遞消息。而且,就當前而言,她從杏雲酒樓贖出一個伶人,最重要的用意,是方便去冷氏醫館。


    羅逸笙偏偏還在冷雲空那裏,她想要知道羅逸笙的狀況,免不得要與冷雲空打交道。隻不過,她住在清寧姑姑府上時,江振誤會冷雲空不是正經人,動手傷了冷雲空 。瘋公主與郎中一同出行,郎中又在駙馬納妾之日受傷,民間或許早就有流言蜚語了。


    冷雲空是高潔之人,她絕不容許自己壞了冷雲空的名譽。


    還有,假如她身邊有一個寵愛的麵首,假如她的麵首常常上街遊玩,且還會替她去醫館取藥,對冷雲空來說,就會是一種保護。


    麵首她有了,接下來在人前好好做戲便是,可是,羅逸笙何時能醒來呢?


    真是受夠了如此受製於人的日子,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她必須盡快強大起來,看誰再敢動她的人。


    “殿下,屬下有事稟報”齊正敲了敲門,站在書房門口請示,李嬅頷首,讓齊正進來。


    “何事?”齊正行禮,李嬅問。


    “殿下,西院那位,方才又去見駙馬了。”齊正滿臉嫌棄。


    “她想去,就隨她去吧,得了空,我會親自去西院看她。”


    李嬅淡淡一笑,接著與齊正說:“你稍後出去,順便去找古管家一趟,你說,本宮的話,陛下希望駙馬恢複,那麽駙馬也該恢複了,讓他去請太醫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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