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正把李嬅要他轉達的那些話一字不動地說給古俊生聽,古俊生笑著應承,“老夫先去請示殿下,該請哪一位太醫為駙馬診治。”


    齊正冷嘲熱諷,譏諷古俊生眼裏一概隻有駙馬,全不將公主的號令放在眼裏,古俊生一味說齊副統領誤解了他,古俊生輕易無法說服齊正,齊正也無心與古俊生多加爭辯,二人不過有來有回地說了三四輪,各自走開。


    走在去長公主書房的路上,古俊生心裏琢磨個不停。


    他琢磨的,自然是長公主是否真心要他去請太醫為駙馬爺診治。


    他常年跟隨駙馬,他很清楚駙馬曾將長公主囚禁於水牢之中,那樣的恥辱,長公主隻怕一時半刻無法釋懷。另外,長公主恢複神智後,從長公主不許任何人未經準許便接近駙馬,也可看出,長公主對駙馬恨之入骨。


    宮裏又不是第一回過問駙馬的傷勢,長公主真願意聽,也不至於老是把駙馬綁在床上,直至今日。


    長公主今日忽然說什麽駙馬也該恢複了,是為什麽?


    對了,長公主怎麽知道陛下希望駙馬恢複?


    他思來想去,猜想長公主要麽真的多智近妖,僅從他招待白公公在華熙堂用茶之事上,便分析出白公公問他駙馬的傷勢,要麽,就是哪個在華熙堂當值的小丫鬟做了耳報神。


    古俊生走到書房門口,先將來意告知門口的芬兒,芬兒替他進去稟報。隔了一會兒,芬兒走出來朝他點頭,他才走進書房。


    “哪位太醫空閑,你便請哪位來,何必巴巴來問。”


    古俊生行禮,李嬅正端坐於書案後抄寫佛經,平和優雅。


    “殿下,您才是這座公主府真正的主子,您的教誨,老仆牢牢記在心中,一時一刻也不敢忘了。實在是白公公先問起駙馬的事,絕非老仆主動說起。”


    李嬅手中的毛筆微微停頓了一下,未幾,繼續若無其事地書寫,“不必解釋,也不用懷疑本宮不是真心要你去請太醫。去吧,凡他是個太醫,醫術就不會差。”


    李嬅懶得與古俊生多說,兀自寫字,古俊生小心翼翼察言觀色,又站了一回,行告退之禮,“殿下,老仆去了。”


    “殿下,姓江的先前那樣對你,婢子恨不得他直接死了才好,你怎麽反要為他請太醫?他才傷了那會兒子,不是才請過?”


    古俊生離開書房,甘棠停止清掃書架上的落塵,她放下雞毛撣子,走到李嬅身旁。


    “請就請吧,無礙。”


    “無礙?”


    甘棠氣得一屁股坐在書案右側的軟墊上,抱怨道:“殿下,你不想說的事,婢子也不會問,但婢子知道,那夜你頭上隻有一根木簪,那木簪說尖也不尖,能有多大用處?也得是殿下你這樣有內功的人,還能將那簪子紮進肉皮,婢子就做不到。到底是木簪,姓江的傷得根本就不深,沒準早就好了。婢子見不得他好,還不如直接”


    “你想做什麽?”李嬅放下手裏的毛筆,打斷甘棠的話。


    李嬅用一種警告的眼神看著甘棠,甘棠隻是略怵了一下,心頭的恨意就很快壓過了一切,“姓江的那種人,根本就不配活著,反正他一直在養傷,索性悄悄殺了他,誰也不會知道。”


    “若有人查起來,如何應對?”


    “有人查起來,就說是舊傷的緣故,本就是他傷害殿下在先,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甘棠是在很認真的想法子,李嬅苦澀一笑,“甘棠,老匹夫賜婚我與江振,就是要用江振惡心我。其實,麟德殿上,我與老匹夫提過江振,你猜怎麽著?”


    甘棠心疼地問:“那位怎麽說?”


    “咱們的陛下說了,夫妻間有矛盾原屬尋常,江振是納妾也好,對我動手也罷,都是小摩小擦而已,就算是他要強行與我行夫妻之事,我與他是夫妻,我應當順從。”


    “殿下真要順從?”甘棠越聽越氣。


    “不是要順從,而是要徹底做個了斷。”


    “殿下要怎樣了斷?”


    “江振此人,活不長了。他死之前,絕不能還保留著駙馬的身份。他的死,不能與我有關,至少不能讓某些人知曉他死在我手裏。”


    李嬅起身走到窗邊,打開窗戶看了看,“皇權麵前,沒有對錯,我不能給老匹夫創造借題發揮的機會,為了他想要的東西,他暫且不敢殺我。將我貶為庶人,讓我真的失去所有,他還是敢的。”


    “甘棠,你知道我被貶為庶人,意味什麽嗎?意味著,我所期盼之事,再也無法完成。”


    “殿下,婢子不會再胡說八道了。”甘棠一陣後怕,心生愧疚。


    “權利,不是非取不可,但有了權利,我才能活著,才能繼續查當年自己為什麽錯。這些日子,夜裏難以成眠之時,我覺得,當年的事,一環扣一環,原比我原先所想的還複雜。”


    “朝中的文武官員也不是個個都昏庸,北境之事,究竟經過多少道改寫,才傳回晟京?朝中有一個兩個紅眼威北侯的權勢,或是與威北侯有仇怨,不是沒有可能,總不能所有人都願意顛倒黑白,為何當年沒有一個人敢與父皇說真話?”


    “晟京之內,跟隨皇祖父打天下、跟隨大皇叔南征北戰的老臣不在少數,當年老匹夫遠在雍地,他真有那麽大的本事裏應外合?他的網,怎會織得那麽大?他用什麽說服那些人齊心協力為我下套?不可能隻是銀錢,也不是個個都是視財如命的。”


    “還有一事,為何我失蹤了,父皇駕崩了,父皇允準我設立那些女學,盡數被取締?”


    “殿下,這麽說,你提議女子也可入朝為官,那位,當年是用女學說服那些臣子?”聽了半天,甘棠覺得窗外的園林景色變得淒涼蕭條。


    李嬅搖搖頭,長歎了歎。她合上窗戶,麵朝黃銅熏爐的方向,雙手合十,虔誠閉目。


    “一個小小的江振,我豈會收拾不了?但我不能為此將自己搭進去,還得留著力氣,去應對別人。”


    “你別急,我沒打算放過江振。這幾個月的懲處,遠遠不夠,江振惡事做盡,自私自利,我要江振悔恨,我要江振噩夢纏身,我要江振向雲崖村的無辜亡魂請罪,我要他徹底身敗名裂、人人唾棄,我要老匹夫不敢不同意我休夫,我要這世間再無江振的容身之處。”


    “他們越是要我死,越是覺得我不該活著,我就越是要好好活下去。我李嬅,總會為自己殺出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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