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人的靈魂?”學生們一時全部安靜下來,因為他們都感覺到這是一個嚴肅而重要的話題。


    “您說的靈魂是什麽?”亞裏士多德並沒有被這個概念嚇到,反而迅速地提出了問題。


    “靈魂是生命的本源。”西奧多羅鄭重地說道,“但在認識之中,靈魂也有著其不可替代的作用,它才是認識的主人。”


    “您說的認識是指努斯嗎?”阿裏斯塔也湊了上來,“如果是這樣,我認為它與感覺無關,而是純粹思想的能力。”


    “哼。”西奧多羅冷哼了一聲,“我不要求你相信我說的話,如果你問我,我隻能告訴你:你不是靠眼睛在看,而是靠靈魂在看。”


    “靈魂的觀看麽?”阿裏斯塔一時沉默,靈魂之觀想確實是許多古代學者提出過的觀念。


    “哪怕在日常的認識中,你的靈魂也在活動著。”西奧多羅看到沒有人提問,就徑直說道,“感覺你的靈魂,認識它,之後再去認識別人的靈魂。這對你們的實踐有很大益處。”


    “那麽您說的認識靈魂具體指什麽呢?”亞裏士多德接著問道。


    “你們知道,理論(theoria)的意思就是靜觀(theoreo)。”西奧多羅用短短的一句話回答了他。


    “可是理論總是關於某個對象,是觀看對象而不是靈魂自身啊!”赫米阿斯不敢大聲提問,隻是小聲和亞裏士多德交流著。


    “如此說來,認識對象的同時,也在認識我們自己……”亞裏士多德這樣說著,“這就是理論學習的意義嗎?”他繼續思考下去,“可是,關於預言,靈魂為何可以包含著關於未來的知識……”亞裏士多德陷入了沉思之中。


    “是啊,通過認識靈魂的狀態可以獲得關於對象現在的判斷。”西奧多羅也在一片寧靜中思考著,“那麽未來呢?這就是所謂的萬物的傾向已經被包含於它的自然之中?”


    “先生,我曾經讀到過柏拉圖的一句話:知識就是回憶。”亞裏士多德率先開口了,“那麽關於未來的知識也已經蘊含於靈魂之中了嗎?”


    “你的問題沒有答案,因為它涉及未來。”西奧多羅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回答,“對於我還未觀看的東西,我拒絕做出判斷。”


    他快步走出了體育場,甚至並沒有和歐多克索等人打招呼,而是一直地向前走去。


    “知識就是回憶麽……”西奧多羅的腦中縈繞著這句話,“難道我的技藝所涉及的不是感覺,而是記憶?”


    德拉科從後麵追上他,攔住了他的去路:“你要去哪裏?我們說好了,有一些書籍可以供你查閱,請跟我來。”


    西奧多羅並沒有回答,他默然良久,還是跟隨德拉科走開了。


    在他們身後,一直靜觀著這一切的歐多克索露出了笑容:“西奧多羅啊,他已經開始像一個愛智者一樣思考了。”


    ……


    第歐根尼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他的布袋子被挑在那根陳舊的拐杖上,顯得沉甸甸的。路上的行人看到他便悄悄躲開,他們斜眼看著第歐根尼,帶著輕蔑的表情竊竊私語。


    第歐根尼已經習慣了這一切,他把拐杖用力地戳在地上,每一步都在石板路上釘出一個印痕。他行動緩慢,卻逐漸超過了路上行走的所有人。


    當他拐進一條狹窄的小巷時,他在路邊停了下來,嘴裏念叨著:“停下吧,你跟了這麽久,應該很累了。”


    跟蹤的人一時不知所措,出於謹慎,他緩緩地退後了幾步,一隻手摸向腰間的匕首,但不確定是不是應該使用它。


    “你應該放下它了。”那人突然發現自己的匕首不翼而飛,不,嚴格說來,那柄匕首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走了,而且徑直飛到了第歐根尼的手裏。


    “告訴你的主人,讓他直接來找我,而不要這樣偷偷摸摸的。”第歐根尼的聲音隨著風飄了過來,“告訴他,獵犬在追蹤他。”


    他的身影一晃,便出現在了很遠的地方,接著便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


    “靜觀……回憶……”亞裏士多德還在思考著這兩個概念,“如果認識就是靜觀靈魂中已經包含的知識,這不就是理論學習的意義嗎?但實踐就一定包含著行動,沒有行動是不可能實現所謂的技藝的,就像一個木匠再了解製作木器的知識,卻從來沒有製作過任何一件木器,也不能說是一個真正的木匠。”


    “我說,你最近越來越喜歡自言自語了。”赫米阿斯看著亞裏士多德進入了習慣性思考狀態,不由得笑著說,“一邊漫步,一邊自言自語,這就是哲學家嗎?”


    “我倒覺得這是智術師的詭計。”阿裏斯塔在一邊大聲說道,“他就是將自己的意見灌輸給我們,擾亂我們的思想,然後讓我們無法進行正常的學習!”


    “你這話說的,和雅典人對蘇格拉底說的如出一轍。”亞裏士多德從沉思中解脫出來,微笑著看著朋友們,“無論他說的是否符合真理,都值得思考。你們有沒有發現,學園對修辭學的研究十分有限?”


    “這你有所不知。”阿裏斯塔終於找到了自己擅長的話題,“並非學園的愛智者不善於研究修辭學,而是有一個人已經將修辭學研究到了極其高明的地步,其他人根本不需要研究,隻需要聽他講述就好了。”


    “是嗎?”赫米阿斯驚訝道,“那是誰?”


    “當然是柏拉圖。”幾個人出現在三個人麵前,說話的正是他們中為首的歐弗雷烏斯,“我聽說你們接受了智術師的宣講——真是舍近求遠。”


    “歐弗雷烏斯,我雖然知道你號稱精通辭藻,但不知你有什麽了不起的技藝。”阿裏斯塔對這位自視甚高的學生並沒有好印象。


    “阿裏斯塔,實踐的知識首先就是應用在城邦的事務上,而你的量地術在這方麵可派不上用場。”歐弗雷烏斯口若懸河,“我來告訴你們,什麽是真正的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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