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娃娃的仙子,氣息已經變得薄弱。


    就算是深藏於淨水湖的水之精靈,對仙境大戰當天的封印咒也知其一二。


    畢竟其中一位打出的咒術副作用可是直接波及了整個仙境,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被另一股神秘力量中和,但眾仙子們實打實體驗了一把玩偶之軀的經曆可不能作假。


    火都燒到了腳下,再不做出點應對的舉動,去了解了解因果,可不是什麽明智之舉。


    而鳶命就更不用說,統共經曆過幾周目的她,就算因為時間的原因記憶有些許磨損,但主要人物的基本事宜卻從未遺忘。


    就算閉著眼睛也知道,和封銀沙同行的仙子是黑香菱。


    隻是……放在從前,這時的黑香菱就已經跟封銀沙締結了契約嗎?


    鳶命有些拿不準,但索性那也不重要,最多也就是像他的身世一樣,被崩壞的世界扭曲了契約時間。


    少女看著病弱的人類少年幼小的背影,隻覺得他與當年的輻射姐弟並無二致。


    渺小到令人憐憫。


    封銀沙與黑香菱啊,若是把一切當做一場戲劇,那麽這兩個人便是實打實的悲劇人物。


    自幼患有白化病的少年,被因演出事故而永遠不能夠再在舞台上起舞的母親厭惡,得了精神疾病的母親毫無理由的遷怒,幾乎貫穿了他童年的始終。


    疾病的痛苦,校園的霸淩,這些都沒能泯滅他靈魂深處的善良,即使最後被迫淪為給主角找麻煩的工具人,深陷泥潭,仍在努力向上掙紮。


    而黑香菱呢?


    曾經也是大仙子的一員,卻在仙境大戰後在身上留下了可怖的疤痕,成為人類眼中的殘次品。


    每一項契約的締結,都是雙向選擇的過程,而無數次的被嫌惡與拋棄,終究讓她的心底落下了一顆名為“孤獨”的種子。


    或許他們的初心隻是能夠陪伴對方,讓另一個和自己相同孤獨的人不再獨身一人,卻每每都被迫卷入風雲詭譎中。


    當真是,可悲。


    思緒至此,鳶命攥住水清璃的手晃了晃,少年微微偏頭,垂下目光落到少女的身上,他微笑著輕聲詢問,“怎麽了?”


    鳶命沉吟一聲,刻意拖長的語調顯得有些慵懶,“本來是想讓你問問水裏的小魚們哪裏適合去玩的。”


    “不過嘛……”


    她不好意思地彎了彎眉,“可能得晚些去了。”


    沉夜降臨。


    漆黑的夜色為世間一切蒙上暗調,黑夜既是滋生罪惡的溫床,也是創傷者舔舐傷口的巢穴。


    回到熟悉的領域,封銀沙才得以深吸一口氣,他將墨鏡和盲杖規整地放在一旁,然後走向屋內。


    屋子不大不小,兩室一廳的格局,對一個獨居的小孩來說還是過於寬敞。


    這棟房子的來曆他已經有些模糊了,雖然被同齡人戲稱為孤兒,但他並不住在福利院,而是有一間自己的小房子。


    不過他們罵的似乎也沒錯,因為他的確沒有親人。


    至於為什麽沒被收納進福利院的原因?他也不清楚。


    自封銀沙有記憶起,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有一種混亂感,不合理的事情頻生,但又都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合理地維持著秩序。


    而每當朝著這個方向思考時,又會在即將觸碰到什麽東西的時候,不自覺的在某一時刻停止下來。


    然後,一切重來,所有的推論通通遺忘。


    他感覺自己就好像一台巨大機器上雖然不重要,但卻又不可或缺的一塊零件,細枝末節的東西被扭曲無傷大雅,但整體卻始終隻能朝著某一方向前行。


    他在心裏歎了口氣,隨即拉開木椅坐下,又小心翼翼地打開背包。


    包內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響。


    叮鈴鈴——


    悅耳的鈴聲響起,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隨即從中冒出。


    少女身著紅色苗裝,稠藍的緞帶點綴在彩紋外衫上,柔軟的烏發服帖地垂在身側,臉側編有兩條小辮子,華美的銀飾裝扮豔色的帽子,小鈴鐺隨著主人的動作發出聲響。


    幻境仙子——黑香菱


    “主人……”


    書包一打開,黑香菱就迫不及待地從狹小的包內飛到半空中,她攥緊了手,語調在低沉的同時又有些憤憤不平,“他們……他們怎麽能這麽說你呢?!”


    黑香菱所指的,自然是白天發生的那一幕。


    當時的她本想現身,給那些嘴碎的人多少來點教訓,但卻被封銀沙輕聲製止。


    他似乎早已對這些言論習以為常,畢竟他就是從這些言論裏生長起來的。


    封銀沙聞言輕笑一聲,屋子內並沒有開燈,月光從窗外撒入,落到那對纖長的銀色睫毛上,顯得靜謐又有種說不出的美感。


    少年搖了搖頭,語氣裏染上了些無奈,又或許是自嘲,“他們所說的……也沒有錯。”


    “我的病……讓我變得和怪物沒什麽不同。”


    黑香菱聞言眼眸微睜,她將雙手握拳置於胸前,小小的娃娃像是著急想要證明什麽,音調驟然拔高,“主人,你怎麽能這樣想?!”


    她圍著屋子中央的少年轉了幾圈,最終停落在封銀沙攤開的掌心上,“他們的嘲笑是因為無知,主人,你是特別的。”


    黑香菱伸出手指了指窗外高懸在空中的明月,停留在窗沿上的月光粼粼,恬靜又美好,“擁有同素輝一般容貌的你,比起他們口中的怪物,更像是月光的孩子啊。”


    縱使娃娃很小,一隻手的大小足以讓她停立,但封銀沙還是不動聲色地將兩個掌心合在一起,拓寬了黑香菱的活動空間。


    話音全部落下,其中的內容讓少年瞳孔微微一震,可不過片刻就恢複如初。


    他微笑著,安慰情緒般地撫了撫娃娃的腦袋,“好……我知道了。”


    黑香菱的關心讓他動容,但充滿童話色彩的言語除了精神上的支持以外,並不能起到更多作用。


    有那麽一瞬間,封銀沙的腦海中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掌管月的神明,如果他真的是月光的孩子。】


    【請幫幫我。】


    【幫幫我……】


    【幫幫我……】


    他不想再重蹈覆轍,疾病的折磨,失明的痛楚,眾人的冷眼,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麽讓人難以承受。


    壓得一個十餘歲的孩子喘不過氣。


    【請……幫幫我……】


    然而,這注定不會有回應。


    封銀沙垂下眸子,掩住淡色瞳孔裏的自嘲,別傻了,現實不是童話。


    雖然娃娃擁有生命這件事足夠匪夷所思,但得有香菱的陪伴,他就已經夠幸運了不是嗎?


    又有什麽資格去奢求和渴望更多呢。


    他深呼吸一口氣,隨即麵色如常地抬起頭,卻不想闖進一片月色之中。


    窗台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少女倚坐在窗沿上,一叢沒有編起來的銀發隨著夜風輕輕飄動,自她出現的那刻起,就連懸於空中的月輪都黯然失色,仿佛她才是明月本身。


    那位不知名的少女似乎是感受到了封銀沙的視線,她緩緩回過頭,一雙璀璨的金眸在黑暗中閃爍著淡淡的神性的光芒,卻又轉瞬即逝。


    鳶命一隻手撐著頭,漫不經心地朝屋內的人打了個招呼,“嗨~”


    所見所聞讓少年呼吸停滯。


    此刻,月神降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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