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淮在光榮退場之後,就開始了他的清醒夢之旅。


    此刻,他正坐在一片寂靜的廢墟之中,看著眼前的三個人,準確的來說是一個老頭,一個渾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袍青年,還有一個被動在冰塊裏的叛逆熊孩子,其實周圍還是有很多人的,隻不過他們已經躺下了。


    既然是清醒夢,那麽在一定範圍內,時淮是可以控製的。


    所以他給自己泡了一杯熱可可,喝了一口,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就算是在夢裏他也泡不出店長的味道。


    搖頭歎氣了一會兒,繼續看向對峙的二人。


    “何必要做到這個程度。”


    老頭與其說是質問,倒不如說是無奈的歎息,略顯沙啞的聲音在這空蕩蕩的廢墟裏格外響亮。


    黑袍青年歪了歪腦袋:“你都把我送給你的寶貝兒子了,他造反我隻能跟著咯。”


    “你明白我在指什麽。”


    “誒~”青年語調緩慢,拖拽著的尾音微微上揚。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是要殺了你的。”他指了指身後,“首領還在看著我呢。”


    冰塊裏的人還保持著被凍住之前的神態,他的麵目猙獰,瞪大的雙眼中是抑製不住的暴怒,即使被凍住了,也是可以嚇哭小朋友的存在,時淮順手給他的臉打了個馬賽克。


    老人看著青年顧左右而言他,無奈地鬆開了手中的手杖:“如果你是這麽想的,那就來吧。”


    “真過分啊,把我的首領凍住之後再投降什麽的,也太狡猾了吧,你是不打算付工錢了嗎?”


    青年的聲音仿佛受到天大的委屈一般,手裏的劍卻毫不猶豫地架在老頭的脖子上。


    “那我隻能……”


    老頭閉著眼不搭話,青年突然轉身刺向自己口中的首領。


    叮——


    閉著眼睛的老頭總算舉起自己的手杖,橙色的火焰溫和地包裹著這把弑主的劍。


    青年的嘴角上揚:“叛變了。”


    老頭臉上還帶著複雜,青年可不會再給他放嘴炮的機會了,以各種刁鑽的角度攻擊著自己剛才還在心心念念的首領。


    他無差別攻擊著周圍的一切,老頭在一片刀光劍影中一邊護著自己的兒子,一邊還要護著周圍的幸存者,死活不願意攻擊,最後逐漸顯露出疲態。


    坐在一邊的時淮突然有點同情那個老頭了,他和恭彌打的時候,好歹還不用顧忌這麽多。


    青年越打越瘋,到最後直接像抽風了一樣邊打邊笑了出來,他的出劍速度越來越快,老頭的身上開始出現一道又一道劍痕,抓住老頭一瞬間防守的漏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向了被冰封的少年。


    噗嗤——


    領口的繩子鬆動,衣袍連帶著帽子一起,從原本隻露出的下巴,緩緩劃過鼻尖……


    接下來的畫麵不利於熱可可消化,時淮給自己戴了個全黑墨鏡,捧著杯子沉默地聽著青年交代遺言。


    大概意思可以分為兩點,一是老子不跟你幹了,二是如果老子活下來定斬你全家,就很普通的嘍囉發言。


    嗯,就是這樣。


    麻溜兒地揮了揮手,眼前的場景又變成了一張照片,時淮在犄角旮旯裏翻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個空盒子準備放進去。


    “kufufufu……”


    嗬,他就知道,自己向來少做夢,但凡做了,十次裏麵九次都會長出一株鳳梨。


    這次不是什麽奇怪的房間了,兩人出現在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樹下,放眼望去是一片參差不齊的青草地,上麵長滿了白色的蒲公英,連空氣都以一種高亮度高飽和的形式存在著,大概就跟p圖加了個奶油濾鏡差不多吧。


    不過鳳梨頭多少是把他的喜好拿捏住了,觸感真實的風,還有香味醇厚的熱可可。


    時淮一點都不帶猶豫地扔掉了自己手裏的那個,捧著鳳梨頭隨手遞過來的咖啡杯席地而坐。


    嗯~店長的味道。


    “所以呢,你又來做什麽?當我這裏是電影院嗎?”


    鳳梨頭站在他身後,背靠著樹幹,他打量著手裏的照片,上麵的畫麵定格在某位嘍囉的臉上,而這張臉的主人……


    瑰麗的異瞳看向時淮,回了個似是而非的問題:“不擔心我下毒嗎?”


    眼前人不管是身體還是記憶都透露著古怪,亂七八糟的像是被拆開又拚好的手辦娃娃,不過用好了,也許會是個不錯的傀儡。


    時淮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拿起碟子裏的點心咬了一口,然後又嫌棄地丟了出去。


    鳳梨頭挑了挑眉,他記得上一次時淮也是這麽嫌棄他幻化出的點心的,明明都是按照時淮記憶裏經常吃的捏造出來的。


    時淮給自己捏了個無糖小泡芙:“你見過哪個病人喜歡吃藥的?”


    時淮平時攝入和消耗的能量並不守恒,大多數能量在流入他體內之後會莫名其妙地存起來,隻會有很小一部分作用於身體機能,如果某一部分出現損傷時,儲存的能量才會分出一部分,但依舊控製在最低標準,這也是時淮每天犯困,卻又可以強製清醒的原因。


    高能量食物會讓他精神一點,可惜他大多都吃膩了。


    “哦呀?”鳳梨頭對時淮主動爭奪夢境主權捏泡芙的行為感到驚訝,他像是嘲諷,又像是在警告,“靈魂殘缺的人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或者說……你連人也算不上。”


    時淮自動屏蔽了他的垃圾話,食指輕輕敲了敲麵前的碟子。


    “那麻煩請給我來一份鳳梨炒飯還有鳳梨酥,飯後甜點要鳳梨沙拉,如果可以的話再給我準備點菠蘿派我刷著鳳梨醬吃,正好我也懶得自己來。”


    鳳梨頭眼角抽動,臉上掛出一抹勉強的微笑:“ku……”


    打斷施法:“少糖,謝謝。”


    “你能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靠得就是這麽一張刁鑽的嘴?”


    停留在鳳梨頭指間的照片有了扭曲的跡象。


    “不是啊。”時淮身體微微後仰,抬頭掃了一眼身後的鳳梨葉子,“靠得是我每天傷春悲秋的心態,不然早該笑死了。”


    鳳梨頭的笑臉終於又裂開了,不過隻裂了那麽一瞬間,又恢複了初見時假意溫柔的模樣。


    他擺弄著照片:“看來你這次睡得很熟嘛。”


    要知道每次他一來時淮基本就跑了,哪兒會像這次一樣看到一段相對完整的記憶,還是一段十分有意思的記憶。


    能不熟嗎?打昏迷了都,現在扇他兩個巴掌都不帶清醒的。


    “kufufufu……”鳳梨頭明顯是通過夢境察覺到了時淮的想法,“被收拾的真慘呢。”


    時淮仰著的腦袋又低了回去,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給他,垃圾話互懟那麽一兩句就夠了,說多了跟菜雞互啄一樣,沒品。


    “……”


    鳳梨頭終於還是幻化出一把三叉戟,麵帶笑意地給時淮穿了個透心涼。


    “有事快說,三番兩次擾人清夢,你很煩啊。”


    說了半天沒一句有用的。


    時淮壓根沒把那根三叉戟放在眼裏,任由它透過身體,連個洞都沒留下。


    “真是可怕的定力。”


    異色的寶石中染上了幾分誘惑,連帶著寶石主人的語調都開始變得曖昧:“要來跟我締結契約嗎?我可以幫你修補……”


    可惜美人的媚眼拋給了時淮的後腦勺。


    “過,還有嗎?”


    他暫時沒有成為魔法少女的想法,肯定都是些不平等條約,鳳梨變態人長得……還行,想得也挺美。


    “……你可以換個稱呼。”


    “那偷……”


    “骸。”


    “嗯,還有嗎?”


    屁大點事,反正盒子一鎖出去估計又忘了。


    “……”


    如果不是對時淮的身體和腦子裏的東西還算感興趣,名為骸的少年真想現在就讓他長眠不起。


    “總有一天它們會將你淹沒。”骸鬆開了手中的照片,一縷清風將它送回到時淮的眼前,“那時候,你也許會哭著來求我也說不定。”


    將本就屬於自己的一部分強硬鎮壓,等積累到某一臨界值的時候,反噬而來的風暴隻會將殘破的靈魂撕得更碎,不知道那個時候,他是否還會像今天一樣雲淡風輕?


    骸也沒想著一次成功,光是那張照片的價值就足夠引起他注意了,不過是花點時間,他有的是耐心。


    時淮一邊將照片鎖起來,一邊淡淡地回道:“是麽,那我還挺想見你一麵的。”


    他不想聽骸的那些彎彎繞繞的垃圾話,主動脫離了夢境,骸看著地上空空如也的杯子,輕笑了一聲。


    “kufufufu……那就稍微期待一下吧。”


    昏迷的人強製清醒總會留點後遺症,時淮敲了敲犯疼的腦瓜子。


    這個鳳梨頭也忒損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廢墟對峙的畫麵,尤其是那個頂著和自己差不多一張臉的青年,在時淮腦子裏來來回回死了幾十上百遍,上麵密密麻麻的寫著某人名字的彈幕也跟著一起滾了幾十上百遍。


    黑金的雙瞳短暫的失去了高光。


    謝謝,已經被淹沒了。


    “骸嗎……”


    來曆不明的家夥,偏偏還是時淮最苦手的幻術師,他現在最多也就能做到強製清醒。


    時淮之所以會在夢裏心平氣和地聽骸說著廢話,主要是因為那裏不是他的主場,如果放在現實,他就是搶了雲雀恭彌的拐子也要上去抽死這個說話拐彎抹角還喜歡亂翻的家夥。


    少整那些虛的,大家真刀真槍的打一場不好嗎?


    他又看著天花板發了好一會兒呆,忽然坐起身看向門口:“想進就進來吧。”


    空氣安靜了片刻,吱呀一聲,病房的門被打開了,時淮眉毛輕挑,這還真是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呢。


    “持田前輩?”


    時淮感覺自己已經有八輩子沒見這位劍道社的主將了。


    “你怎麽會在這?”


    “咳……”持田劍介左手虛握著拳頭擋在嘴邊,義正言辭道:“過來看看劍道社裏我最看好的社員。”


    時淮直接回了一個你在逗我的眼神。


    “好吧,我就是、那個……出來散步順道過來看看,然後順便給你送點慰問品。”


    持田劍介將進門起就藏在身後的東西拿了出來,時淮視線落在他的右手上,表情越發遲疑:“你探望病人就送刀?”


    “什麽啊!”持田聽了直跳腳,“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托老爹鍛造的劍!”


    “所以你出門散步還帶把劍?”


    一段時間沒見,持田劍介光禿禿的腦袋上終於長頭發了,他別扭的抓了兩把本就不長的頭發,才像是放棄掙紮了一般,又把手裏的劍往前探了探。


    “專門照你那把竹劍的規格打的,你愛要不要。”


    時淮說不心動肯定是假的,而且在持田劍介把劍一拿出來的一瞬間他就看出來了,但是這位屑前輩突然過來給他送劍?怎麽看都像個詭異故事吧!


    還是說鳳梨頭已經強到隔著夢境給他下幻術了?


    看時淮遲遲不接,持田劍介直接把劍扔到他腿上:“都說了是專門給你的了……”


    “為什麽?”但凡換個人送他,時淮都不會有這個疑惑。


    要知道持田劍介連個練習用的木劍都舍不得給他,結果反手就給你量身定製了一把真家夥,您看合理嗎?


    如果真有什麽想要的,那就隻有劍術了吧。


    “可我真的教不了前輩。”


    “這個我當然知道。”持田劍介雙手抱胸,麵帶不爽 ,“有那麽一手帥氣劍術,連把像樣的武器都沒有,你還是不是個劍士?”


    “而且,有那個實力就給我亮出來大殺四方去,老藏著掖著幹什麽?”他看向時淮的眼神充滿了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時淮不明所以:“殺誰?”


    “沒讓你殺誰,是讓你把身為劍士的一麵都亮出來!”


    “所以……”時淮眼神複雜,“你送劍就是為了讓我多出去幹架?”


    持田劍介仔細想了一下,這麽說好像也沒毛病,點了點頭:“差不多。”


    “你圖啥?”


    “帥啊!”


    時淮又一次露出了你他媽在逗我的眼神。


    “少廢話。”持田劍介指了指躺在時淮腿上的劍,看樣子還有一點躍躍欲試,“你先拔出來看看。”


    時淮說不上現在是什麽心情,感覺跟地鐵裏看手機的老人差不多。


    在持田劍介的再三催促下,時淮握住劍柄稍微拔出來一截,劍身被打磨得很平滑,一點細微的瑕疵都沒有,他甚至可以透過鏡像數數自己有多少根眼睫毛。


    看不出用了什麽原料,上手很輕,相比普通的銀白色劍刃,他手裏這把要相對暗一些,不過看劍刃上時不時閃過的寒光,時淮可以肯定這是一把好劍。


    “我記得前輩家裏好像是開道場的吧?”時淮再次看向滿臉期待的持田劍介。


    練劍和鍛劍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就憑這把劍,隻是開一個小小的劍道館,反而埋沒了持田家的手藝。


    持田劍介耷拉著嘴角:“你看咱們這地方,像是需要鍛造師的樣子?”


    拋開並盛居民安居樂業,少有人練劍不說,鍛造一把好劍所需要的原料、時間和工藝都是有著嚴格的規定的,光造價就不是普通居民能承擔的起的。


    更何況他家老頭子倔得跟頭驢似的,根本看不上那些業餘的劍道愛好者,普通的劣質品他也不願意去鍛。


    這次還是因為自家兒子沒日沒夜畫了那麽多套設計圖,還十分上心的挑好了原材料,倔老頭才稍微提起了一點興趣,硬要說的話,這把劍其實是父子倆一塊鍛出來的。


    “就這麽送我了,你老爹不會打斷你的腿嗎?”


    聽持田的語氣,他老爹應該挺重視自己作品吧。


    “你不懂。”持田劍介隻是盯著那把劍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又開始亢奮起來,“來來來,砍我一下試試,就像上次那樣!”


    時淮呆了片刻,用裹著劍鞘的劍猶猶豫豫地抵在持田劍介那條曾經差點被他砍斷的脖子上。


    持田劍介一把推開,抬起胳膊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不是這樣,是那個啊!就是上次……”


    颯——


    嘰嘰喳喳的聲音戛然而止,寒劍入鞘,時淮抬眼看著眼前比他大了兩歲的少年。


    持田先是瞳孔放大,然後又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喘起了粗氣,顫顫巍巍地樣子完美複刻了上一次決鬥的反應。


    唯一不一樣的,就是在他反應過來之後又站了起來,激動地一巴掌拍在床頭的欄杆上。


    “對對對,就是這個感覺,太帥了!”


    眼冒青光的模樣像極了餓狼發現野生的花姑娘,時淮不動聲色地後仰了一點點,指了指床邊擺放的椅子示意他先坐下,明明嚇得兩腿發顫還要硬站起來,他真怕持田一個不穩給他栽過來。


    持田坐在椅子上,又開始巴拉巴拉的停不下來了,短時間內的腎上腺素飆升使得他麵色有些紅潤,嘴裏還叫著讓時淮再給他來一下。


    時淮看著前麵的白牆兩眼放空,見過菜的,也見過愛玩的,他真沒見過這種又菜又愛玩的。


    實在被持田吵得不耐煩了,時淮又賞了他一發拔刀斬,覺醒了奇怪屬性的劍道社主將這才帶著心滿意足的神色走出了病房,領走還不忘回頭說一句:“對了,有空來道館玩啊,我老爹說想親眼看看讓我鬼迷心竅的是個什麽人。”


    你老爹挺會說話。


    病房又恢複了久違的清靜,時淮垂眸,輕撫著刻著暗紋的黑色劍鞘。


    “有什麽事嗎,裏包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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