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請稍等一下。”


    聽到敲門聲,沢田奈奈放下洗到一半的碗筷,擦幹淨雙手,才麵帶微笑地拉開了門。


    看到站在門口的人,笑容中不由得帶上了幾分驚喜:“是時淮呀,來找阿綱的嗎?不過他剛剛已經走了。”


    “不是的,奈奈阿姨。”時淮微微側身,身後比他矮了差不多一個頭的孩子出現在沢田奈奈的視線中,“這孩子有事找阿綱。”


    那孩子大概八九歲左右,懷裏抱著一本厚厚的紅皮書,留著淺棕色碎發,清澈透亮的眼睛偶爾會浮現點點星光,裏麵仿佛容納了一整個玫瑰星雲。


    “奈奈阿姨您好,我是風太。”


    由於還沒到變聲期,風太的聲音十分稚嫩,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甜美,再加上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沢田奈奈眼中流露出溫柔到快要把人融化的暖意。


    算不上細嫩的雙手分別搭在時淮和風太的肩膀上,她輕擁著兩人:“既然是阿綱的朋友,那就進來坐坐吧。”


    “阿綱要到放學才能回來。”沢田奈奈將兩人引到沢田綱吉房間門口,對著裏麵的小嬰兒微微一笑,“你們先好好玩,我去準備點心。”


    “奈奈阿姨……”


    “啊啦,時淮不用拘束,家裏有專門準備少糖的點心,有什麽想喝的嗎?除了茶葉還有果汁和汽水哦。”


    “謝謝,和往常一樣就好。”被那樣高興的目光注視著,時淮怎麽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除了雲雀淮彌,時淮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單純因為他的到來而滿眼歡喜,雖然她們歡喜的根本原因不太一樣。


    沢田奈奈笑著看向一旁的風太:“風太呢?有什麽喜歡的嗎?”


    “和時淮哥一樣的就好,謝謝奈奈阿姨。”


    風太就不像時淮那麽拘束了,他朝沢田奈奈甜甜一笑,甚至還主動提出要去幫忙。


    沢田奈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哪有讓客人幫忙準備點心的道理,不過風太真的不打算要一些甜一些的東西嗎?”


    要知道她每次給時淮準備的點心都沒怎麽放過糖,小孩子應該更喜歡甜一點的吧?


    “沒關係的,時淮哥的廚藝和挑食程度在並盛範圍內都是可以排進前三的,跟著時淮哥選絕對沒問題。”


    風太將抱在懷裏的書頁翻開:“而且奈奈阿姨的廚藝排在第二哦,超厲害的!”


    沢田奈奈被風太誇得有些害羞,她擺了擺手,哼著小調去樓下準點心去了。


    “真難得。”沢田奈奈離開後,裏包恩也打開了話匣子,“你今天居然主動找過來了。”


    時淮坐在他對麵,仔細觀察著小嬰兒的一言一行,然後滿臉晦氣的移開了視線。


    “看來這次不是你搞的鬼啊。”


    逃學路上突然被路易拉到它家,時淮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在一隻吉娃娃的狗窩裏撿到一個九歲小孩時的心情。


    路易就是那個喜歡欺負兔子的吉娃娃。


    而且這個少年貌似還不簡單,被一個小有名氣的黑手黨家族從意大利硬生生追到了這裏,其實風太是不在時淮的愛幼範圍內,不過這孩子有個天賦技能——撒嬌。


    裏包恩蹙著眉,用列恩手帕擦了擦眼角莫須有的眼淚:“原來我在你心裏就是這樣子的嗎?”


    “隻會比這更爛。”


    外麵追捕風太的那個什麽多特家族都比裏包恩順眼,雖然人多了點,但隨時都可以清理掉。


    “你現在好像不怕我了?”裏包恩突然問了一句。


    時淮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想想你自己都做了什麽。”


    每天cosy不重樣,胡說八道張口就來,還時不時抽兩下風,最開始的殺手形象早崩沒了。


    裏包恩沒說話,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時淮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後撤一步,驚疑不定地看著對麵的小嬰兒。


    槍聲再次響起,隻是這一次槍口對準的不再是沢田綱吉。


    “說起來我真的很好奇你中了死氣彈會怎麽樣。”


    大意了,沒閃!


    時淮倒地前隻有這麽一個想法。


    多年以來積累在他體內的能量突然決堤,有什麽在不停衝刷著他的大腦,在到達臨界點的某一個瞬間,名為理智的弦終於繃斷了。


    他應該是有後悔的事的,可他後悔什麽呢?


    時淮感覺到有什麽濕熱的液體濺到臉上,他有些遲鈍地眨了眨眼,發現自己正一絲不掛地跪坐在地上,或者說周圍的人就沒有一個穿衣服的。


    四周一片昏暗,僅有兩根蠟燭照亮了他麵前一塊小小的地方,被他掐住脖子的成年男子滿臉癡迷地望著他,右肩傳來一陣火辣辣地刺痛,時淮手下發力結束了男人的生命,看著自己明顯小了一圈的手有些呆愣。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耳邊傳來尖銳的笑聲,時淮抬頭,恰好看見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癲笑著紮穿了自己的心髒,成年男子的下半身早就被捅成爛肉,兩人的鮮血浸潤著女孩深棕色的發絲。


    他沒由來的感到窒息,起身拔出了插在女孩胸口的水果刀。


    不遠處被綁在床上的少年忍瑟縮了一下,繩子摩擦著血肉,讓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時淮像個聲控的娃娃,哪裏有聲音,他就會下意識看向哪裏。


    少年有著亞麻色短發,被綁住地那雙手十分漂亮,就連時淮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突然,他舉起水果刀,切斷了綁在少年身上的繩子。


    “要走要留隨便你。”


    時淮收回視線,隨手打翻了蠟燭,在逐漸明亮的房間中劃開了自己的喉嚨,失重感逐漸包裹全身。


    “哦呀哦呀,又被打暈了嗎?”


    略帶笑意的嗓音如同被融化的巧克力,不動聲色地流入時淮的耳朵。


    時淮緩緩睜開雙眼,漫天星河映入眼底,他舉起右手往上探了探,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他坐起身,手是正常的手,不正常的是手裏呈不規則放射狀的透明晶體,它就那麽靜靜的躺在時淮手心,像個小夜燈一樣散發著淺淺光輝。


    骸坐在小船的另一頭,妖豔的異瞳注視著時淮的一舉一動。


    “原來你喜歡這種東西?”


    時淮隨手地把星星扔到水裏。


    “我隻喜歡沒有嘴的鳳梨,有嘴的那是鳳梨妖精,還有……”時淮一劍劈到他的鳳梨葉子上,“你有完沒完!”


    一天到晚翻翻翻,你是八婆嗎?


    骸的三叉戟同樣朝時淮刺了過去:“我也喜歡你沒嘴的樣子。”


    兩人的武器同時穿透了對方的身體,一絲痕跡也沒留下。


    時淮張嘴怒罵了兩句,突然發現沒聲音。


    “……!”


    鳳梨妖精你是不是玩不起?


    看著時淮張牙舞爪了半天卻死活發不出聲,骸的嘴角的笑容又擴大了幾分。


    時淮氣得牙癢癢,幹脆背過身看起了風景,眼不見心不煩。


    上次是一望無際的草,這次是一望無際的荷花,他把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朵荷花取名為“骸不搖蓮”。


    死八婆遲早長針眼。


    下一秒那朵荷花就突然枯萎了。


    哇,骸枯了。


    “kufufufu……”銳利的尖刃突然從胸口刺出,“任性的孩子是會被討厭的。”


    時淮戳著枯萎的蓮花:“討厭你別來啊。”


    大概是時淮說不了話的時候更氣人,所以骸又給他解禁了。


    “這次可是你主動請我來的。”骸悠閑地挑弄著一旁探出頭來的花瓣,仿佛就是單純的過來看戲一樣。


    他剛開始確實有點驚訝,不過這種情緒也沒有維持多久。


    世上有那麽多人,總會有幾個人的靈魂是可以高度契合的,無意識拉對方入夢雖不常見,但也不是沒有。


    他第一次的時候也是無意中才把時淮拉進來的。


    時淮靈魂的獨特性讓他能與大多數幻術師意念相通,同時又會因為靈魂不夠完整而陷入弱勢的一方,再加上強橫的肉體,簡直就是個天生的傀儡,任何一位見到他的幻術師都不會輕易放過。


    骸隻是發現得比別人早一點罷了,在他看來,時淮能活到今天簡直就是個奇跡。


    這麽說也不太對,畢竟在剛剛的夢裏,時淮已經死了。


    就是幼年的時淮似乎和現在有些不太一樣。


    他眯著眼打量著時淮,看似溫柔的笑意從不及眼底,狀似關心地提醒了一句:“再不醒的話那邊就要亂套了。”


    時淮身形微僵,也不離開,看水看花看星星,就是不看身後的人。


    察覺到時淮的想法,骸忍俊不禁,“哦呀哦呀,這還真是……”


    沒說完的話反而更讓人感覺意味深長。


    少年有著不同於普通人的獨特,無論是笑意吟吟的眼神,還是無意拉長的語調,總會讓人想到遙遠伊甸的毒蛇,讓人無論如何都親近不起來。


    時淮摘下枯了的骸不搖蓮,一把扔過去:“閉嘴!”


    他不就是害怕像兔子綱一樣失控爆衣裸奔嗎?


    裏包恩也是,這個家夥也是,能窺探到他內心的人都去死吧!


    時淮身上的怨氣都快要凝成實質了,盯著水麵的樣子像極了要向水鬼索命的普通人。


    貌似提到了一個不得了的名字呢。


    骸若有所思的盯著背對自己的人,想看看時淮是否會透露出別的信息,誰知時淮像是瞬間就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腦子裏隻剩下一個想法。


    敢擾亂並盛就宰了你們。


    “為什麽你們這群裏世界的人總要一個接一個往並盛湊呢?是怕死不夠幹淨有人找你們鞭屍?還是怕造孽太多入不了輪回?”


    骸一點都沒被時淮冰冷的語氣嚇到,反而是少見的顯出一抹嫌惡:“請不要把我和黑手黨混為一談。”


    “誒?”時淮歪了歪腦袋,眼中的情緒逐漸被慵懶的笑意掩蓋,“那骸和那位被譽為「北意大利最恐怖的毀滅自己家族的凶手」又是什麽關係呢?”


    漫不經心的語調就像是在問朋友現在幾點了。


    “誰知道呢?”骸依舊帶著他那迷惑性的笑,讓人猜不出他的情緒。


    時淮臉上絲毫沒有被糊弄時的不耐,暗金近墨色的眼瞳與那隻寫有“六”字的猩紅寶石交相輝映。


    “可是你剛才的眼神變了呢,在我提到輪回的時候。”


    他仿佛收起了所有的鋒芒,略帶疑問的口吻讓他接下來說出的話都帶著微微上揚的尾音:“六道骸?”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六道骸稍微驚訝了一瞬,然而不等他說些什麽,時淮懶散到近乎柔軟的聲音再次傳來。


    “地獄的光景和人間比起來怎麽樣?”


    “你是在找那個小嬰兒嗎?”


    “還是在找別的什麽人?”


    “你現在在哪裏?”


    “你來了。”


    “對吧。”


    每一個問題都不急不緩,到後來漸漸變成了簡單陳述句。


    時淮第一次如此平和而專注地看著他,略顯稚嫩的臉上露出一抹人畜無害的淺笑:“小心不要被我找到哦。”


    直到時淮的身影消散,六道骸才驚覺自己的脈搏不知何時被牽動加速了。他低頭,水中倒影的麵具似乎被撬動,宛若死水的眼睛深處隱隱有別的東西在翻滾,他伸手捂住了那一抹豔麗的紅。


    被打了個猝不及防呢。


    “這還真是……kufufufu……”


    不同於調侃時的虛偽纏綿,六道骸身上似乎多了幾分生人該有的色彩。


    “那就來找我吧。”


    當你我彼此凝視之時,誰才是真正的深淵?


    深淵時淮表示:嗚嗚嗚我不幹淨了……


    你知道一睜眼就躺在人家床上,身上還穿著床主人的衣服到底意味著什麽嗎?


    看到巴不得把自己埋在床底下的時淮,沢田綱吉有些無奈的揪了揪被角:“好歹留個縫用來喘氣吧?”


    裏麵的人似乎聽進去了,真就留出一個縫隙。


    時淮也不想這樣,問題是沢田綱吉的房間裏除了他和沢田以外,還有裏包恩和風太。


    還有山本武、獄寺隼人、碧洋琪、三浦春、一平、藍波……


    “好啦。”沢田綱吉隔著被子拍了拍時淮,“這樣下去傷口會裂開的。”


    時淮伸出一條胳膊到處摸了摸,發現什麽都摸不到後又縮了回去。


    “……我的劍呢?”


    “那、那個啊……”沢田綱吉眼神飄忽了一陣,突然大聲道:“時淮!等你傷好了我們再一起去遊樂園玩吧!”


    “所以我的劍呢?”


    沢田綱吉求助地看向周圍的人,眾人對視了一會,像是商量好了什麽。


    “那時淮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棒球社玩玩?”


    “喂!臭……咳,時淮,呃……據說動物園出現一隻渡厄鳥,我可以勉為其難的帶你去看看……總、總之你先給我好好養傷。”


    “雖然小春的夢想是成為阿綱同學的妻子,但是小春也很喜歡時淮,所……所以……”


    “順遂,身體安康!”


    “小弟快起來,藍波大人要吃糖!”


    “行了!”這話時淮是越聽越不對勁,他猛地掀開被子,“我又不是要……”


    突然發現所有人都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注視著自己,嚇得時淮又想躲回去。


    沢田綱吉撲上來一把抱住時淮,山本武和獄寺隼人分別鉗製住他的雙臂,時淮臉一黑,抬腳就要把人踹開。


    “時淮哥~”


    風太睜著濕潤的大眼睛,眼角微紅,說話還帶著鼻音,比起撒嬌更像是受了委屈。


    時淮愣了一下:“怎麽了?別哭啊。”


    三浦春趁機將時淮脖子上滲血的繃帶解開,抓緊時間上藥,就是那個表情悲傷的更像是在給屍體斂容。


    感受到時淮不再掙紮後,沢田綱吉抬頭看了一眼,發現時淮的眼神中全是死寂,正滿臉麻木地看著天花板。


    “我們不知道時淮身上發生過什麽,所以也沒資格勸你放下,可是……”


    他慢慢鬆開環在時淮腰間的胳膊,棕色的大眼睛裏全是悲傷和乞求。


    “之前那麽久時淮不是都堅持下來了嗎?或許隻要再堅持一下,你所期盼的事情就會發生了呢?不要用這種方式草草結束自己的人生啊!”


    “不是,你等會兒。”


    時淮突然回神,輕而易舉地掙脫了山本武和獄寺隼人的鉗製。


    他捏了捏眉心:“誰說我要草草結束自己的生命了?”


    房間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可、可是……”


    三浦春欲言又止,沢田綱吉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這才仔細觀察著時淮的表情,發現沒什麽異常之後緩緩鬆了一口氣。


    他安心似的笑了笑:“原來是誤會啊,太好了。”


    這被眾人圍攻的感覺,竟詭異的熟悉。


    時淮下意識先鑽進被窩,露出一個腦袋,滿臉警惕地盯著一旁看戲的裏包恩。


    “所以,那之後發生了什麽?”


    裏包恩看著時淮現在的反應,眼中劃過閃過一絲笑意。


    “你一個人解決掉了多特家族派來追捕風太的所有家族成員,並且在掐死最後一人之後打算自刎,被阿綱他們阻止了。”


    說到這裏,裏包恩罕見的正了正神色:“抱歉。”


    時淮後續的失控是他沒有想到的。


    然而時淮在意的不是這些,他幽幽地盯著裏包恩:“還有嗎?”


    裏包恩突然勾起嘴角,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隨後他扶起帽簷。


    “白色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靜啊時淮!這樣下去傷口又會裂開的!”


    嗚嗚嗚沒臉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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