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疑惑存在了顧莞寧心中兩世,但如今問出了口,又覺得其實並不是很重要。


    她生得其實挺像顧致禮的,若不是顧致禮的孩子,又能是誰的呢?


    但她還是將這個“疑問”給問了出來,無他,隻是為了說服母親離開顧致禮。


    尤氏欲言又止。


    顧莞寧道:“母親,我已為人妻,不是小孩子了。”


    “母親嫁過來三年,我三歲。”


    “所以從前的時候,顧家人都說我是野種,我也自卑於‘野種’這個身份,被打被罵不敢還手。”


    “可是母親,我是嗎?”


    尤氏禁不住淚流滿麵道:“你不是,你當真不是。”


    “你是他的孩子,你一直都是他的孩子。”


    “那時李氏剛剛過世,吳欽外派做官,他便......強迫了我。”


    “是吳家人親自將他帶過來的。”


    “那時他們用你外祖家的性命要挾我,我求死不能。”


    “我有了你,吳欽回來,撞見了這一幕,知曉原委過後,便要同他拚命。”


    “我們二人約定要逃走,要離開這裏。”


    “可還是被他抓了回來。”


    “他憤怒,幾欲殺了我,但他還是娶了我。”


    “他對外說你是他的女兒,可他從來都不信,便是因這一樁事。”


    “哪怕我與他百般解釋,哪怕你長得像極了他,他也還是不信。”


    “嬌嬌,都是娘害了你。”


    這是尤氏一直不願意揭開的往事,如今複盤,隻更覺痛苦。


    顧莞寧握著尤氏的手說:“母親,不怪你,你原也是受害者。”


    “母親,你能告訴我,你愛他嗎?”


    尤氏不住的搖頭。


    在顧府這麽些年,早便將她最初的愛意給磨光。


    哪怕最初的時候,她那時也不知他的身份。


    若知曉,她定然會躲他躲得遠遠的。


    “那母親,你聽我的,往後若可以, 便離開他吧。”


    尤氏心神一震。


    “好孩子,別說傻話,他是什麽身份,哪怕你當真進了宮,你也不是偌大顧府的對手,娘在這裏,起碼他不會當真對你做什麽。”


    “若實在不成......”


    尤氏眼中閃過一抹狠厲,“好孩子,你不用管娘,隻要你好好的,娘如何都可以。”


    顧莞寧舒了一口氣,隻要她娘不喜歡顧致禮,那一切便好說。


    隻要顧家倒台了,母親自然會離開顧致禮。


    尤氏又問顧莞寧,“肅王那邊......”


    肅王待顧莞寧不好,這尤氏是知道的,雖然顧莞寧回門那日裏顧致禮不讓她去見嬌嬌,但她也從下人的口中知曉,嬌嬌是一個人回來的。


    而今肅王府的吳太妃和李側妃更是用那樣惡毒的法子要陷害嬌娘,即便吳太妃死了,李側妃被貶去了家廟,但還有肅王呢。


    從顧致禮身上,尤氏便知男人是最會殃及池魚的。


    哪怕她家嬌娘是無辜的,隻怕肅王也會將這筆帳記在嬌娘的身上。


    “母親,皇上說了,會讓我們和離。”


    說到皇帝,尤氏又有些擔憂。


    “你和皇上......”


    “母親,女兒知道你要說什麽,母親還記得阿九嗎?”


    尤氏當然記得,那時候太後讓她帶著顧嫣然和顧莞寧一同去到天水山上,其實她就不是很情願。


    太後想要顧嫣然和皇上培養感情,幹她女兒何事?


    隻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帶著她們一同過去,也沒將大人內心的這些小九九告訴嬌娘。


    那時候嬌嬌才六歲,第一次出門,也是滿心歡喜。


    後來嬌娘讓她去救人,她這才知道嬌娘和李昭之間的關係已經格外親近了。


    雖然嬌嬌是小女孩心性,但顧致禮這對兄妹肯定不這樣想。


    所以自那日起後,她便將嬌嬌給拘在了房中,直至離開。


    所以方才見到皇帝帶著嬌嬌回來,尤氏覺得驚訝,又不是特別的驚訝。


    “母親,倘若我進宮的話,你會支持我嗎?”


    尤氏想說宮裏不好,但看著女兒堅持的目光,她有幾分猶疑。


    顧莞寧道:“母親不爭不搶了一輩子,可到頭來,隻能一輩子屈居人下,被人強迫威脅,我不想過母親那樣的生活,我想去爭、去搶,去做人上人,去做掌控別人人生的人。”


    “去......保護母親。”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不急不緩,溫和而有力量,眸光更是出其預料的璀璨。


    尤氏怔了怔,第一次發覺女兒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受了委屈,會躲在她懷中哭泣,問她為什麽的小女孩了。


    她說她要去爭去搶,要保護她。


    尤氏一顆心似忽然被刺了一下,原本這應該是她這個母親應該做的,是她沒有保護好女兒。


    “好,你想做什麽就去做,母親會支持你的。”


    尤氏含笑看向顧莞寧,“餓了吧,母親去給你準備一點吃食。”


    顧莞寧眯了眯眼,“我要吃母親親手做的桃花酥。”


    “好。”尤氏道:“還有豆腐乳,糯米涼糕,黃魚羹,都是你愛吃的,我們嬌嬌在肅王府都餓瘦了,母親要好好給你補補。”


    尤氏出身寒門,自小便有一手好廚藝。


    母女二人在相府的時候,尤氏便經常親自下廚做飯給顧莞寧吃。


    若沒有相府的其餘人,母女二人的生活其實過的還是挺好的。


    平靜而美好,是尤氏最喜歡的。


    尤氏這個人沒野心,她從前覺得隻要自己足夠忍耐,忍到顧莞寧成婚了,一切便就好了。


    但事實證明好像並不是這樣。


    歸根到底是她無能。


    顧莞寧道:“也不要太多,我就想讓母親多陪我一會兒。”


    “哎好。”尤氏連忙應下。


    尤氏去忙著給女兒做菜,顧相也過來了。


    顧致禮看著尤氏忙前忙後,頭一次軟了神色,“桑葵,先前是我態度不好,我仔細想了想,肅王府確實對阿寧不好,她既然回來了,便將她好生安置著。”


    “往後阿寧的婚事都由你做主,必定給她挑選一個如意郎君。”


    “便是她不想那麽快成婚,相府也可以一直留著她,本相也不會讓人隨意說她。”


    “桑葵,你看這樣好嗎?”


    尤氏麵上的笑意淡了淡,“相爺,我覺得這樣不好。”


    “皇上喜歡阿寧,阿寧也喜歡皇上,她想進宮。”


    顧致禮氣笑了,“她什麽身份,她想進宮便進宮嗎?”


    尤氏道:“不是還有你嗎?”


    “你堂堂相爺,朝中第一權臣,你的女兒,想要進宮都不成嗎?”


    “還是說,她的女兒進宮就成,我的女兒進宮就不行?”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顧致禮的原配發妻。


    顧致禮還是頭一次從尤氏的口中聽到如此尖銳的話語,聞言不由愣了一愣。


    這些年的尤氏似被磨平了所有的性子,她不哭也不笑,像一個麻木的人,用她的平靜來對抗他。


    他愣神的這會兒功夫,尤氏忽然就哭了。


    “也是,在相爺的心中,她素來都是最最端方懂事能容人的。”


    “可相爺怎知,當初她私底下對我百般為難,甚至為難我的家人,就是為了讓我知難而退。”


    “她甚至在我的家中放了火,我險些死去。”


    “這些年相爺總怨我,你怎的不想想,我有的選嗎?”


    “我這樣一個普通人,想要活命,不行嗎?”


    手中的菜刀忽然掉在地上,砸到尤氏的腳上,她疼出了眼淚,用幽怨的目光看向顧致禮。


    就是眼前這個男人,毀了她一輩子,他強迫她,讓她生下了女兒,偏又不好生善待她的女兒。


    顧致禮走近前來,連忙去看她的腳。


    尤氏縮了回去,卻被他強硬的拽住。


    她的腳背已經青紫一片,顧致禮讓人去拿了藥來,小心翼翼的給她上上,又說:“這些事情完全可以讓底下人去做的。”


    “而且,那時你為什麽沒有告訴我。”


    其實兩個人成婚這十幾年,從來沒有再提起過從前的事情。


    尤氏是個倔性子,她不多與他說一句話,顧致禮隻當她還念著吳欽,對他沒有一絲愛意。


    如今尤氏主動說起從前,又是這麽一副幽怨的模樣。


    她怨恨李氏,也怨恨他。


    是不是證明著那時候她到底是愛過他的,隻是被逼無奈才嫁給吳欽?


    顧致禮問她,“你那時隻要同我說起,我不會讓你受委屈。”


    “你如何不會呢?你那時候能抗爭得了你的家人嗎?你會如何,我沒同你說過嗎?”


    “在她故意讓我將滾燙的茶盞端在手中時,你說什麽呢,你說她不是那樣的人。”


    “她是什麽樣的人呢,她寬宏大度,甚至在老夫人麵前替你我說話。”


    “她這樣善良的人,怎會用那樣下作的法子呢?”


    “她將婢女推出來,你便信了她。”


    “從那件事上,我便可以看出來,你喜愛我,但會一直讓我受委屈。”


    “你當時想的隻是如何的得到我,讓我給你做妾。”


    “我開心與否,委屈與否,你全然不在意。”


    “從那時起,我便可以預想到我成為你的妾室之後的生活。


    ”


    “我是一個普通人,膽小鬼,我為了活命,壓抑住對你的喜歡,匆匆忙忙將自己嫁給一個自己都不太了解的人,難道我就高興嗎?”


    尤氏近乎於嘶吼的說出這句話,她忽然急促的呼吸起來,顧致禮一瞧她這模樣,連忙給她順著背。


    “我不知道,倘若我知道的話,我不會......”


    “那之後呢,之後這十幾年,你為何......”顧致禮說得有些艱難,但很快他也明白是為什麽了。


    因為那之後他對她隻有強迫、掠奪。


    她甚至恨他,如何還會同他說那些。


    “那吳欽,你對他當真沒有愛意。”


    “他是個好人。”尤氏道,“我嫁給了他,便該對他一心一意,我不該背叛他。”


    “我的心從未屬於他,更不能那般殘忍的對他,所以我選擇跟他走,因為我的心裏很煎熬,顧致禮,你能明白嗎?”


    “那之後沒有,我同他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顧致禮,嬌嬌也是你女兒,你能不能對她好一些。”


    “顧致禮,這是你欠我的,欠嬌嬌的。”


    她拽住他的領子,眼中是急切。


    “她想進宮,你便幫幫她,為她鋪路,不好嗎?”


    顧致禮很久沒見過似今日這般情緒起伏激動的尤氏了,她一眼不眨的看著他,她又驟然放了手。


    “你若不應,我便絞了頭發做姑子吧。”


    尤氏是想和離的,隻權能壓人,她被壓製了十幾年。


    她無法和離,但絞了自己的頭發還是可以的。


    “反正你又不愛我,不愛我的嬌娘,你隻是想折磨我,那麽如今折磨不是折磨呢?”


    她自嘲的笑了一聲。


    “我居然還對你抱有期望,你早不是當初的那個顧致禮了。”


    “不。”顧相忽然道:“我願意幫她一把,便當從前的一切都是一個誤會。”


    尤氏抬眼看他。


    他鄭重其事道:“我會為她鋪路,隻要她安分守己,不要和嫣然爭,我也會讓人保護她,不會讓太後為難她。”


    尤氏聽到他這句話,心中又不由生出“果然如此”的感覺。


    但她也無所謂。


    隻要他不反對嬌娘進宮便好。


    進了宮,又怎麽能不和顧嫣然對上呢?


    她又不由在心中冷笑。


    這個自負的男人啊,他還是不信,不信嬌娘是他的女兒。


    歸根到底他就是介意,介意她和吳欽曾有過的那一段婚約。


    這些貴族子弟,永遠都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那當然不會,嫣然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她們姊妹素來感情好,嫣然還好心為嬌娘的婚事操心,雖說後來好心辦了壞事。”


    “致禮,還是要謝謝你。”


    顧致禮是同尤氏一同過來的,顧莞寧驚奇的發現,二人相比於從前,竟和睦許多。


    而顧致禮看向她的時候,竟比從前還多帶了幾分耐性。


    顧致禮對她說:“阿寧,事已至此,若進宮是你想要的,那為父會重新為你安排一個身份,讓你進宮,也會讓你姑母和姐姐護著你。”


    顧莞寧饒有興味的看向顧致禮,心中大抵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母親為了她不惜忍著內心的惡心去 逢迎顧致禮,而顧致禮更是施恩一般的同她說這些話。


    而她怎麽能辜負母親呢?


    她坐直了身子,眼中有些欣喜,也有些感激,“父親,你果真願意幫我。”


    “隻是父親,我這個身份,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嗎?”


    “我是父親的女兒,一輩子都是父親的女兒,頂著旁人的女兒這個身份進宮,怎麽可以呢?”


    她眼中有期冀,又怯怯的咬著下唇,害怕被拒絕。


    尤氏也看向了顧致禮。


    “致禮,我也不想嬌嬌以後喚旁人‘娘’......”


    尤氏還沒說罷眼眶便紅了,顧致禮腦門一熱道:“好,我想想法子,大不了便多往肅王府那邊潑幾盆髒水。”


    顧莞寧笑盈盈道:“謝謝父親。”


    她笑容更盛,看著顧相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他是不是覺得往後便可以佳人在懷,永遠幸福?


    那就送他一場美夢吧。


    這一日裏,是尤氏陪著顧莞寧一同睡的。


    有母親陪著,顧莞寧睡得極是好。


    就是可憐了某人。


    當天晚上,皇帝去了顧貴妃的宮中。


    這讓顧貴妃感到詫異,也十分驚喜。


    她一整日擔驚受怕,如今見到皇帝,心中安定幾分,她道:“說來妹妹也是命苦,好在遇到了皇上,皇上又素來是個責任心重的人,您好好同姑母說,若隻將妹妹迎進宮中,做個小妃嬪,想來姑母也不會十分拒絕,到時候臣妾也能在姑母跟前替妹妹說說情。”


    皇帝抬眼,溫潤如玉的一雙眼中卻格外添了幾分淩厲,“貴妃以為你甚至可以替朕安排事情?”


    “還是貴妃覺得,你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朕全然不知曉?”


    “貴妃,你的馬腳早在之前引太後去肅王府的時候就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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