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海閣頂,四角之梢。


    黃泉坐於北梢,其餘南、西、東三梢各站立一人。


    這三人分別是:龍木、楚盈香,以及縹緲老人。


    龍木原本就是‘赤瞳靈蛟’的化身,眾所周知。


    而楚盈香是‘獨角座鯨’的靈使,這也不再是個秘密。


    可那‘縹緲老人’竟會是第四位‘馭靈使者’,這卻是黃泉沒有料到的。


    縹緲老人拱手作揖,道:“老朽自以為深藏不露,能瞞天過海,卻還是沒能逃過‘黃幽海’的法眼。真是後生可畏,佩服、佩服啊!”


    黃泉也是個聰明人,他自然不會說破‘縹緲老人’的真實身份。


    他隻笑道:“過獎過獎。黃某今日在殿上的說辭,隻是望梅止渴罷了,老前輩隱藏得天衣無縫、滴水不漏,晚輩我又怎能看得穿呢?”


    縹緲老人先是一愣,細嚼黃泉的話中之意後,不禁開懷大笑。


    他捋著胡須道:“原來如此,這是個‘敲山震虎’之計啊?哈哈!”


    黃泉也笑了。


    楚盈香,也陪著微笑。


    四人之中,唯獨龍木臉色沉重。


    他在笑聲裏,肅然道:“眼下離‘海妖王’複活之日,恐怕不遠了。我們四人,還是趕緊履行使命,商議下此番‘封印海妖王’的巨細之事吧?”


    談及正事,眾人笑意戛然而止。


    龍木道:“我等先取出‘四海靈器’,互相認證一番吧?”


    縹緲老人頷首同意:“不錯,雖然我們理應互相信任,可眼下事關重大,還是謹慎為妙!”


    黃泉率先從懷中取出一枚通體乳白的海螺,道:“此乃北海靈獸‘八須海螺’的召喚靈器——白海螺塤!”


    接著,龍木也從腰間解下一支金燦燦的笛子,道:“這是召喚本‘赤瞳靈蛟’的靈器——紫金靈笛!”


    楚盈香祭出寶傘,取下傘柄。


    那傘杆是空心的,一晃,便從其內滑出一根骨質的短簫。


    她展示道:“這便是小女子控製‘獨角座鯨’的靈器——海象牙簫!”


    咚咚兩聲。


    縹緲老人從袖管裏抖出一隻小手鼓,拍得兩記。


    他道:“這是老朽的‘蟄魚皮鼓’。隻需輕拍兩記,那深海的‘燃燈水母’便會遊過來。”


    言罷,隻見北首昏暗的海岸線上,忽有含混的亮光飄來。


    如是江麵漁火,影影綽綽。


    縹緲老人又道:“再拍三記,它就會浮出水麵!”


    咚咚咚!


    三聲手鼓,那海水就上鼓起了一個包。


    升到五丈高時,水流嘩啦啦地向下湧灌。


    隻見月色之下,仿佛有一盞三人高的油燈,在海麵上飄動。


    就像孤魂野鬼的靈火,在半空遊離。


    其餘四人見之,皆摸不著頭腦。


    隻有置身事外的南宮燕,心直口快問:“咦?燈是有了,水母呢?”


    赤腳大仙咯咯一笑,向手鼓的反麵一拍,道:“靈母,顯形吧!”


    所有人的眼睛,都睜得比雞蛋還大!


    因為月下反射的光,在那懸空的‘大油燈’外勾勒出了一隻通體透明、圓頭圓腦,還長有千百觸須的巨型水母!


    它正不停地上下起伏,蠕動觸須,看起來有些興奮。


    黃泉、楚盈香順勢也各吹奏起‘白海螺塤’與‘海象牙簫’。


    貢隆隆——


    波光粼粼的海麵,先戳起了一根銳利的長角。


    隨即那如同一座島嶼般宏偉的‘獨角座鯨’,便緩緩浮起。


    而‘八須海螺’因為外殼太沉,所以來得稍微遲些。


    隻等那‘燃燈水母’與‘獨角座鯨’相互嗅聞、確認過身份後,才現出真容。


    銀色的月光之下。


    三匹‘鎮海靈獸’,齊聚佛島。


    成三足鼎立之勢,遙瞰‘觀海閣’頂上的五人。


    八須海螺低聲吟道:“赤瞳靈蛟,你這對血紅的招子還真靈光,居然能相中‘黃泉’這位智勇雙全的主子,我真是萬分敬佩你啊!”


    龍木抱拳,朗聲答道:“不敢當!愚弟和你比起來,道行還差得遠了。你在‘寒海北洋’冰凍萬裏、固步自封,居然還能引得我主前來收降你……你倆,可謂是緣分不淺呐。”


    這二者雖表麵在互相恭維,實則全是在誇獎黃泉。


    畢竟,它們‘鎮海靈獸’存在的意義……


    ——便就是尋找合適的‘馭靈使’,從而通力協作、封印海妖!


    ——所以,自己那位‘馭靈使’的才幹出眾,就是它們最大的驕傲!


    於是乎。


    那‘獨角座鯨’與‘燃燈水母’就不樂意了。


    燃燈水母嗤嗤發笑,陰陽怪氣道:“讓本‘靈母’瞧一瞧、看一看,這位被你們倆吹上天的小夥子,是個什麽底子?嗯……不就是個‘天階大行者’嗎?可遠比不上咱家的‘小縹緲’啊!”


    縹緲老人喉頭一緊。


    不知道是因為“小縹緲”這個昵稱,還是因為她這番話得罪了黃泉。


    總之,讓他原本擦得暗灰的臉皮,從裏透出了一抹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獨角座鯨也湊上了熱鬧:“是啊!‘八須海螺’、‘赤瞳靈蛟’,你們兩個未免也太過抬舉這位年輕人了。他就算實戰能力強悍,可以比得過我家的‘楚楚美人’,但也絕不是這位‘縹緲老弟’的對手啊?”


    燃燈水母連聲道:“就是說嘛!還是獨角老弟你識時務、有見識!”


    獨角座鯨越說越來勁,哼道:“可不是?一個天階大行者,哼哼……恐怕都不能操縱咱們超過半柱香的時間!怎麽能與‘海妖王’纏鬥、施展‘封印陣法’呢?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所以啊,就‘馭靈人’的高下……”


    “住口!”


    ——整張臉灰裏發黑的縹緲老人,再也憋不住了。


    他不顧偽裝自己‘縹緲老人’的身份,拱手向黃泉施禮致歉,道:“黃幽海,在下管教無方,竟讓‘燃燈水母’對您出言不遜!實在抱歉!”


    獨角座鯨看不懂,燃燈水母更是看得莫名其妙。


    她半罵半問:“小縹緲,你可是‘天階靈士’,為什麽要向這小子卑躬屈膝?你這……你這不是存心在它們仨麵前,拆本靈母的台嗎?”


    縹緲老人哪顧得上別人的台麵?


    他隻要黃泉胸前,那‘血玉靈璽’裏的主兒別再來纏上他,就萬事大吉了!


    “哈哈!”


    龍木大笑,上前一步道:“你們可知道,我主是何許人也?”


    燃燈水母沒見過黃泉,自然不知道;獨角座鯨與黃泉雖有一戰,但那時後者太弱,自然也沒被放在眼裏;就連四匹‘鎮海靈獸’之中,資格最老的‘八須海螺’也默然良久,不甚了了。


    龍木藐視海中三獸,哼道:“站在這邊的‘黃幽海’,乃是青……”


    “不必。”


    ——黃泉莞爾一笑,阻止了龍木。


    ——他拱手向海中三獸一拜,道:“三位鎮海靈獸前輩,眼下‘海妖王之亂’迫在眉睫,在下是誰並不重要。唯有高人一籌的實力,才是硬道理!”


    燃燈水母道:“哦?聽閣下的意思,你是自認實力不凡?”


    黃泉也不謙虛,道:“前輩試試便知。”


    “好!也別說本靈母欺負後生晚輩,隻要你能在我頭頂站上半炷香的時間、不掉下水,我就服你!”


    “前輩,半炷香的時間未免也……”


    燃燈水母笑道:“怎麽?嫌半柱香的時間,太長了?”


    黃泉擺了擺手,答道:“不,前輩也未免太低估我了。”


    “什麽意思?”


    “一炷香。我黃某人,定能在你背上站一炷香的時間!”


    此言一出,就算是龍木和南宮燕,都替黃泉捏了把汗。


    縹緲老人,更是覺得黃泉未免也太過托大。畢竟他作為‘燃燈水母’的馭靈人,是格外清楚自己這匹鎮海靈獸的本事!


    他勸道:“黃幽海,依老朽拙見,半柱香的時間已經足夠。您大可不必……”


    “不必多言!”


    ——黃泉和燃燈水母幾乎在同一時間,打斷了縹緲老人的話。


    他們各都心意已決,怕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休想讓他們改變主意。


    “我來也!”


    黃泉帶著長嘯,自‘觀海閣’頂縱身躍下!


    從這‘觀海閣’至‘燃燈水母’所在之處,至少有二、三十丈遠。就算是輕功之高,如北冥凜、縹緲老人,也得幾個起落才能過去。


    可海上哪有墊腳之物?


    就算他會‘一葦渡江’的絕技,也總得要根蘆葦草吧?


    ——燃燈水母,心頭發笑。


    ——想這小子一定得成渾身濕透的落湯雞!


    可誰想得到,黃泉淩空一抖,從袖管裏迸射出深紫色的‘暗影邪風’!


    呼啦!!


    他整個人在半空就續上了力道,如是鴻鵠翱翔在雲端,卻又突然發力!


    “什麽?!這小子竟有如此強勁風靈力?!”


    燃燈水母吃了一驚,卻也不甘心被後生晚輩騎在頭上。


    它旋即向後傾倒,千餘觸須交替劃水,轉眼就與黃泉拉開了距離。


    觀海閣頂。


    南宮燕看得著急,喊道:“喂!你這大水母,太賴皮喇!”


    燃燈水母置若罔聞,隻自顧自遠遊,好不逍遙。


    南宮燕下意識地扯起了龍木地衣袖,切切道:“龍木先生,你瞧它啊……”


    以龍木與南宮燕之熟悉,已經不需要後者多講,龍木都心知肚明。


    他安慰道:“不必著急,黃幽海若是連這點困難都克服不了,他也枉為‘青燈後人’。”


    “青燈是誰?”


    “青燈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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