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夜裏黑暗露出骨頭,雪白。


    若你知道這夜晚的關節如雪,


    也應知道那光芒來自心底,


    知道每當晝夜轉換,時間的關節彎折,


    滿心蔓延的藍色悲傷便溢到心外凝固成蒼白。


    “許前輩!一路小心!”


    “不用20分鍾就到家了,別擔心!”


    “您別為姝美費太多精力,前輩也要注意休息呀!”


    “沒關係,跟姝美一起玩兒對我來說就是休息。”


    靜嵐消失在電梯方向,承宇把公寓大門鎖上了。


    正坐在沙發上用小勺子吃飯的姝美抬頭看著爸爸:


    “走了嗎?”


    “嗯。吃了多少了?”


    “好多好多!”


    “還有不少呀。香腸已經吃過了,現在……嗯……再吃點兒菠菜吧,我們姝美也要像大力水手那樣長力氣才行呀!”


    承宇的筷子在桌子上的幾碟菜中輪番動著,看到姝美把飯灑到了地上,就從姝美手裏接過勺子來,挖起適量的飯送到她嘴邊,但姝美沒有張大嘴,反而睜大了眼睛。


    “走了嗎,媽媽?”


    “爸爸不是已經說走了嘛。對了,姝美呀,那不是媽媽,是阿姨,阿姨!”


    “不是,就是媽媽,是媽媽!”


    姝美似乎生氣了,從承宇手裏把勺子搶了過去。


    姝美有著白裏透紅的皮膚、像黑葡萄一樣閃亮的雙眸和嵌著長睫毛的雙眼皮,小巧玲瓏的鼻子像極了美姝,嘴唇也跟美姝一模一樣。現在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高興的樣子,眼睛一眨一眨的。


    真是的……這孩子……


    隻要低頭看著孩子,承宇就能感覺到觸手可及的幸福。孩子慢慢長大了,開始呀呀學語了,每一舉手,每一投足,都是美姝留給他的禮物,而這些禮物每天都是新的。這個世界上,還有像這樣每天更新、永無窮盡的禮物嗎?


    承宇用手捏著粘在孩子嘴角上的飯粒,放進了自己的嘴裏,不是因為餓了,而是因為那顆飯粒曾經粘在姝美的嘴角上,感覺是那麽可愛。


    “自己拿勺吃得也這麽好,現在我們姝美用勺子用得真棒啊!”


    承宇邊說邊撫摸著姝美的頭,姝美抬起頭來,衝他甜甜一笑,接著繼續埋頭在飯碗裏,幹勁十足地吃著碗裏剩下的飯。


    承宇結束《午夜流行世界》回家時已經是淩晨1點20分了,正好姝美睡了一覺醒來叫著肚子餓,靜嵐簡單地做了一些飯菜擺在桌子上。姝美沒有吃晚飯,從下午一直睡到這時候。靜嵐喂姝美吃雞蛋、菜和香油拌飯,吃了一會兒,姝美說要自己吃,伸手拿走了勺子。靜嵐知道姝美自己吃的時候會一半吃進嘴裏,一半灑在外麵,就含笑給她圍上了圍嘴,然後遞給承宇一雙筷子。


    “吃飽了!”


    “該喝點水了。”


    “嗯!”


    姝美放下空碗和勺子,嘴角粘滿了飯粒,承宇用毛巾替她擦幹淨下巴和嘴,抱著女兒站了起來。


    “我們姝美今天玩什麽了?”


    “跟震哲哥哥還有小公龍一起玩了。”


    姝美說的是跟隔壁303室鄭在國製作人的兒子震哲還有幾條恐龍一起玩了。孩子的話可能不太容易懂,但承宇、靜嵐和鄭製作人的妻子都能百分之百地聽懂姝美的話。


    “爸爸去做什麽了?”


    “上班了呀。”


    “上什麽班?”


    “放音樂呀,給好多人聽。”


    “爸爸,你是歌手嗎?”


    “不是。”


    “唱給我聽聽!”


    姝美躺在爸爸懷裏,一隻手指著放在客廳一角的鋼琴。


    “爸爸不會。”


    “唱一個嘛!姝美想聽!”


    承宇拗不過孩子,就把姝美放在長長的琴凳的一邊,自己也坐下了,打開琴蓋,開始用十指柔和而有力地敲擊起琴鍵來。


    “看看這裏,胖乎乎!看看那裏,胖乎乎!”


    承宇輕快地彈奏起動畫片《小恐龍杜裏》裏麵的插曲,邊彈邊看著姝美頭一點一點地唱了起來。姝美在凳子上站起來,用一隻手扶著爸爸的肩膀,膝蓋一屈一伸地跳起舞來,她在用快活的舞蹈來表現旋律帶給她的快樂。


    突然,姝美舉起稍微有些彎曲的小手指,指著籠罩在沉沉黑夜中的陽台處的窗外:


    “好多貓咪,喵喵……”


    姝美的年齡還分不清幻想和現實。


    “好了好了,該睡了吧!”承宇從琴凳上站起來,抱起姝美,用一隻手拍打著她的背,在客廳裏踱來踱去。走著走著,來到掛在牆上的美姝和自己的合影前麵,承宇用下巴指了一下自己的臉。


    “那是誰呀?”


    姝美撲哧一下笑出聲來,用雙手遮住雙眼,似乎覺得很可笑:“那不是爸爸嘛,爸爸不認識自己了嗎?真是個傻瓜!”


    承宇拉住姝美的手,放到笑著的美姝的臉上。


    “這是誰呀?”


    “媽媽!”


    “對了。靜嵐阿姨呢?”


    “媽媽!”


    “錯了,媽媽在這裏,靜嵐阿姨隻是阿姨。”


    不知道姝美是故意的,還是認為照片裏的媽媽既不給自己做飯也不陪自己玩,比較起來還是剛才走的靜嵐當媽媽更好,她堅持了一會兒,看到爸爸還是試圖說服自己,便猛地往後一仰,大叫起來:


    “嗚哇嗚哇嗡嗡嗡!”


    “哎呀,這是什麽聲音啊?”


    “救火車。”


    “啊呀,什麽地方起火了!姝美呀,大事不好了!”


    “哇庫哇庫哇嗚嗚!”


    “這是什麽聲音啊?可怕!”


    “哦咕昂哦咕嗬昂!”


    “這又是什麽聲音?爸要嚇死了。”


    “哈哈哈哈……”


    妹美看著爸爸做出嚇得要死的表情,被逗樂了,笑得快喘不過氣來了。姝美發出的聲音是獅子和老虎的聲音。


    “爸爸,我們做什麽?”


    “不做什麽,該睡了,爸爸要跟姝美一起呼嚕呼嚕地進入夢鄉。我們姝美吃飽了,困了吧!”


    承宇打開台燈,關掉大燈,把音響打開,聲音調得很低,室內充滿了海頓悠揚的弦樂聲。承宇把姝美抱在懷裏,拍打著她的背,在屋裏走來走去,姝美很快就朦朦朧朧地踏進了夢的門檻裏。


    “太陽公公睡著了,掛上月光的窗簾,花兒草兒明天見,太陽公公睡著了。我們姝美也睡了,甜甜美美睡一覺,待到明早一起床,像樹一樣長得高,像花一樣真漂亮……”


    承宇在兩眼似閉非閉的姝美耳邊低語般地唱著催眠曲,孩子很快就舒服地伸直了胳膊和腿。他用自己的胸膛感覺到了孩子睡著了的安適,感覺到了姝美均勻的呼吸,自己也跟姝美一起變得安適起來。


    偶爾姝美也會哭,姝美的哭泣總是會在他的心裏引起翻江倒海的波瀾。而現在,這個輕易便在父親胸中引起巨大悲痛的姝美,在父親的懷裏甜甜地睡著了。承宇抱著姝美,走到台燈附近美姝的照片前站住,輪流看著美姝和姝美的臉。孩子睡著的時候,雙眼皮、鼻子和耳朵,還有眉毛的樣子,都跟天上的她的媽媽一模一樣,而額頭和臉頰、兩個耳垂,還有胳膊、腿等體形越長越像承宇,以後可能會更像。


    姝美還沒有真正了解“媽媽”這個詞的含義。


    她叫震哲的媽媽也是媽媽,叫許前輩也是媽媽,叫照片裏的美姝也是媽媽,總共有三個人被她當做媽媽。但是,總有一天,她會明白媽媽隻有一個。


    對別的孩子來說,喂自己吃飯,給自己喝牛奶,給自己洗澡、換尿布、穿衣服、梳頭發,拉著自己的手帶自己去遊樂場玩,跟自己一起坐車,一起去超市的,那就是媽媽。


    可是,姝美的媽媽卻永遠待在照片裏。即使姝美知道照片中的美姝是真正的媽媽,或許還是會在心裏麵搖頭的:媽媽為什麽光笑不說話?為什麽待在那個小小的框子裏?


    總有一天,姝美會了解一切,會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最疼愛自己的媽媽已經去了天堂。


    姝美慢慢長大的過程,不就是她清楚地了解這個事實的過程嗎?等她完全了解了“媽媽”這個詞的意思之後,感受到的將不是溫情,而是悲傷:想見媽媽也見不到,想叫媽媽也沒法叫,想投入媽媽的懷抱也不可能。每每想到這些,承宇就覺得十分對不起女兒。


    爸爸為什麽不牢牢抓住媽媽呢?要是爸爸用手牢牢抓住媽媽,是不是媽媽就不會走了?別人的爸爸都是那麽做的,所以別的孩子都有媽媽,要是爸爸那樣做了,我也就有媽媽了,我討厭放走了媽媽的爸爸!爸爸壞!傻瓜!


    姝美稍微再長大一些,是不是總有一天會說出這些話來呢?如果那樣的話,承宇肯定會啞口無言的,因為這些話都是事實,是自己沒能做到。


    突然,承宇想起一年前的一天來。那是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承字回家一看,桌子上放著一個蛋糕,姝美香甜地睡著了。許前輩到門口迎接承宇,她的臉上洋溢著快樂。


    “哦,誰過生日呀?……是前輩嗎?不對呀,許前輩的生日不是7月嗎?”


    “沒什麽,心情好,想買就買了。”


    “嗯?”


    “我們姝美開始說話了!”


    “是……是嗎?哇!說了什麽?”


    “她喝奶喝得飽飽的之後,看著我,不停地叫媽媽媽媽,可清楚了,我不知道有多吃驚呢,看到姝美說話真是太高興了!當然這種快樂可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


    “瞧前輩說的,我當然高興啊,哈!這孩子終於開始說話了,可是,難道她沒有叫爸爸嗎?”


    “我教給她叫了,發音雖然不很準,也能叫呢。”


    “那就成了,運氣好的話我今天也能聽到孩子叫爸爸呢,哈哈……可我又不能把睡得這麽香的孩子喊醒聽她叫,真是的……我太想聽了,叫醒她行不行啊?”


    “別叫了,姝美雖然很乖,可要是睡得正香被叫醒了,肯定會哭鬧的,這你也知道啊。”


    “那怎麽樣才能等她醒過來呢?”


    “什麽怎麽樣啊?她醒來之前,我們就吃奶油蛋糕吧。”


    “我不太喜歡甜的東西。”


    “那也還是吃一點兒吧,夾了新鮮水果,很清爽的,別在那兒盯著姝美看了。”


    靜嵐遞給他一小塊盛在盤子裏的蛋糕,這時承宇突然感覺似乎所有的女人對於孩子和男人來說都是媽媽,照顧他們,喜歡喂他們吃東西。不,這麽說未必對,或許隻有許靜嵐才對自己和美姝這麽好,這是她的美德。


    承宇抱著姝美,把她放在嬰兒床上,深情地盯著微微喘息著的沉睡的女兒。


    回頭想想,當時,焦急地等待著開始說話了的姝美睡醒的那段時間是那麽幸福,但心的一角隱隱升起悲傷,深藍色透明的痛苦……因為他想到,如果美姝聽到姝美叫第一聲媽媽該會多麽高興啊。


    聽到孩子清脆的聲音,母親胸中將會盛開一生中永不凋謝的花朵。媽媽!媽媽!孩子這樣叫著,健康地長大,讓媽媽的臉上永遠掛著美麗的笑容。


    承宇伸出手去,用手背輕輕撫摸著睡夢中姝美的頭發和圓鼓鼓的臉蛋。


    “謝謝你長得這麽好,寶貝,又健康又漂亮。”


    承宇越看女兒,嘴角的笑意越濃,孩子好像一泓小小的清泉,好像大朵盛開的花,似乎看得到白色的夢在比花瓣還要嬌嫩的粉紅色皮膚上行走。每當姝美在睡夢中露出笑容,似乎夢見了自己的媽媽的時候,照片中的美姝好像滿臉都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承宇把耳朵貼在姝美的胸口,聽著無比溫暖的小生命的呼吸聲,每一次明淨的呼吸,都好像是一片金色花瓣開放又凋謝了。


    承宇小心地把鼻子靠近姝美的頭發,深吸一口氣,孩子的頭發上沒有媽媽頭發上那種菊花的香味,而是濃濃的奶味,是閃亮的皮膚噴射出的光熱和生命萌芽的地方噴湧出來的鮮亮混合起來的透明的味道。


    嗬……雖然現在姝美是在這裏甜甜地睡著,承宇卻毫無理由地覺得姝美像是睡在遙遠的阿爾卑斯山口處的某個山莊裏。嗬!那樣的話,日後姝美的頭發上或許會散發出雪絨花或茉莉花的香味呢。


    承宇衝了個澡,穿著白色的羊毛衫從浴室裏走出來,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打開冰箱冷凍室的門取了幾塊冰放在杯子裏,然後舒舒服服地在落地窗邊的沙發上坐下了。


    音樂換成了莫紮特嬉遊曲17號3樂章,那聲音流淌出來,既傳達著春天的旋律,又含有晚冬殘留的痕跡。7號樓位於江邊,透著深藍夜色的玻璃窗上映著黑夜和江水,還有路燈。外麵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下雨了,下午開始天就陰沉沉的,現在雨點斜著落在玻璃上,在豎直的玻璃上畫出一叢叢的蘆葦。


    這是春雨。


    遠處橋上,汽車車燈射出的圓圓的光柱不停地滾動著,汽車在前行。


    冰塊在承宇的杯中融化,他的手和濕漉漉的頭發上隱隱閃著憂愁的光,雙眼目光端正而冷靜,嘴唇和喉嚨被蘇格蘭威士忌沾濕了,脖子和肩膀上拂過小提琴微風一樣的旋律。


    他偶爾會在入睡前像現在這樣喝一杯威士忌,因為失眠,因為度過了辛勞的一日,因為心裏感到空虛,或者因為快樂,因為悲傷,因為種種的原因。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三十四五歲的男人,霸氣和熱情開始消退,他學會了從生活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雖然經濟寬裕了,但無窮無盡的工作接踵而來。


    凝視著窗外的承宇的眼睛深不見底,仿佛一汪深潭。


    雨、音樂、威士忌、黑夜、風、孤獨,衝擊著他所在的空間和他的胸口,混雜在一起。


    剛才,靜嵐前輩似乎要說什麽,卻欲言又止。以前她曾經說過,相親的男人都找到醫院裏了……難道是靜嵐前輩要結婚了嗎?也是,靜嵐前輩也該結婚了,她又不是獨身主義者,過去一心撲在工作上,戀愛都沒正經談過一次,要結婚了……是不是好心的前輩擔心結婚之後不能像現在這樣照顧姝美了呢?可是,婚……還是要結的呀。


    他把杯子微微傾斜,一口金黃的酒含進了嘴裏,咽了下去。


    又一天過去了……


    一天過去了……新的一天正在到來。美姝,沒有你的每一天真的……如果沒有姝美的話,如果姝美的身體裏沒有美姝你的話,真的是難以忍受地艱難,生活和心靈都會變得無比荒涼和疲憊,但是……隻要一看到姝美,我就渾身充滿了力氣,把我心中對你的愛拿出來,小心地撫養她長大,體驗每一天的心動與欣喜。真的,孩子真是一種神奇的東西,現在我終於完全理解了,為什麽說孩子是神靈賜給人類的最大的祝福。


    但是……美姝呀,像今天這樣下著雨的深夜,你的翅膀淋濕了,來不了了,可是,我卻更加地想念你。


    想見你,好想好想……


    想要撫摸你,希望你在眼前,要是能聽到你的聲音……要是能看到你走動的樣子……要是你用眼神惡狠狠地盯著我……嗬嗬,要是能用全身來感覺你的氣憤……要是能再一次看到你打開冰箱的門,看到你用平底鍋煎雞蛋,看到你去衛生間換衛生紙的話,要是能再一次看到你費勁地換著床罩,因為我不幫忙而發火的樣子,要是你能敲打著剛剛漿洗過的幹淨的枕頭,頑皮地勾著手指叫我過去……要是我能再一次撫摸你散發著菊花香的頭發和陽光般燦爛的麵容,要是能把我的臉貼在你柔軟溫暖的胸前,傾聽你平和的呼吸聲……


    要是你能哄我睡覺……


    要是你和我能一起睡在姝美身邊,一起迎接清晨的話,哪怕隻有一次……


    是不是?美姝呀,要是能那樣的話該多好呀?


    現在我不該有這樣的想法,不該這樣固執地堅持這些想法,但為什麽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都會睜著雙眼做跟你在一起的美夢呢,明知道是不可能實現的。


    知道嗎?美姝,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吧,因為你就活在我的心裏,跟我在一起。如果能看到我的內心,就會發現你依然活在那裏,每天結束電影工作回家來做好飯,一邊照顧孩子一邊發牢騷說:“職業女性!我當不了了!”


    我心中有一間屋子是專門給美姝你的,我思念你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隻有思念是我們可以分享的愛情,隻有思念才是你和我共同生活的方法,你和我之間能夠分享的回憶是無窮無盡的,是不是?


    承宇舉起融著他跟美姝的回憶的酒杯,潤濕了喉嚨。


    他一轉頭,看到了酒櫃上放著的兩比索的菲律賓硬幣。


    對了,明天英恩就回來了吧。太好了,正好是休息的日子,但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到,沒法去機場接她……現在,該睡了吧。


    喝光杯裏的最後一點酒,承宇點點頭站了起來,走進了姝美的房間。


    唱機裏傳出鋼琴獨奏《深深大海》的旋律,像每一個夜晚一樣,音樂獨坐在客廳的椅子上。


    落地玻璃窗前的玻璃圓桌上放著的杯子裏,冰塊還沒有完全融化,坐在椅子上的大海流泄到窗外,音樂換成了robkatos的《liveforumbudapest》,帶著一絲濕氣的大提琴的旋律跟冰塊一起融化著,在承宇留下的心一樣的玻璃杯裏無聲地融化著……


    一路前行


    年少時我對自己說:


    生活要靠自己過。


    我要離開這地方,


    這裏永無陽光閃爍。


    人生苦短,時不我待。


    看見初升的大陽,


    再次了解,我一定要向前。


    向前,向前,向前,


    永不回頭!


    遠離烏雲的陰影,直上雲天,


    向前,直到理想實現,


    乘著自由的翅膀,


    飛離這陰鬱的時光。


    我們將抵達燦爛的未來,


    人生苦短,時不我待。


    看見西沉的太陽,


    再次了解,我一定要向前!


    承宇在mbc大廈的自動售貸機裏買了一杯咖啡,正喝著,聽到三層混音室裏飄出這首歌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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