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stom在加裏旺山櫟樹山穀裏盤旋向上,濺起點點星光,速度可以跟澳洲土著用的飛去來器媲美。


    經過三陟和桃溪之後是東海市——那個吞並了美麗的墨湖港的東海市,接著橫越海邊的芒相、原野和山,藏在大海藍色圍裙裏的江陵市就出現了。


    淩晨3點41分15秒。


    現在就往濕漉漉的海風濡濕頭發、空氣中彌漫著海腥味的海邊進發還為時過早,玄宰拐向五台山方向,走上一條跟嶺東高速路垂直的大道,加快了custom的速度。


    白頭大幹山脈像樹枝一樣向四方伸展著,custom輕鬆地沿著山間的險峻起伏忽高忽低,像在衝浪。


    山裏漆黑的空氣似乎開始撒開了藍幽幽的網紗,滿山透明的樹的呼吸匯聚起來,落到柏油路麵上,混雜著,猛然間四散飛走了。


    知秀喊得太多了,嗓子啞了。現在該能看到大海了,這個男人卻像野獸一樣在山間東奔西跑,是在等著自己改變主意放棄計劃嗎?


    “喂!還遠嗎?”


    “快到了。”


    如果不走去月精寺和上院寺的岔路,一直往前的話,五台山後麵就是鷹伏山,然後就能看到與大海比鄰的襄陽郡了。


    “別再繞路了,直接去吧!”


    “……好的。”


    知秀的臉和胸口緊貼在玄宰肌肉緊繃的脊背上,她感受著男人的心跳和呼吸,享受著山林散發出來的彌漫著鬆香味的清新的空氣。


    “真好啊……”


    玄宰的背部跟她胸前的溫柔廝磨著,似乎在用汗水交談,在心和心之間進行那種無言的交流。


    “怎麽……口渴嗎?”


    “……”


    “這座山頂上有一個24小時賣茶水飲料的山莊,在那兒停會兒好嗎?”


    “不,那可是違約啊!”


    “我知道,可是,即使一定要去,也不在乎推遲幾天吧?大海總在那兒等著,太平洋對岸的加拿大也總在那兒等著。”


    “不,要是等到天亮,我就再也去不了了。”


    “真的一定要那麽做嗎?”


    “是的。”


    “……真累呀。”


    “為什麽?什麽事?”


    “不知道。”


    “這件事跟你沒什麽關係呀?”


    “……”


    玄宰的肩膀抽搐了一下,仿佛在顫抖,他的肌肉的震顫像地震一樣撼動了她的心,她打了個寒噤。


    “難道?你?”


    “……”


    “天啊!你要一直跟我走到底?”


    “……”


    “為什麽?你隻要把我拋進大海裏就可以結束工作了啊!第14件要送的東西從一開始就是我,如此而已。”


    “嗯……怎麽說呢?我……不知道,不,我很清楚,為什麽這麽做。”


    “……?”


    “……!”


    “你,愛上我了?”


    “……是的。”


    “難以置信,你什麽時候見過我呢?你了解我嗎?”


    “香草。”


    “嗯?”


    “自從通過你得到了那些香草花盆,我就開始夢想‘跟你在一起’了,雖然很渺茫。”


    “太傻了。”


    “哈哈!是嗎?”


    “哈哈!是的。”


    玄宰拐過一個下坡的彎路,經過發源於山腰的小溪、小村莊、晨霧籠罩的道路旁陳舊的公共汽車站,他的雙眼被霧氣打濕了。他平視前方,撥開夜晚的空氣疾馳著,眼角流下的淚珠隨風飄走,那涼颼颼的心落到了背後知秀的臉上。


    “喂!我愛的是別人,你死心吧!”


    “我知道。”


    “……”


    “……”


    “你聽說過一種叫斷腸草的植物嗎?”


    “沒有,沒聽說過。”


    “我前生就是那種草,但在區分植物和動物的路口走錯了路,你明白嗎?”


    “我能感覺到你話中的意思。”


    “是什麽?”


    “一旦……無論什麽,愛情是命中注定的,是生活的全部,那種命運來臨的時候,本人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是不是這樣?”


    “真難以置信,你怎麽能這麽明白!難道你的靈魂也是這個科的嗎?”


    “哈哈哈!這我倒不知道。”


    “哈哈哈!是的,我覺得你是一棵喬木。我聽過體內有滲透壓的喬木的聲音,現在把臉和耳朵貼到你的背上,就能聽到水在脊椎裏流動的聲音,跟喬木體內那種聲音一模一樣。”


    “是嗎?這種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呢,很奇特。”


    “你前生一定是棵冷杉或柳杉。”


    “值得期待啊,那現在我們是在返回前生的路上嗎?可是,為什麽一定要選擇大海呢?”


    “因為大海跟所有的大陸都聯係在一起,甚至包括那些不為人知的土地。不過,我知道,你是個瀟灑的男人,隻要從摩托車上下來,就能在大地上紮下根活下去,請照我說的做!”


    知秀緊緊抓住如魚得水般在連續彎路上疾馳的男人的腋下,像要脅迫他答應。玄宰在三岔路口處選擇了右邊的山路,勇猛快速地向上衝去,到達山頂的時候,他通過後背與知秀前胸的交流表明了自己的心跡。


    “我一定會跟你在一起。”


    “牛脾氣!”


    “我就是那樣的人。”


    “哈哈哈!”


    “哈哈哈!”


    “別這樣,我不喜歡。”


    “我們都不要強迫對方,畢竟都是獨立的人。”


    “久違的悲傷害得我心情亂七八糟啊!”


    “對不起。”


    “你……真是個自以為是的家夥,居然妄想侵入顧客的心中,知道嗎?”


    “要說自以為是,恐怕還是你更厲害啊!”


    “為什麽跟我比?”


    “為什麽把這件事委托給我?”


    “當時覺得你很可信。該死的!”


    “哈哈哈!是對我的工作方式心懷不滿嗎?你這樣想好了,我把你送到另一個世界之後馬上就會回來。”


    “是啊,大海表麵。”


    “大海裏。”


    “那樣的話……還不是一樣的嗎?”


    “雖然是。”


    “……”


    “……”


    玄宰的custom正在朝著雪嶽山疾馳。開始攀登陡峭的彌矢嶺的時候,知秀閉著眼睛把臉貼在他背上。


    霧氣環繞的雪嶽山頂峰若隱若現,樹像深綠斑點一樣向著塔尖攀登。


    突然,知秀坐直了身體。


    “喂!速度慢點兒。”


    “嗯?啊,是!”


    “再慢點兒。”


    “停下來嗎?”


    “不,別停!”


    摩托車降低到相當於散步的速度。


    “可能嗎?”


    “什麽?”


    “我能不能去你前麵跟你麵對麵坐著?會不會影響你開車?”


    “可以倒是可以……”


    “好,讓我們試試,我現在討厭你的後背了。”


    “哈哈哈!”


    玄宰舉起右胳膊,在緩慢的行駛中,知秀在玄宰腰和胳膊的幫助下,從後麵平安地轉移到油箱和前座上,跟玄宰麵對麵坐好了。custom本來就很長,擠著坐的話光坐位上就能坐三個人。


    她的頭發在他的眼前飄動,為了不妨礙駕駛,她把臉側到他的右肩方向,雙臂抱著他的後背和腰,兩個人自然而然擁抱在一起。


    她稍一轉臉,那黑色明亮的眼睛、秀氣的鼻梁和敏感的嘴唇就出現在玄宰鼻子前。他感到一陣眩暈,為了不讓摩托車墜落到彌矢嶺的萬丈深淵裏,必須有意識地集中精力。


    “這樣的姿勢是第一次嗎?”


    “嗯。”


    “怎麽樣?心情?”


    “這個嘛……”


    “覺得曖昧嗎?沒有不高興吧?”


    “沒有,很好。”


    “您知道鄭夢周1吧?”


    “嗯?”


    “大儒圃隱鄭夢周。”


    “聽說過。”


    怎麽突然說起那個人了呢?


    “再走不遠就能看到大海了吧?”


    “是的。”


    下了彌矢嶺之後,經過綿延7公裏的一片鮮為人知的海鬆林,繞過5個s形彎路和一座山,就會出現一片人跡罕至的陡峭的海邊懸崖,那上麵看得到束草。


    不知道是因為覺得自己十分勇敢,還是覺得姿勢別扭,知秀輕聲笑起來。


    “那個人!”


    “嗯?”


    “不是死在善竹橋上嘛,被李芳遠1派來的人拿鐵錘打死的。聽說他事先知道死亡就在那兒等著自己,太害怕了,於是倒騎在馬上,不加防備地把後腦勺露了出來。”


    “哈哈哈!這麽說,你的姿勢跟他一樣嗎?”


    “現在你理解了吧?”


    心裏一陣淒涼,朝著懸崖飛起來的時候她該多麽害怕啊。玄宰也是一樣,因為生與死的分界線就掛在懸崖上空的什麽地方,像一層窗戶紙一樣,也許比窗戶紙還要薄。


    知秀抬起頭,直視了一下玄宰的雙眼。水汽,從心底深處冒出來的水汽在他的雙眼裏閃爍著光芒。


    他羞紅了臉。


    知秀微微一笑,他也露出跟她一樣淒美的微笑。


    知秀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溫柔地抱著他,他的心裏刮起一陣暴風,高大的冷杉哭泣了。


    “加速吧。”


    摩托車的心髒咣咣地跳動著,往彌矢嶺下衝去。知秀的手溫柔地撫摸著玄宰的背、胳膊、胸口和肩,手指似乎訴說著什麽。是因為害怕吧?肯定怕極了。她的手撫摸他的臉的時候,眼淚打濕了手指。


    別哭,為了我!我們走進的那扇門每個人遲早都要走進去,隻是我們不是被拉進去,而是嘩啦一下打開門自己走進去的。所以,別哭!因為有你相送,我感到我的生命在這個瞬間怒放了,感到這個世界是美好的,人是值得思念的。千萬,千萬不要哭!你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人。


    知秀閉上眼睛,把嘴唇貼在他的下巴上,貼在他倔強的脖子和胸前,然後是他的臉、嘴唇,那透著濕潤的血色的唇,時而像火山一樣熾熱,時而像冰塊一樣寒冷。雙唇相觸的時間裏,鬆林吹來的風被甩在了後麵,濕漉漉的海風從樹林那邊的山間低低地吹過來。


    “還有多遠?”


    “10分鍾。”


    呼吸變得急促。知秀在速度麵前掙紮著,強度一點兒一點兒加大。為了忘記迫在眉睫的危機,她像花瓣飄落一樣揮灑著自己的熱情。


    啊……


    她熱切地注視著他,兩個人的視線相交了,像接地的電線一樣迸發出火花。


    她抱住他的脖子,狂野的嘴唇似乎要撕裂他吞下去。在她呼吸的風暴中,玄宰覺得自己仿佛被吸進了一個黑洞裏,隻有眼睛還懸在空中,估摸著摩托車的速度和方向。


    “停一下好嗎?隻停5分鍾。”


    “不,不要,繼續走!”


    “我……我也想要你。”


    “好,把你……把你交給我吧。”


    布撕裂的“哧啦”聲像驚雷一樣劈開了頭頂上的天空,知秀一下子扯掉了自己的吊帶上衣和短裙,她的身體一絲不掛地展露出來,被淩晨的氣息包圍著的白皙肌膚上突然散發出海草的味道,她的肌膚像水中漂動的海藻一樣輕柔地湧動著,她的長發像裙帶菜一樣纏繞在他項間。


    他的白t恤衫也隨風飄走了,她在他赤裸的身上印下了無數的唇印。


    火花的嘴唇和呼吸,他的皮膚像薄薄的鋁箔一樣跳動著,心髒在火焰般的舌尖炙烤下抖動著。


    是愛情嗎?愛你?愛我?愛死亡?愛生活?是因為愛得熱烈嗎?是因為害怕嗎?怕得睜不開眼睛不停流著淚,才希望這樣打開自己跟對方融為一體嗎?似乎把你身體中孕育的黑暗、你精神中積存的黑暗趕跑了,把你身體裏儲存的所有悲傷和快樂扔到了淩晨的風中,輕鬆地對一切說再見。


    眼皮微微顫動著,那火熱地燃燒著、把漆黑和狂暴的世界帶來的恐懼付之一炬的,分明就是愛情,是不是?


    知秀替玄宰解開腰帶,他的雙眼燃燒成一片血紅,大滴的淚奪眶而出。


    穿出鬆樹林的時候,玄宰聞到了濃烈的鬆香。


    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穿透她的身體,進入熔岩一樣滾燙的她的體內的瞬間,玄宰全身猛烈地搖晃起來,但他仍然奇跡般地控製住摩托車,筆直向前。


    知秀十指交叉緊摟著他,像攀援植物一樣掛在他強壯的肩上,從他的身體像子彈一樣穿透自己那一瞬間開始,脖子用力向後仰過去。


    摩托車迅速向著山頂攀登,沉浸在淩晨氣息中的大海翻動著巨大的背和腹部,躺在眼前。


    “到了嗎?”


    “嗯,到頭了。”


    “原諒我!”


    “我要謝謝你。”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


    一拐過彎,就重新看到了尖銳突出的懸崖盡頭。她感覺到他全身像滿弓一樣緊繃著,就用雙腿和雙臂緊緊抱住他,似乎要擠得他爆炸,又瘋狂地找到他的嘴唇,用力吮吸著。


    愛你……


    在自己的舌被她打著旋渦的舌卷進去之前,玄宰把這句話送進了她的喉嚨,然後用布滿血絲的雙眼瞪著這個世界盡頭的界線,用盡全力擰動了手把,他的力量足以使速度和衝力達到極限。


    摩托車繃緊全身的鋼筋鐵骨,迅速響應玄宰的指令,以最大的彈力衝了出去。


    飛吧!像鳥一樣,custom!謝謝,custom!


    我們本來就沒有選擇的餘地,我們的生活全部由一鼓作氣的疾馳構成,這樣的結局是早就注定了的。


    嗬!


    時速230的摩托車衝出懸崖的刹那間,大海、淩晨和大氣都似乎嚇得臉色泛白,呆住了。


    摩托車帶著融為一體的他和她,閃耀著銀色的光芒,飛向懸崖上方幾米高的地方。就在那一瞬間,玄宰的身體在知秀體內化為無數銀色碎片,爆發開來,啊!知秀體內被無數銀色碎片擊中,她輕柔地鬆開了原本像攀援植物一樣緊緊吸附在玄宰身上的十指,兩個人分了開來。


    灰色大海吃了一驚,繃起波濤的肌肉,湧動著……


    花瓣從摩托車上落下來,在風中飄舞。


    淩晨,4點57分47秒!


    操縱世界的時間的巨大輪盤——像時針一樣的玄宰,像分針一樣的custom,像秒針一樣美得耀眼的知秀!


    (全文完)


    1鄭夢周(1337~1392),韓國高麗時期的性理學者,號圃隱,因圖謀除去李成桂勢力,被李芳遠(太宗)派人在善竹橋殺害。——譯者注。


    1朝鮮朝第三代王太宗(1400~1418在位)諱芳遠。——譯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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