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即將進入五月中旬,天氣漸漸熱了起來,鄉民都忙著將晾曬過的麥子,收拾起來,入庫儲存。而這持續一月的麥忙也正式宣告結束。


    而朱勇一案上報縣裏,縣君很快就有了回應,遣了一人前來受理此案,來得不是別人,正是那日抓捕林氏一族的縣尉劉理。


    今日,縣尉劉理,身著官袍,佩戴黃授,騎著一匹高頭大馬,領了兩隊的縣卒,早早的就趕來到沙河鄉中了。


    “劉縣尉親自前來了?下官不曾遠迎,萬望見諒啊!”文醜領了一眾鄉吏出得官寺禮拜言道。


    “哈哈,上次來時,君為白身,這不過月餘,君即為一鄉之宰、一軍之主,當真是後生可畏啊!”劉理沒敢受文醜這一拜,忙上前扶住,朗聲笑道。若是文醜隻有沙河鄉有秩之職,那他受文醜之拜也是理所當然,但文醜還是桃林校尉,是郡朝外放之將校,可是與他這個縣尉同職的!他怎敢受了文醜的禮拜呢?


    文醜知其意,也不拜下,恭維言道:“不比劉縣尉掌一縣之卒,保得縣鄉安危,得黔首之讚頌。”


    “嗬嗬,要說保境安民,我還要仰仗你這個桃林校尉呢!萬望幫襯一二啊!”劉理拱手言道。


    “劉君,對於祝口亭朱勇一案,縣君有何言示下啊?”文醜一邊伸手示意劉理進官寺,一邊詢問道。


    “我今日前來,正是為了此事,縣君在吾臨來時曾言‘沙河鄉為本縣第一大鄉,兼又為桃林校尉部駐地所在,更是重中之重!萬不可輕忽!’。”劉理聞言,意味深長道。


    眾人進得官寺,依此而坐,文醜為主端坐堂中,顏良、文霸持立其左右。劉理為客,位於下首首位。其後是柳仲、王衝等一幹鄉吏。


    “噢,縣君有此重視之心,真是鄉民之幸!”文醜聞言笑道。心想:“縣君此言何意,難道是盯上我了麽?確實,若是我轄下有一鄉之人口擁有整個縣人口的三分之一,而且還有軍隊駐紮,我也不放心啊!”文醜苦笑。


    劉理見得文醜麵不改色,談笑自若,不由點頭言道:“朱勇之案,文君可曾拷問其賓客?”


    “不曾,但有此簡欲上呈縣君。”說著,文醜從袖內取出一竹簡,遞給劉理道。


    劉理接過,打開看了一會,不覺觸目驚心,整容言道:“這些可都是裏民親口所言?”


    “正是,皆為鄉中裏民親口所述,朱勇這些年來作惡裏中,十惡不赦啊!昨日竟還拘捕,意欲斬殺我等!”文醜亦是嚴容言道。


    “所以,就被你擊斃了?如此也好,渣滓而已,隻是他沒有父母兄弟,妻妾也多是強娶而來,也為苦主!但亦要捕去縣裏,令縣君親審之。”劉理決定道。


    “那麽,三合裏裏民多受朱勇之欺壓,我請縣君可判朱勇部分家資補償苦主。”文醜提議言道。


    劉理聞聽,尋思了片刻,言道:“文君但請放心,此乃人情常理,吾必將之上報縣君。”


    “如此就有勞劉縣尉了!”文醜笑道。


    “文君,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劉理憂慮言道。


    “噢,劉君有何指教,盡管道來,我定洗耳恭聽!”文醜側耳言道。


    “今,君上任不足兩月,即已破兩大家富豪,縣君深感憂慮啊!當好自為之。”劉理整容言道。


    文醜聞言,略一思索,言道:“多謝劉君提醒,在下定會注意的。”雖說文醜自認為為政不嚴,對民也不殘暴,但那都是他自己的感覺,別人怎麽想他是管不了的,再者縣君遠在縣中,不知詳情,隻知文醜先是挑頭誅滅林氏,後又懲治文極一家,現在又斬殺了朱勇,前後不過月餘間,已有如此三件威震縣鄉的事件!自是認為文醜殘暴有餘,仁德不足了。


    ……


    眾人又討論了一些細節,直到午飯時刻到來,方才談畢。劉理遠道而來,自是由文醜、王衝、柳仲等一幹鄉吏親自陪同食過午飯,方才取了關押在獄中的朱勇賓客,和看管在其宅內的一眾妻妾、奴仆,趕回縣裏去了。一行人,五六十個,再加上被押送之人,足有百人,自是驚擾了鄉民黔首,多有圍觀指點的。當然音都不大,畢竟在這個亂世之秋,那個黔首不畏官?


    文醜率眾人將之送到鄉界自是不在話下。


    文醜望著劉理一行人,押著犯人一路走遠,遠處青山綠樹,近處茂草繁花,好不怡人。忽的一陣風襲來,吹得衣衫錚錚作響,隨風招展,好似那矗立於戰陣、營前的戰旗一般!文醜又想到劉理所說“好自為之”之言,不由歎道:“若不如此,怎成大事?”


    “大兄,劉縣尉都走遠了,還看什麽呢?”顏良疑問道。


    “是啊,都走遠了,走,打道回府!”文醜豪聲道。


    “打道回府,文君好誌向,為人當開府列門,為兩千石官,使門生故吏遍天下!”王衝出聲讚道。


    “嗬嗬,是啊,前太尉陳蕃陳仲舉曾言‘大丈夫處世,當掃除天下!’我等雖不說掃除天下,但隻一郡守亦非我之終點啊!”文醜接口言道。


    兩漢時期,並不避諱功名,就是一鄉痞無賴,也多有豪言壯語的。


    “大丈夫當橫刀立馬,擊蠻夷於狼居胥!封侯拜將,蔭及後代。”顏良亦是豪言。狼居胥說的是前朝大將霍去病率兵攻擊匈奴,直深入其腹地狼居胥山,並登狼居胥山築壇祭天以告成功之事,經此一戰,“匈奴遠遁,而漠南無王庭”。後來封狼居胥成為漢人的最高榮譽之一。


    “哈哈,如此說來我卻願為馬伏波南定交趾,老當益壯,也不願為冠軍侯般短命。嘿嘿。”文霸言道。這馬伏波就是馬援,是當朝開國元勳之一,為光武皇帝劉秀統一天下立下了赫赫戰功。天下統一之後,馬援雖已年邁,但仍請纓東征西討,西破羌人,南征交趾,官至伏波將軍,因功封新息侯,被人尊稱為“馬伏波”。其老當益壯、馬革裹屍的氣概甚得後人的崇敬。


    “我說的是誌向,又不是想要如冠軍侯般早逝!”顏良聞言辯解道。


    ……


    文醜笑看顏良、文霸兩人爭吵,又見柳仲在側不曾言說,遂笑問道:“子正,此生之誌為何?”


    “文君,在下本不想能夠在官吏一道上有所寸進,得文君舉薦,方能為此鄉遊徼,已是大幸,不敢言什麽大誌,隻願能長隨文君身側。”柳仲想了想,恭瑾言道。


    遊徼也是百石吏,有資格佩戴印綬,與有秩薔夫一樣,都是半通印、青紺綬。柳仲在任了此職後,有足夠的資格和文醜分庭抗禮。不過,他毫無驕恣之色,對文醜依舊執禮甚恭。而柳仲的恭瑾,文醜也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哈哈,子正之心,我已心知,但大丈夫在世,當建功立業,不可囿於鄉間。”文醜聞言,手執柳仲之手,長笑言道。


    “文君方才所言‘一郡守亦非我之終點’何意?你的誌向又是什麽呢?”王衝得空插言問道。


    文醜見王衝再次發問,迎著陣陣輕風,望向遠處西下的夕陽,沉吟片刻,沉聲言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心想:“在後世常聽此言,今日思來,卻是正適今日情景。”


    言閉,文醜率先向著官寺走去,眾人見狀,忙跟上,但文醜方才之言,猶自回蕩在他們的心中,就是顏良、文霸兩人也不爭吵了。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王衝聞言猛然一驚,連續低吟數遍,猶自有一種振聾發聵之感!心道:“文君好誌向,遠非我等所及也!”


    而當王衝從思考中回過神來時,文醜一眾人已走出百十步的距離了。連忙放下心思,上前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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