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醜因早知酸棗聯軍就是這麽個結局,對所謂的那幫子當下之“清流名士”也有著遠比孫堅更為清楚地了解,故而倒是沒有什麽吃驚、氣憤的心情,他笑道:“文台豈不聞‘唇矛舌劍’乎?”


    “唇矛舌劍?”


    “以唇為矛,以舌為劍,此乃彼輩風範,論及疆場廝殺、勇敢任事,本就是不及文台兄遠矣。”


    說到這裏,文醜心中一動,想道:“前世我聞之‘嘴炮’二字,說的其實不就是‘唇槍舌劍’麽?”無論古今中外,總會是有這麽一些人的,“坐而論道”,滔滔不絕,手握輿論,為天下所“重”,而實際上其所講所論卻是空中樓閣,不切實際,放到具體的事上他們“百無一用”。


    得了文醜此讚,孫堅怒氣稍減。


    他拔出劍來,橫在大腿上,以手撫之,曲指輕彈,喟然歎道:“聞董卓恃強悖逆,操持朝廷,我義憤填膺,是故卿一封信來,我即起兵響應,不辭千裏,來潁川與卿合兵,所為者何?不就是為了與天下英雄共除董賊,以匡漢室?今董賊未滅,而酸棗星散,實令人難抑憤憾。”


    “酸棗聯軍雖散,猶有車騎、袁將軍、韓冀州、孟德,並卿與我,聯軍亦尚有十餘萬,卿可稍待之,等董兵氣泄,然後我等共擊之,勝之不難。”


    袁紹、袁術兩人,他倆是此次起兵的“首倡”,乃是“首惡”,其在洛陽的宗族又被董卓殺了個幹幹淨淨,是完全沒有退路了,所以即使酸棗星散,他兩人也是退無可退,隻能撐到底。


    “於今也隻能如此了。”


    到得四月底,酸棗的十餘萬兵馬差不多已散了幹淨,留下來的除了張邈,便隻有張邈弟弟張超所部了。——從另一方麵來說,酸棗兵散倒也正印證了董卓“分而擊之”策略的成功。


    若非關東聯軍裏有孫堅、文醜這個異數,現在董卓就隻需要對付袁紹、袁術兄弟即可了。袁紹、袁術兄弟不和,董卓遣精兵再來一個“分而擊之”。不是沒有取勝的可能。隻可惜,聯軍裏有孫堅,又有文醜,所以,董卓“最終取勝”也隻能是一個“可能”了。


    五月初。傳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消息是田疇帶來的。


    “主公,橋元偉死了。”


    “怎麽死的?”


    “為劉兗州、陳留、濟陰共攻之,兵敗身死。”


    橋元偉即是橋瑁,劉兗州則是兗州刺史劉岱了,陳留、濟陰則分指的是陳留太守和濟陰太守。


    文醜細細問之,卻原來是:橋瑁恃眾自驕,和劉岱起了矛盾,劉岱在陳留太守張邈等人的幫助下,遂與橋瑁火拚,結果橋瑁兵敗。身死戰中。


    陳留、濟陰二郡皆屬兗州,橋瑁是東郡太守,東郡亦屬兗州,這一場火拚從表麵上來看是兗州內部的一次權力鬥爭,可究其本質,卻是橋柙找的。


    田豐歎道:“橋元偉公族子弟,性本強橫,我早聞之,他屯兵酸棗時,常陵蔑劉兗州、張陳留諸公。今為兗州、陳留、濟陰共擊之,終兵敗身死,可謂自取其禍乎?”


    橋瑁出身高貴,性格強橫。是個敢冒險的人。


    他的性格有多強橫,有多敢冒險,從一件事就能看得出來:即“此次關東起兵,初時因為沒有借口,州郡皆不敢動,而卻唯獨隻有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矯三公之書、傳檄天下,從而才有了諸路紛起”這件事,——要知道,當時朝廷諸公、今之天子都在董卓的手裏,連袁紹都不敢貿然起兵,可卻就有他,敢矯三公之書,不把朝廷、天子的安危當回事兒。


    由此就可見他的性格了。


    他性格本就是如此強橫,加上又自恃此功,於是和諸路兵馬會師於酸棗後,在平時的聚會上他實在是沒少陵蔑劉岱、張邈等人,——文醜、田豐、田疇、荀彧等人對此皆有耳聞。


    當時田豐、田疇等就曾說過:橋元偉性傲恃功,陵蔑同盟,恐怕早晚會和兗州、陳留諸公鬧翻啊。


    劉岱、張邈等人無論是從實權、兵馬部曲來說,又或是從家聲、個人的名望來說,有哪一個是不如橋瑁的了?從實權來說,劉岱等人要麽和橋瑁平級,也是兩千石的國相郡守,要麽品秩雖低,如劉岱,可卻“秩卑權重”;從兵馬部曲來說,各擁兵數萬,也不比橋瑁差,甚至有的兵馬部曲比橋瑁還多;從家聲、個人的名望來說,他們這些人和橋瑁一樣,也大多是公族子弟,或世代衣冠的士族貴家,就他們本人而言之,亦各是有大名於天下的,別的不說,就拿劉岱來說,他不但是漢室宗親,同時亦是一個“公族子弟”,——其從父在朝時曾數任三公之職,並且他又與這回起兵的“盟主”袁紹交情莫逆,試想一下:他又怎可能會忍得下長久被橋瑁輕蔑的恥辱?


    果不其然,他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在酸棗兵散後,就有了他和張邈等人聯兵共殺橋瑁之舉。


    荀彧連連搖頭,說道:“酸棗諸公,屯兵數月,幾無一戰,兵散四歸,而又起內鬥。所謂天下英雄,實庸碌無為,難與謀大事。”


    田豐等人看到的是酸棗諸軍不足以謀大事,文醜看到的卻是另一件事。


    他心道:“劉岱、張邈等人和橋瑁火拚,這算是拉開了‘關東州郡不再口是心非,不再以討董為名募兵備戰,而開始赤裸裸爭搶地盤’的序幕了啊。”


    這件事之前,關東已經起兵的這十來支兵馬,以及那些還沒有起兵的更多州郡,從某種意義來說,可算是處在一個同盟中的,他們共同的敵人是董卓。


    可這件事之後,不管橋瑁、劉岱他們到底是誰對誰錯,橋瑁身死這個鐵一般的事實就說明了:有序的盟友關係將漸漸開始轉變向無序混亂的紛爭內亂。


    事實上,“討董”本來就隻是個政治旗號罷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漢室將滅,這天下要換個主人了,如果真是為了討董,酸棗那十餘萬步騎怎麽可能會幾個月不動不戰?擺明了他們這些人大多是明以討董為號,實懷了“借亂謀利、擴充自家實力”的打算,劉岱、張邈等和橋瑁的火拚隻是發展的必然罷了,——便是沒有他們的火拚,遲早也還會有別的火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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