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8日,星期六,晚上11點我們來到街上,然後轉向東走。走到第七大道上時,凡斯叫了輛出租車,而且給了司機馬克家的地址。


    出租車開始朝市區前進時,他對我說:“就像往常一樣,馬克一定會尖刻地挖苦我今晚的探險。但昨晚凱奇的話裏,他對這兒的疑慮總在牽動著我,讓我在這寬敞的大廳裏總覺得有點不自在——甚至不安。當我撥弄盤子裏的雜燴小牛肉、啜飲著上等的法國萄葡酒時,某種恐懼卻一直縈繞心頭……”出租車顛簸了幾下,終於在一間小公寓前停住,我們進入檢察官的家。


    馬克穿著寬鬆的家居上衣和拖鞋,帶著愉悅和驚喜與我們打招呼。


    “歡迎二位到來。”馬克做出一副逗樂的怪表情說道,“凱奇警官正好也在這兒,他剛帶來一個信息。”


    我原先沒注意到凱奇也在場,原來他正站在窗邊的陰暗處。


    他友善地向我們點頭致意,往前走來。


    “你好,警官,”凡斯說,“發生了什麽事嗎?”


    “我是來向馬克先生報告一個消息的,凡斯先生。來自匹茲堡的消息。”


    “壞消息?”


    “很難說,但你絕不會認為那是好消息,”凱奇說,“我敢說,你會認為這是很壞的消息。”


    “真的?”


    “我想跟我昨晚猜想的,不會差太多。匹茲堡副警官傑森剛寄來一份報告,他手下的兩名巡邏警員昨晚在一條僻靜的小路上發現有一輛車沒開車燈走夜路,當他們試圖盤查時,這部車子卻急轉彎逃走,車後座的家夥往警員身上開了幾槍。然後,這輛車駛入了東邊的主要公路。”


    “但是,警官,為什麽一樁賓夕法尼亞州微不足道的小小槍擊事件,會擾亂你的平靜呢?”


    “我告訴你為什麽,”凱奇把雪茄從嘴上移開,“這位警察認出了車上的人,那就是‘禿鷹’!”


    凡斯並不吃驚,隻是淡淡地說:“在那種情況下,很難確認無誤。”


    “我也這麽告訴警官。”馬克很讚同地點著頭,“我猜想,接下來的幾周裏,各州發現班尼蹤跡的報告會像雪片般飛來。”


    “也許,”凱奇毫不鬆口,“但是這部車的行進路線完全吻合我的想法。假如他直接從諾曼裏亞過來,今天早上‘禿鷹’就可能到達紐約。像這樣繞道賓夕法尼亞州,而且還從那兒再往東走,他大概認為可以避掉許多麻煩。”


    “我個人的看法是,”馬克說,“這家夥應當不可能可以隨意在紐約來去自如。”他的語氣,無異是對凱奇的一種嘲諷。


    凱奇大概也覺得碰了一鼻子灰,隻好見風轉舵。


    “長官,希望今天晚上沒有打擾您。我知道您今晚還有幾個約會,我想我該告辭了。”


    他這麽一說,馬克也換上了一種親切而誠摯的態度。


    “你一點沒打擾我,”他說,“相反,警官,看到你總是讓我感到高興。坐下來喝點什麽……也許凡斯先生正缺一位聽眾,來聽他講那些關於米奇上挑的雙眉和他逗留在多姆丹尼爾期間的駭人細節——怎麽樣啊,凡斯?你有什麽神秘故事可以讓我們休閑一下嗎?”


    凱奇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親愛的馬克,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凡斯手上拿著他最喜愛的白蘭地,拉長了聲調說,“我沒有什麽了不起的故事可以述說——甚至連個有點神秘色彩的情節也拿不出來。但是既然警宮肯賞臉,在他的鼓舞之下,我似乎應該來一段林中仙女的奇遇;或者,是有著一頭金色頭發的女妖在舞台上表演;還有呢,一個油腔滑調的夜總會主人,住在一間神秘柵欄掩蔽著的空辦公室裏;從一扇被長春藤覆蓋著的邊門,突然進來了一隻沒了羽毛的貓頭鷹——我這麽枯燥的故事,你聽著能夠忍受嗎?”


    “誰都知道,我的承受力向來很低。”馬克笑著說。


    凡斯伸展了一下雙腿。


    “那麽,首先,”他開始說,“有一位極具魅力和令人驚異的年輕女士,在今晚和我們短暫地小聚。她有著孩子般的說故事的能力,就像五彩轉輪,放射出多采多姿的火花,而她的心靈,則有如嬰兒般坦率天真。”


    “這位林中仙女,是你先前瞎扯到的那個嗎?”


    “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今天下午河穀區的偏僻處。


    而今晚她出現在多姆丹尼爾,由一位名叫普特的紈絝子弟作陷,她逗弄、折磨著心中真正的愛人勃爾斯先生。他今晚也在場,從始至終獨坐一隅,而且從始至終都沉著一張臉。”


    “今天下午你與她的相遇,總該有更引人人勝的地方吧?”克略顯失望地說。


    “你說得很有道理,親愛的。但事實是這樣的:當我闖入她所在林地的樹蔭深處時,這位女士的身旁並沒有護花使者。但是她很坦然地與我進行了交談。她甚至願意幫我看手相,好像有個叫做苔絲的占卜者,教她識別各種掌紋……”“苔絲?”凱奇忍不住插嘴,“你指的是用假名到處招欖生意的那個算命師?”


    “有可能是,”凡斯說,“這位苔絲,聽起來除了手相術、占星術之外還會一些其他相關的小玩藝兒。你認識這位女占卜者嗎,警官?”


    “應該說認識吧。我恐怕也認得她的先生德尼·托夫爾。這對夫妻,以某種暖昧的方式和許多混混兒、人渣來往密切。他們販賣小道消息,兜售假寶石能騙就騙……反正你沒辦法弄清楚他們到底在於什麽勾當。”他輕蔑地哼一聲,“其實她是和正常人沒什麽兩樣的凡夫俗子,卻總裝成大師的模樣。或許她能逃得一時,但是終有一天,她會讓我給逮個正著的。”


    “警官,這次你真是把我嚇了一大跳。我簡直無法想象,我的森林仙女與你所描述的陰森的女巫,怎麽可能會有關聯?”


    “這個我倒可以解釋,”凱奇說,“老苔絲最拿手的就是欺騙幼稚無知的年輕人,然後她又把這些無瑕的女孩提供給老德尼。於是,這些傻孩子就自覺不自覺地成了老德尼偷竊,甚至販賣毒品的掩護。德尼什麽事都幹得出來,他是個無恥的家夥。”


    “最讓人驚異的是,”凡斯繼續說道,“這位小姑娘身上散發出香椽的氣味。這種香水是特別為她調製的,甚至連名字都有。更神秘的則是,這款香水是由一位名叫勃爾斯的紳士調而成的,他是嗅覺專家,與這位小姑娘受雇於同一家工廠。小姑娘投向第三者這件事,他顯然非常受不了。”


    馬克給他一張鬼臉,“我倒看不出來,這裏頭有什麽神秘可言。”


    “我也看不出來,”凡斯順著馬克的語氣說,“但是請你想想看,為什麽這位年輕的姑娘會選在這麽一個特殊的夜晚光顧米奇的夜總會?”


    “誰知道?說不定她是從河穀區一路跟著你的蹤影到了姆丹尼爾。”


    “錯了。當我到達會場時,她已經在那兒啦!”


    “那麽,或許這位年輕小姑娘隻是肚子餓了。”


    “我也曾那樣想過,”凡斯說,眼裏露出促狹的笑意,“搞不好你已經解開了這個謎!但是還需要解釋,為什麽米奇本人也剛好在多姆丹尼爾呢?”


    “那麽,你覺得應該在其他什麽地方見到米奇,教堂裏嗎?還是你要告訴我,他其實是你那位森林仙女失散多年的父親?”


    “不,”凡斯歎息道,“米奇,我想他根本沒察覺到這位年輕姑娘的存在。你真是無聊透了——虧我還努力地想講個有趣的故事給你聽!”


    “我很感激你的努力。”馬克說,“但是,我告訴你我對米奇的看法吧……噢,我想起來了,今晚你到多姆丹尼爾去的最主要目的,就是更仔細地觀察這個人。”


    “沒錯!”凡斯用力把身體又往椅子裏擠進去一些,“馬克,這麽說吧,我不喜歡米奇這個滑頭的紳士。也許他正在籌劃某個秘密行動,不過,不管是什麽計劃,看起來他必須讓旁人來替他執行。不,他不會是個領導型的人,而應該是一個不會問一大堆問題但有能力的執行者。這是一個陰險狡猾的家夥——你看,你們有了這出戲裏的反派角色了。”


    “而我該拿他怎麽辦呢?你的故事,終於還是走到了死胡同。”馬克嘲笑地說。


    “恐怕你是對的,”凡斯承認,“我煞費苦心地檢查了米奇的辦公室,但是讓人失望的是:裏頭根本沒有任何可疑的東西。辦公室很大,但看起來根本沒有人辦公。而我還愚蠢地拚命觀察向著車行道那邊的舊門和窗戶——你知道,就是車道的靠裏頭這邊。但是,所有的努力都一無所獲……”“這段說得差不多了,現在該換成女妖了吧?”馬克說道。


    “啊!當然。如果讓那個金發碧眼的女郎來扮演萊苗河畔的女妖,一定非常合適。她的名字,黛爾瑪,聽起來也是一派法式情調。對她,我的判斷是她比米奇更聰明。在管弦樂團的中場休息時間,她與米奇坐在一起,而且有過一小段隱秘的交談。我確信,他們一定說了些什麽重要的事情。他們相當親密,怎麽看都不像是雇主與雇員之間的單純交談。”


    “幾年前我也這樣懷疑過。”凱奇插話,“更何況,她不但擁有一部高級車,甚至還有一位司機。僅憑歌唱,不可能維持得了這麽大的開支。而且我也不喜歡那位司機的長相,說他是她的保鏢似乎更貼切一些。”


    “不過,凡斯,”馬克充滿鼓勵意味地說,“至少你在這出戲裏的兩個看來混亂而不相幹的場景間,已經發現了潛在的關聯。也許你可以拿這個來當基礎結構,再演繹出接下來的故事。”


    凡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道:“不,我恐怕不能勝任這項工作。”


    “剛才,你不是還提到什麽‘沒有羽毛的貓頭鷹’嗎?”


    “啊!”凡斯啜著白蘭地,“我說的是有著可憎的過去和可怕的名聲的歐文先生,他凶狠、陰暗而神秘。”


    “我明白了。‘貓頭鷹’歐文,是吧?在我模糊的印象中,他曾在加州享受過日光裕前些時候則有謠傳說他快死了——大概是罪孽深重吧。”


    “然而,他卻出現在多姆丹尼爾,與另外兩個人坐在離我很遠的對麵。”


    “那兩個家夥很可能是他的貼身保鏢。”看來凱奇對“貓頭鷹”很了解,“他們向來如影隨形。”


    “凡斯,這方麵恐怕你就沒有資料來源了。”馬克說,“聯邦調查局一度也很關心他,但是經過一番調查之後,結果卻是頒給這個人一份清白證明……”就在這時,電話鈴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接電話的馬克惱怒地蹙著眉頭,然後放下話筒,轉向凱奇。


    “你的電話,警宮。是海納希。”


    凱奇一聽,立刻露出無辜的表情。


    “對不起,長官。我到這兒來時,根本沒留給他們你這個電話號碼……”他拿過話筒,二話不說就數落起對方。一開始,凱奇的聲音裏還充滿了火藥味,但在傾聽了數分鍾之後,他的表情逐漸起了變化,從惱怒轉為深深的迷惑。突然間,他對著話筒大聲喊道:“稍等一下!”然後把話筒握在身旁,轉過身麵對我們。


    “聽起來像是有點瘋狂,長官。電話是海納希從多姆丹尼爾打來的,他要我必須馬上去跟他碰麵。”


    “好戲上場了!”凡斯突然喊出,“為什麽不讓海納希到這兒來?我確信馬克先生不會反對。”


    凱奇很快地再將話筒貼在耳邊。


    “嘿!聽好,海納希,”他厲聲說,“我希望你立刻就到檢察官這兒來。”


    “警官,究競發生了什麽刺激的事?”凡斯問道,“米奇已經潛逃,而且還帶著黛爾瑪小姐私奔了,對不對?”


    “這真是奇怪,”凱奇喃喃自語,好像根本沒聽見凡斯的話,“那些人,在夜總會發現了一具男屍。”


    “我真希望,他是在米奇的辦公室內被發現的。”凡斯輕聲說。


    “你說中了。”凱奇盯著他說。


    “那麽,到底是誰的屍體呢?”


    “這就是讓人覺得最荒唐、最不合理的地方。他隻是那兒的一個員工,一個廚房裏的助手。”


    “這個事實,能讓你的故事延續下去嗎?”馬克問凡斯。


    “哪裏!不,它完全摧毀了我這個故事的脈絡!”凡斯再度轉向凱奇,“你知道這位死者的名字嗎?警官。”


    “因為海納希說這家夥隻是一個廚房工人,所以我就沒怎麽在意。不過,聽起來好像是菲利普·艾倫什麽的。”


    凡斯的眼皮輕輕抬了起來,“菲利普·艾倫,真的嗎?事情愈來愈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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