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凡斯的寓所裏,我、馬克與他剛剛用完早餐。凡斯有點像是做總結的樣子,“沒錯,馬克,是蠻瘋狂的。‘貓頭鷹’歐文——一個令人厭惡的狂人,就像某種邪惡的獸類。死亡的陰影正向他逼近,巨大的恐懼已經摧毀了他的神經。突然預知死亡這件事,切斷了他和感情與理性之間的橋梁。他急著尋找一個洞穴,試圖躲開眼看已經逃脫不掉的命運;問題是他無處可逃——隻有在發臭陰暗的屋子裏,他那扭曲反常的頭腦才會清醒一些,才相信自己真的還活著……他活得就保人人都想摧毀的致命細菌,就像應該被一腳踩滅的汙穢生物。‘貓頭鷹’歐文,一個不管在思想上、道德上或心靈上,都是肮髒的卑劣的人。而我則要拯救他,讓他脫離‘無窮無警的恐懼!”


    “你一定與他共度了一個愉快的夜晚。”馬克挖苦道。


    凱奇警官——凡斯稍早時打了個電話給他——這時也已來到凡斯的住處,也在聚精會神地傾聽馬克和凡斯的對話。


    幾分鍾之後,克瑞絲·艾倫快樂地踩著輕捷的步伐走進書房。


    她手裏緊緊地握著一個小木盒,走在她身後的是喬治·勃爾斯。


    “凡斯先生,我急著趕過來,就是要給你看看我找到的線索。因為喬治恰巧來看我,所以我也帶他過來了,我認為,他也想知道我們有什麽進展。凡斯先生,你說對不對?對了,媽媽過一會兒也會趕來。她說她想見你,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凡斯向她介紹了馬克。


    “凡斯先生,現在,”克瑞絲沒有浪費時間,而是立刻走到桌邊拿出她帶來的小木盒子,打開緊閉的盒蓋,“我說過了,我隻是覺得必須讓你看看我的線索。但是,我真不認為這有什麽用,因為我還是不知道該到哪兒找線索。不管怎樣……”她開始陳列她的“發現”。為了迎合她,凡斯做出一副極感興趣的樣子;馬克好像有點迷惑,但還是麵帶微笑地往前走了幾步;勃爾斯隻是局促不安地站在桌子的另一邊;而凱奇則忿忿不平地走到窗邊,點燃起一根雪茄。


    “凡斯先生,這是腳印的確切尺寸。”克瑞絲·艾倫拿出一張紙,上麵有個鞋印,“剛好是十一英寸長,鞋店裏的人說,這是九號半的鞋子。但是我不認為他是英國人。我認為他是一個希臘人,因為他是多姆丹尼爾夜總會的侍者。事情是這樣的,我到那兒去是因為你說在那兒發現了一名死者,我守在那裏等了很久,終於有人從廚房出來,我就做了這個足迎…”她把那張紙放在一邊,又拿出另一張紙。


    “這兒有一張記事紙,昨天午餐時間當普特先生不在時,我在他的辦公桌上拿到的。上麵隻寫了幾個字,‘4dzsws0’。意思其實是‘四打盒裝的檀香皂’……”她又拿出兩三樣顯然毫無意義的零星東西,當她把它們擺在其他東西旁時,還又扯出了一些毫無意義的細節。


    凡斯一直沒有打斷她,但勃爾斯可不行了,他漸漸對這女孩浪費了太多不必要的時間而氣惱,最後終於失去了耐性,大聲叫道:“你為什麽不把你在那兒拿到的杏仁給諸位男士看看?”


    “我沒有什麽杏仁啊,喬治。我盒子裏隻剩一樣東西了,但那東西和這個案子無關。”


    “但是,那東西我聞起來像是苦杏仁的味道。”


    凡斯突然顯示出特別的興趣。


    “艾倫小姐,你盒子裏還有什麽東西?”他問。


    她一邊“咯咯”笑,一邊拿出最後一樣東西——原來是一個有點兒鼓的、整齊封好的信封。


    “隻是根被丟棄的香煙。”她說。


    她撕開信封的一角,讓一頭扁平另一頭已經點燃過的半根香煙滑入她的手中。


    凡斯拿起煙,小心翼翼地湊近他的鼻子。


    “勃爾斯先生,這就是你指的那種苦杏仁味道?”他問,眼睛遙視著空中的某處。然後將煙小心裝入信封內封好,放在壁爐台上。


    “艾倫小姐,你在哪兒找到這根香煙的?”他問。


    這女孩再度“咯咯”笑了起來。


    “怎麽啦?這就是上星期六在河穀區時,在我衣服上燒了一個洞的那支煙。你記得……後來體告訴我關於煙的重要性,我認為我該馬上趕到那兒。我想知道,假如我能找到那根煙,或許就能分辨出亂丟煙的是個男人或女人。你知道,我並不真的相信是你丟的……找這香煙的過程真是糟透了,因為當時我剛好踩住它一大半,楞是半天沒發現。後來等我終於找到時,卻讓我更加生氣,因為那上頭根本看不出任何線索,所以我一氣之下就把它丟了。但是,後來,我覺得最好還是把它揀回來,因為這是我擁有的第一個線索——雖然它與你的這個案件沒有什麽關係。”


    “親愛的,”凡斯緩緩地說,“它的確可能與我們經手的案件無關,但是卻可能與其他的某件案情有關。”


    “哦!真是太好了!”這女孩高興地大叫起來,“那麽我們會有兩個案子,而我真的會成為一個偵探,是不是?”


    馬克向前踏了一步,“凡斯,你最後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這根香煙上頭,可能有氰化物。”他意味深長地注視著馬克,“氰化物如何用,用了又會發生什麽事,我隻能說,請你參考星期日晚上德瑞莫斯的報告。”


    馬克有些惱怒地向他揮揮手,“凡斯,我的老天爺!你對這案子的態度簡直荒唐得不像話了。”


    凡斯沒有理會他,而是自顧自地往下說:“這根香煙或許是件致命武器,如果我這古怪的、而且隻是靈光一閃的念頭真的是個事實,那麽,這案件中其他同樣古怪的事物就會變得有跡可循了。我們甚至能因此連接上好幾個荒誕離奇的疑點,並建構起一個較為合理的推論。想想看:為什麽星期六晚上海納希沒看到那家夥進入辦公室;然後,我們把範圍縮小到少數幾個知道那個密門的人——這一點,你不能不承認很合邏輯。現在,我們更可以大膽假設:除了米奇辦公室,可能還有另一個犯罪現唱—也許就是河穀區。為了某種特別的理由,這具屍體被帶到了米奇的辦公室。假如辦公室是犯罪現場,那麽凶殺案就不可能發生在10點以前,因為艾倫小姐大約在那個時間進去過;但如果謀殺現場是其他地方的話就不一樣了,發現屍體前十小時之內的任何時間,都有可能是實施下毒的時刻。”


    凡斯走到壁爐台前,若有所思地彈了彈那個裝著煙蒂的信封。


    “如果這根香煙被證明了下過毒,那麽,我們麵對的就是一個完全令人難以置信的巧合:在同一天的不同地區,這個城市裏有兩個人被同樣費解的手段謀殺了;可問題是,我們隻有一具屍體。”


    馬克不怎麽熱衷地搖搖頭。


    “還是有點兒似是而非。不過……”


    “馬克,我知道你反對的理由,”凡斯打斷他,“因為那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部分。我這個突發奇想的推測、見解或許比蜘蛛絲還脆弱,但它卻特別吸引我並令我陶醉其中。”


    馬克開口要說話,但凡斯不給他機會。


    “請不要打斷我,馬克。我覺得此時正在幻境之中……恍惚中我看見,我那奇特的假設有可能引領我們到最令人心曠神始的翠綠草原……米奇爽快地承認關於密門的事、女妖眼中的恨意、托夫爾的神秘傳說、星期六晚上‘貓頭鷹’出現在多姆丹尼爾……我那奇特的假設,也許能說明夜總會名稱的微妙含意,甚至還可以合理地說明,為什麽勃爾斯先生失落的煙盒裏會有長壽花的香味。而且,說不定其他那些目前難倒我的事物也能一致地匯集成整個……哎呀,馬克!我發現這裏有太多的令人吃驚的可能性。所以,讓我享受一下這奇妙的幻境吧!我混亂的思緒,終於有了條理。用‘被下了毒的香煙’這個古怪有趣的髓提,我就能排列組合幾分鍾前還無法歸類的要素——或者更準確地說,我能讓它們自己跌跌撞撞地跌出一個關係來,就像萬花筒裏那些細碎的彩色顆粒。”


    凡斯停下來看了一眼疑惑不解的馬克,繼續說道:“當然,我會馬上把這根煙送到德瑞莫斯那裏去,請他盡快化驗分析。坦白說,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麽這根煙上的氣味能夠殘留這麽久,除非毒藥中有某種成分扮演著凝固和延緩揮發的角色……但是,馬克,我真希望,而且我必須找到一具上星期六在河穀區被謀殺的屍體。”


    克瑞絲·艾倫以一種不知所措的茫然眼光,掃視著每一個人。


    “哦!現在我明白了!”她狂喜地叫了起來,“你真的認為,這根煙殺了某個人……但是,我從沒聽說過有人隻因為抽了幾口煙就死掉的事。”


    “親愛的,這可不是普通的香煙,”凡斯耐心地解釋,“假如香煙上蘸浸了某種致命的毒藥,後果就很可怕了。”


    “怎麽會這樣呢?假如那是真的,可太嚇人了。”她若有所思地說。


    說到這裏,她的眼睛開始愈睜愈大,突然間,她大叫起來:“但是……我打賭我知道這個死者是誰!我敢說我知道!”


    “你到底在說什麽呀?”凡斯第一個笑起來,而且以帶著迷惑的眼神注視著她,“你認為那會是誰?”


    她銳利的目光注視著凡斯一陣子,然後說:“那還用問嗎?一定是‘禿鷹’班尼!”


    凱奇警官突然全身緊繃,張大了的嘴,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來,“小姐,你是從哪兒聽到這個名字的?”


    “怎麽……怎麽……”她結結巴巴地說,顯然被凱奇的舉動弄得有點手足無措,“是凡斯先生告訴過我所有有關‘禿鷹’的事——”“凡斯先生告訴你?”


    “當然是他!”這女孩挑畔地回答,“那也是為什麽,我會知道,‘禿鷹’班尼是在河穀區被謀殺的。”


    “在河穀區被謀殺?”凱奇表情茫然,“而且,你也猜得到可能是誰殺了他?”


    “我想應該說我‘知道’,因為那並不是我猜的……那就是凡斯先生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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