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聲男童的高聲尖叫劃破了幽深的穀底。


    “豆丁兒,豆丁兒,你在哪?”一個中年男子在聽到尖叫聲後,迅速地朝發出尖叫的方向跑了過去。他身上還背著個采藥筐。


    等走到了近前,那中年男子也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他看見在兩個大石頭之間的縫隙下麵,正躺著一個人。此人渾身是傷,身上的血已經全部風幹發黑,蒼蠅和各種不知名的蟲子甚至還夾雜著大量的白蛆,爬滿了他的全身。


    而且,他的懷裏,還有一條死了多時的狼。那狼嘴巴張著,舌頭掉在外麵,上麵也是爬滿了白蛆。


    非常慘烈的景象,幾乎把不遠處站著的那個小男孩兒給嚇傻了。


    小男孩兒大約十歲左右,生得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一頭黑發象鍋蓋一樣整齊地扣在他的小腦袋上。瘦弱的身軀此時不住地篩糠,冷汗已經掛滿了他的臉。


    “別怕,豆丁兒,別怕。爹爹來了。”那男子趕緊向那小男孩兒跑了過去,一把將他攬入懷中,並捂住了那小男孩兒的眼睛。


    待得那小男孩兒的情緒稍微平複,那男子把小男孩兒拉到較遠的一處角落裏坐好。然後,他又返了回去。


    “唉,太慘了。”那中年男子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你是誰?怎麽會死在這裏?隻能把你就地安葬在這裏了。將來你的家人興許能找到這裏來,把你的遺骨再帶回故鄉去。”那中年男子一邊自言自語,一邊開始動手清理那人身上的蛆蟲和蒼蠅。看樣子,他是要準備掩埋那倒地之人。


    隻是那個中年男子自身也不見得強壯到哪裏去,所以他在地上刨了好半天才刨出了一個淺淺的土坑。看看差不多了,男子起身向那倒地之人走了過去。


    “兄弟啊,別怪我。我也沒什麽力氣,又帶著個幼子。實在沒有餘力將你背出山去安葬,也挖不了多大的墓穴給你安眠,你將就些吧。不過我會給你立個牌子,好讓你的家人日後來這裏找到你的遺骸。”男子說完,開始動手去拖拽那倒地之人。


    可是,當他的手觸碰到那倒地之人的雙腳時,他卻突然敏銳地發現這個倒地之人還,沒,死,透。


    為什麽呢?死人的皮膚通常是沒有彈性的,因為已死之人的身上已經沒有了水分。但這個人的皮膚還微微帶著點彈性。


    突然有了重大發現,那男子絲毫沒有猶豫,立即開始對眼前的倒地之人進行施救。


    他時而用手狠掐倒地之人的人中,時而用銀針探刺倒地之人的全身要穴。他要不停地刺激這個倒地之人,好教此人盡快地蘇醒過來。此人若能蘇醒,便可進一步讓他活命。若在如此這般地諸多刺激下,還是醒不了,那就隻能讓他躺在那個淺淺的墓穴中了。


    還好,倒地之人終於又有了反應。他的腳底板在那中年男子手中銀針的刺激下,大腳指頭微微地動了一動。那男子一見大喜,立刻加大了刺激的力度。


    “嗯......”倒地之人終於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呻吟聲。


    --


    再次醒來時,風震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山洞裏,他身上已經裹滿了白布,斷了的骨頭也被夾板給固定住了。在他的不遠處,有一對父子正燒著篝火,篝火上烤著一隻野兔。繚繚的肉香帶給他一種家的感覺。


    “爹爹,你看,他醒了。”那個小男孩兒正坐在篝火旁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當他的目光掃視到風震時,發現風震也睜著眼睛看著他們。


    “啊,你總算醒了。”那個中年男子聽到小男孩兒的提醒,趕緊過來查看。


    “大叔,我這是在哪?”風震艱難地抬起上身,望著眼前的中年男子。


    “別動,快躺下。你全身多處骨折,現在動不得。”那個中年男子半蹲半跪,用手輕輕地扶著風震再次平躺下去。


    “謝天謝地,這條命你算揀回來啦。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已經昏迷七八天了。”中年男子欣慰地說道。


    “小兄弟,你是命不該絕啊!我要不是感覺你的皮膚還有些彈性,幾乎把你給埋了。罪過,罪過。”那中年男子說著說著後怕了起來,“果真那樣,那我豈不是把你給害了麽?”


    “這個,怪不了您的。”風震微微地笑了一下,算是感謝了。


    “嗯,小兄弟,你就在這裏安心養傷吧。你若是不小心墜的崖,等傷好了,我自會送你出去。但你若因為它事而墜落崖底,這裏也是一個絕佳的隱秘之所。除我父子和你外,沒有第四個人知道。”那中年男子寬慰風震道。看來,他似乎也知道風震是個有故事的人。


    這時,一陣糊味飄了過來。那男子一見野兔快烤焦了,趕緊放下風震,向篝火邊走過去。


    風震再一次閉上眼睛。他的腦海裏也在一遍一遍地回放著過去與汪婉妹在一起的快樂時光。


    “婉妹,你真是太傻了。你以為你一死,我就輕鬆了嗎?你以為你不拖累我,我就無拘無束了嗎?”風震喃喃道。


    “我本來就是漂泊之人。沒有家、沒有親人。不知所來,未知歸去,直如一粒微塵。而你恰恰就是我的牽掛啊!親親的婉妹,你死了,我獨活又有什麽意義呢?”風震再次心痛了起來。


    是啊,一個人若是真的無牽無掛了,他真的快樂嗎?他真的,就自由了嗎?


    風震此刻充滿了後悔。


    他不後悔墜崖,也不後悔殉情。


    他後悔自己不該在逃出汪家後,又忍不住再到他倆初見的那個山坡去,睹,物,思,人。


    其實,正是他與汪婉妹後來的兩次偷偷重聚,才導致了今天汪婉妹為他而死的悲劇。


    有時,懂,得,放,下,才是最好的選項。


    “大哥哥,快吃吧!”一聲幼稚的童音,把倘徉在過去的風震拉回了現實。


    那男子正帶著他的幼子給風震端來了已經烤好的野兔。


    睜開眼睛,風震看清了他麵前那張稚嫩的臉。稚嫩的臉上有一雙清澈的眼睛,眼瞳亮如黑色的葡萄,瑩如水晶。


    “小弟弟,你叫什麽?”風震看著眼前的小男孩兒,仿佛從他身上感受到了生的氣息。


    “大哥哥,你叫我豆丁兒吧!”小男孩兒開心地回答道。


    “小兄弟,我叫梁繼業。這是我的獨子。小名豆丁兒,大名梁,天,機。”


    ---


    四個月的辰光,在不知不覺中一晃而過,山洞的外麵已經是白雪皚皚。


    風震的傷口早已愈合,他全身折斷的骨頭也早已不再疼痛。但是,他一身的武功卻廢了。


    梁繼業雖然略懂些醫術,但畢竟不是骨傷科的專家。他並不懂如何續骨,也沒有治療骨傷的藥膏。所以,他隻把風震身上能夠明顯可見的斷骨給固定住,但象風震兩側肋骨的骨折,他卻因為看不見、也摸不著。因此也就隻能讓它們順其自然地長好。


    要知道,如果斷了的骨頭不能嚴絲合縫地對接並長好,那斷骨處就會有錯位。有錯位,就不能劇烈活動。如果劇烈活動,就會引發疼痛。風震因為全身多處的斷骨都有錯位,所以他不能劇烈活動。


    因此,他一身高超的武功,就此,廢,掉,了。


    今天,風震仍然一如往常,正端坐在偌大的山洞中呼吸吐納。雖然他不能劇烈的活動,但並不影響他繼續修煉內功。


    “大哥哥,快,快,快藏起來。有狼來了。”在山洞外,有一個小男孩兒正在急速地向風震奔過來。風震一見,正是小梁天機。


    “豆丁兒,不怕,有我在呢!”風震趕緊出言安慰道。


    這時,小梁天機已經連滾帶爬地跑進洞來。在他的身後,有三條狼也隨即出現在了洞口。但它們並沒有衝進來,而是在洞口停下了。走走停停、東張西望。


    自打風震康複以後,梁繼業便帶著小梁天機下山回家居住,父子二人又開始了四處行商的生涯。因為梁天機的母親在生下他不久便去世了,因此父子二人便相依為命。梁繼業走到哪裏都會帶著小梁天機。


    但梁繼業仍然會事無巨細地照料著風震。當他們外出行商時,便會為風震準備足夠的食物。若是沒有外出,就會每天安排小梁天機定時給風震送飯。


    看樣子,現在已經是三個男人相依為命了。


    由於已經連續下了好幾天大雪,可能餓狼們也找不到食物,所以,它們今天中午才會出來覓食,並且由此發現給風震送飯的小梁天機。


    “你們別過來啊,我很厲害的。”小梁天機一跑進洞中,迅速從地上揀起一塊石頭,然後轉過身去指著餓狼們說道。此刻,在他身後的不遠處,正端坐著風震。


    “真是個勇敢的小家夥。”風震看見小梁天機臨危不懼、鎮定自如,心中頗為讚賞。


    那幾條餓狼哪裏聽得懂小梁天機的話,它們之間相互對望了一眼,立刻展開攻擊的隊形,向小梁天機包抄了過來。


    風震一見頓時急了,但他剛剛重傷初愈,根本沒有力氣,也站不起來。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年幼的梁天機被那幾條餓狼給叼走。


    正著急萬分的時候,風震突然瞥見了在小梁天機左邊不遠處的地上,放著一把他們平時劈柴的柴刀。情急之下,風震立刻喊道:“豆丁兒,你的左邊有把柴刀。”


    風震幾乎是話音剛落,小梁天機就迅速做出了反應。他立刻跑了過去,揀起了地上的柴刀。


    “聽我說,你先打左邊的狼。先跑七步上去,然後舉起刀從左上向右下斜劈。”風震一邊緊張地計算小梁天機與那些餓狼之間距離和位置,一邊向小梁天機發出指令。


    緊跟著風震的指令,小梁天機幾乎同步行動。隻見他舉起柴刀急速跑向左邊的餓狼,但因為風震說得方位並不明確,當小梁天機接近那餓狼時,突然不知該如何下手了。而那餓狼一見它麵前的小孩兒停住,頓時膽大了起來。它抓住這難得的時機,迅速抬起前爪、張開血盆大口,照著小梁天機的喉嚨咬了過來。


    眼見小梁天機就要命喪餓狼之口,風震頓時一驚,立刻出手。他左手閃電揮出,一個小石塊便即刻向襲擊小梁天機的餓狼暴擊了過去。正擊中那餓狼的腹部。


    那餓狼吃痛,立即伏低了身體,轉身向後竄了出去。在遠離小梁天機十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準備伺機再次反撲。


    風震雖然不能再行走自如和劇烈活動,雖然他的右臂已無縛雞之力,可是他的內功還在。而且他的左臂和左手還是好好的。因此,當小梁天機在直接對陣餓狼時,他其實已經將小石頭緊握於左手掌中,以便隨時從後麵護衛小梁天機的安危。


    “這樣可不行,小豆丁兒還是個孩子,也沒練過武功,我隻跟他說如何跑動和攻擊還不行,他不知道如何站位。隻有站對了位置,攻擊才能有威力。”風震趁著餓狼退回去的空擋,緊張地檢討著剛才的行動。


    “得給小豆丁兒最準確的站位提醒才是。可是,用什麽辦法呢?”風震緊張地思索著。他一邊思索,一邊審視洞中的地勢。


    突然,當他的眼光掃視到一堆石塊時,他的腦海中靈光閃了一下。他迅速說道:“豆丁兒,你會認天上的星星嗎?”


    “大哥哥,我當然會啦。我從小和爹爹在外行商,爹爹教會我認識很多天上的星星。我還會背《步天歌》哩。”小梁天機絲毫不懼怕眼前的這幾條餓狼,還淡定地回答風震的問題。


    “果然不出我所料。”風震讚許地點了點頭,心道:“這就好辦了。”


    “豆丁兒,你現在立刻跑到右邊十步的地方,那裏有一堆石頭。那堆石頭就是天上的北鬥七星。一會兒,我說出天上星宿的名字,你就跑到相應的方位,然後再按我說的出刀方向攻擊這些餓狼。你聽明白了嗎?”風震仔細地叮囑小梁天機。


    “大哥哥,這樣就好啦。我剛才就是不知道站在什麽位置來打這些餓狼,所以才猶豫了。現在我明白啦。你隻管說吧。”看來,這小梁天機的辨位、心算、反應和理解能力,似乎還在風震之上。


    不一會兒,餓狼們再一次向小梁天機圍攏了過來。


    風震也根據餓狼們的進攻陣型和小梁天機的位置,進行精密的心算和推演。


    “豆丁兒,聽我口令。”風震開始指揮小梁天機對陣餓狼。


    “向東跑五步,東方青龍之尾宿十度,柴刀向外橫推。”


    小梁天機一聽風震給出了方位,立刻同步地向東衝了過去,站位還算準確。待到占據有利的進攻位置,他雙手隨即把柴刀平舉在胸前,刀刃朝外,然後按照風震教的那樣,平推了出去。進攻他的餓狼一見,頓時頭一低,從小梁天機的右肋下方躲了過去。


    “向南跑十五步,南方朱鳥之張宿十六度,回身,刀從右上向左下斜劈。”


    小梁天機緊隨風震的口令,衝向南方朱鳥七宿的張宿之位。然後,右手舉刀,從上到下,向著撲向它的餓狼劈了下去。那餓狼一個躲閃不及,被小梁天機一刀劈在了尾骨處,頓時“嗷”地一聲,向旁邊閃了出去。這一刀,小梁天機拿捏的倒是分毫不差,隻可惜他尚在衝齡,力氣不夠,不然這一刀下去,非把那餓狼的屁股給跺下來不可。


    “哇,大哥哥好厲害啊!真好玩,別停,別停。”小梁天機此刻完全沒有一絲懼怕,反而覺得打狼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風震左手緊緊扣著一塊石子兒,隨時在後麵為小梁天機提供支援和保護。


    “右行十三步,西方白虎之畢宿十一度,先用腳踹脊梁,然後刀劈狼頭。”


    “前進四步,南方朱鳥之井宿十五度,從下往上挑。”


    “左行二十步,東方青龍之角宿一度,先撞,再右下左上橫推。”......


    小梁天機此刻仿佛成了風震手裏的提線木偶,指哪打哪,端得是精準、精彩、精密。把個小梁天機高興得直叫喚。風震一見小梁天機能有如此出眾的潛質,頓時也童心大發。


    就這樣,一大一小在這洞中玩起了打狼的“遊戲”。


    --


    原來,古人將夜晚全天可見的星星劃分為七大星區。分別是東方青龍七宿之角、亢、氐、房、心、尾、箕。南方朱鳥七宿之井、鬼、柳、星、張、翼、軫。西方白虎七宿之奎、婁、胃、昴、畢、觜、參。北方玄武七宿之鬥、牛、女、虛、危、室、壁。還有紫微宮、太微宮、天市宮。


    其中,紫微宮是全天星區的中心。北極星和北鬥七星都在紫微宮內。它們的位置永遠不變,而四方的二十八星宿也始終圍繞這北極星周而複始地轉圈。因此,古人以北鬥七星和北極星為中心點,規定了二十八宿的入宿度和去極度,這就是星體的距度值。


    隻要找到北鬥七星並熟記二十八宿的入宿度和去極度。在夜晚的天空中,就很容易辨認出這些星體來。


    聰明的風震正是以他剛才發現的那一堆象北鬥七星的石塊為中心,指揮著更加聰明的小梁天機按照二十八宿的距度值來向餓狼們發起連環的進攻。


    這些星體的距度值就像是坐標一樣,給出了小梁天機站位的準確指示。


    會背誦《步天歌》的人,通常也精通二十八宿的距度值。


    ---


    “大叔,小豆丁兒可是一個武學奇才啊,不學武功可惜了。”此刻,風震正和梁繼業父子美美地吃著烤狼肉。


    “爹爹,大哥哥可厲害了,他指揮我一個下午連殺了兩條餓狼。我要跟大哥哥學武功。”小梁天機滿口流油地在一旁直嚷嚷。


    “小兄弟所言正合我意啊,豆丁兒太小,跟著我四處行商也不方便。我一直也找不到合適的人帶他。這下好了,小兄弟武功這麽高,人品也很不錯。我把豆丁兒交給你帶,十分的放心。”梁繼業高興地說。


    “隻怕豆丁兒這孩子淘氣,小兄弟你又行動不方便,怕給你找麻煩啊!”梁繼業又誠懇地說道。


    “大叔請放心。本來我已經生無可戀,心情鬱極。現在,豆丁兒卻給我帶來了快樂。更重要的是豆丁兒這孩子,無論是心智、還是反應能力,無論是心算、還是理解能力,都是世上罕見的奇才。風震不才,願意將自己平生所學盡傳豆丁兒。”風震也真誠地向梁繼業保證道。


    “而且,豆丁兒的聽力也敏於常人,他有可能學得了那種絕學啊!果如此,我若能看見豆丁兒學會,也不虛此生了。”風震抬頭仰望著星星點點的夜空,喃喃地說道。


    ---


    年複一年,春去春來。


    梁繼業兩年後因病去世。小梁天機在風震的指導和撫育下,長成了大梁天機。


    風震與梁天機名為兄弟,實則親如父子。


    這期間,孤兒順子與孤兒大壯,相繼被外出闖蕩江湖的梁天機收養。


    四個男人從此組成了一個親密的“家”。


    二十年的光陰,一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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