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黃文光等人看著蕭業暗暗冷笑,還不時作出些羞辱性的動作,但是考場裏,沒有誰敢於喧囂,每一名學子均是默不作聲,最多見到熟人以眼神打個招呼。


    縣試隻有一個白天,坐定不許走動,考試時如廁是很麻煩的,也會給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很有些人在開考前不吃不喝,寧可餓著肚子考,條件好的,撐死喝碗參湯提神。


    蕭業是屬於不吃不喝的那種類型,他對著黃文光等人,緩緩豎起大拇指,突然手腕一翻,猛的向下一摁!


    “唔!”


    陸文雖是首次得見這種手勢,可一下子就猜出是什麽意思了,不禁心裏一樂,差點笑出聲,還虧得及時捂住了嘴。


    “哼!”


    黃文光悶哼一聲,不敢再挑恤,萬一引來巡丁,就麻煩了。


    蕭業老神在在,將文房四寶擺好,坐在矮凳上,微眯雙眸,蘊養精神。


    學舍還是比較寬敞的,能坐二十四人,漸漸地,周圍的座位坐滿了,突有當的一聲鍾磬鳴響,每個人都是渾身一凜,麵容微肅。


    時辰已至,正式開考!


    有吏員進來發卷,試卷裝在一個大紙袋中,先向眾人展示,以示封口火漆完好。


    “可看清楚了?”


    吏員喝問。


    “完好!”


    眾人紛紛點頭。


    吏員才撕開封口,一共二十四份試卷,附帶三張稿紙,發放到每個人的桌上。


    這又和前世的考試大差不差,蕭業越來越確認,隋文帝楊堅也是個穿越者。


    隨即他收攝心神,向試卷看去。


    試卷分三卷,第一卷是貼義,把經文摳去幾字,重新填補,相當於填空題,一共有五十題,出於四書,這沒什麽技術含量,考的是死記硬背的基本功,很快填寫完畢。


    卷二是墨義,也就是筆答經義,共有兩題。


    說句題外話,在地球正史上,唐代的明經科之難赫赫有名,要求每經問義十道,分五疏五注,其中疏與注都是古籍的注釋例體,疏又稱義疏,是在舊注的基礎上考核辯證,注則是注解,自己讀書的見解。


    而五經,合計問義五十道!


    明經科之難,由此可見,短時間內連寫五十道疏注,能寫的吐血,既便是蕭業,讓他考明經科也會頭皮發麻,在唐朝曆史上,能考過明經科的寥寥無幾。


    反是進士科隻考詩賦,逢考應者如雲。


    當然,童生試的墨義沒那麽大的難度,不區分注疏之別,僅僅就經文本身作注。


    其一出於論語,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這句話出自《論語.衛靈公第十五》,主要是教人治國、修身與做人方麵的仁德問題,蕭業不由心中一動。


    他曾對老族長提示過,一旦皇帝駕崩,太後掌權,必推仁政,而曆來的時政題,都是對輿論的測試與與應,今年的童生試以仁德出題,是不是代表皇帝晏駕在即,武後即將上位?


    不過這種事情不是他能揣測的,他隻關心,也許蘭陵蕭氏江都房真能重見天日了。


    接著,蕭業又琢磨起了張柬之。


    雖然試卷由五人合閱,但張柬之是主考官,自己的文章,最緊要是合乎張柬之的心意,而張柬之困於清貧,公終體國……


    很快的,蕭業有了想法,下筆如有神助,在稿紙上先寫了一遍,察看無誤,暫時不急著騰抄,放去一邊,去看下一題。


    第二題出自中庸,執柯以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遠。


    這話的下一句是: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違道不遠,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


    蕭業曬然一笑,正待書寫,卻是筆在半空頓住了!


    不對!


    有陷阱!


    不能接下句!


    下句的引申義是推己及人為恕,本來是沒錯,但朝廷當政的是武後,如果也搞推已及人為恕那一套,根本就沒可能登基稱帝,因此應采用經文的本義。


    也就是新舊斧柄雖有不同,裝在斧頭上,照樣能用,進而引申出要想做出一把合格的斧柄,標準應由自己掌握。


    聯係到武後會稱帝,這才是武後真正的想法,我不跟你講什麽推己及人,你吃我的糧,當我的差,就得按我的要求做事。


    很明顯,以這個思路答題,是兵出於奇,是巨大的挑戰,也蘊含被斃掉的風險。


    但是從筆記中得知,既便是童生試的考卷,也不是地方上出的,而是由中書省擬定,報皇帝禦批方可下發,皇帝已經病重,不能理事,朝中真正做主的是武後,這份考卷,就是武後的意思。


    第一題是甜棗性質,第二題反手一個巴掌,對比史書記載的武後為人,這才正常,武後怎麽可能連給兩顆甜棗呢?


    如果是這樣的老好人,也做不成皇帝了。


    基本上,蕭業定下了此題的主旨,他唯一忌憚的,是張柬之的態度,不過轉念一想,張柬之並非食古不化之輩,武後稱帝,他照樣在武周稱臣。


    而且朝廷不會任由地方上的考官按照自己的意思批閱考卷,在下發試卷的同時,會有一份指導綱領,作為評判文章的標準。


    同時,這一題如果按引申義去破,是合乎情理的,考慮到江都縣四千多學子爭奪三十個童生名額,在考題中設陷阱才是正常操作。


    畢竟童生試,考的是基礎,沒法對文采與深度做太大的要求,隻能兵出於奇,為朝廷擇取人才。


    “敖不可長,欲不可從,誌不可滿,樂不可極……”


    想到這,蕭業深吸了口氣,提筆書寫,當然,水平要控製住,不能寫的過於深奧,那不是考童生,而是考狀元,大體能達到秀才的水準就差不多了。


    第二題足足花了一個時辰,蕭業才去看第三卷。


    以揚州為題賦詩一首,五言、七言、絕句不限。


    詩詞題朝廷不統一出,由地方上自行掌握,蕭業暗暗一笑,在腦海中把幾首誦揚州的名詩對比了一遍,心裏有了定計,奮筆疾書。


    題揚州


    青山隱隱水迢迢,冬盡江左草未凋。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寫完之後,蕭業暗暗點頭,他把原詩改動了兩個字,並不影響意境,反而更加切合他的處境,這是杜牧的詩,怕是自己又剽切了一篇千古絕唱。


    隨即蕭業認真檢查草稿,主要是別字和避諱,如有修改處,先在草稿上注明,再騰往試卷。


    再三檢查,確認無誤,蕭業一字一字的抄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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