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張柬之的大名,蕭業如雷貫耳,轉頭看去,約六十左右的年紀,須發半白,腰背筆挺,麵容清矍,雙目炯炯有神。


    “多謝堂尊提點,是學生孟浪了!”


    蕭業立刻鬆開腳,向張柬之躬身施禮。


    張柬之捋著花白的胡須,暗感滿意。


    三言兩語,就差點套出了那漢子的話,又顯然領會到了自己的意思,如果是個官場老油子,有這樣的表現不稀奇,可蕭業才是十六歲的少年啊。


    再結合蕭業抓住了史進的把柄,當場一個屎盆子扣過去,這種人,天生就是當官的料,對敵毫不猶豫,也毫不留情的施以淩厲打擊!


    張柬之對蕭業越發欣賞,這不僅僅是人才難得,還更應該是清流手中的一把利刃,揮之,必血濺五步!


    當然,他要繼續考察蕭業的品性,清流能給予蕭業的,無非是名聲和正氣,而別人,能給予財富、權勢和美人兒,給的更多!


    如果蕭業有墮落的傾向,他寧可把蕭業毀了,也不願留給敵人!


    清流做起事來,往往比貪官汙吏更狠,因為他們堅持自己的理想,為達成目地,敢於舍身,有殞道的覺悟,是一群持政治立場的原教旨主義者。


    “嗯,去吧!”


    張柬之微笑著揮了揮手。


    “學生告辭!”


    蕭業可不想到張柬之轉瞬間就為自己安排好了人生道路,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帶回縣衙!”


    張柬之臉色冷了下來,回頭喝道。


    “是!”


    兩名隨從上前,抽出繩索,把那漢子綁了起來。


    那漢子嚇的渾身哆嗦,一個勁的喊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就是不敢掙紮,直到被帶走。


    對街的兩個女子拍著胸口,長長鬆了口氣。


    “差點就壞了事!”


    “是啊,要不是蕭郎身手不錯,都不知怎麽和夫人交待呢!”


    “哎,我們自小修習道術,卻連個普通人都不如!”


    “也別氣餒,我們隻是缺了厲練而己,今次夫人放我們出來,正是給我們曆練的機會,可不能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我們得盯緊他!”


    ……


    夜裏,天空飄起了細密的雨絲,一改數日前的溫暖明媚,刺骨寒風,撲麵而來,哪怕裹緊了衣衫,絲絲縷縷的寒氣仍是無孔不入。


    “業兒,此次不中還有下次,莫要焦躁!”


    杜氏一邊為蕭業拉平長衫上的皺折,一邊淳淳叮囑。


    “嬸嬸放心,我才十六,不急的!”


    蕭業微笑著,實則心裏暗暗歎息,如果這次考不上,族裏必然會將杜氏改嫁給蕭讓,杜氏自己也清楚,這樣說,隻是不想讓自己有太大的壓力罷了。


    “阿兄,你一定能行!”


    巧娘眼裏盡是崇拜之色,揮了揮小拳頭。


    “嬸嬸,那我去了!”


    蕭業笑著點了點頭,再向杜氏深施一禮,才提起考籃,撐起油紙傘,趁夜離了家門。


    杜氏不禁摟住巧娘,目送著蕭業,美眸裏布滿著濃濃的不安,直到蕭業消失在了視線中,母女倆仍如雕塑般靜立不動,哪怕寒風夾著冷雨撲入屋裏。


    街麵漆黑,隻有簷下那稀疏的氣死風燈指引方向,蕭業深一腳淺一腳的踏著泥水,布鞋已經半濕,腳趾凍的冰涼,但他更擔心的,還是被襲擊,走一路都小心翼翼,雖然做不到眼觀六路,卻是耳聽八方。


    好在沒出意外,當趕到縣學的時候,蕭業終於鬆了口氣。


    雖然要到五更才點名放場,但三更不到,縣學附近就已經黑黑一片,把考場圍的水泄不通,在一具具燈籠的照耀下,光考生就有四五千之數,還有送考的家人與仆役,足足超過了萬人。


    與前世高考的場麵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縣城的衙役數量不夠,廂兵被調來了,身披軟甲,腰挎寶刀,手持長矛,一隊隊巡曳而過,沒有人敢於喧嘩,空氣中布滿了緊張的氣氛。


    蕭業張望了一番,沒看到陳子昂與張檢,倒也絕了與之匯合的心思,轉而打量起來。


    童子試多以二十來歲的青年為主,如自己這般年齡的並不多,也有三四十歲,甚至還有花甲老人,這等人來考,其實對於功名已經看淡了,畢竟朝廷用人,盡可能擇選年青的用,主要還是心底的執念。


    “張長庚!”


    或許是寒夜淒冷,縣學門首提前喊名,近百廩生也圍在邊上。


    一名名學子依次入場。


    “蕭業!”


    數百人過後,點到了蕭業。


    蕭業邁步來到簷下,收了傘,連傘帶考籃一起交給吏員檢查,另有人搜身,從發髻,到衣衫,還要脫下鞋子,搜查的一絲不苟。


    雖然這種搜查帶有一定的羞侮性質,可每個人都是如此,蕭業也沒什麽好說的,同時這還是一種打掉學子傲氣的手段,告訴你什麽叫做一入宦門深似海!


    搜查完畢,又有吏員高聲唱道:“朱雨芳廩生保!”


    給蕭業做保的朱秀才掌起燈火看去,確認是本人,才唱道:“朱雨芳廩生保蘭陵蕭業!”


    “可以進去了,按回執上的座次入座!”


    那吏員把考籃還給蕭業,點了點頭。


    蕭業邁入考場。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考場,卻是首次進古代的考場,剛一進門,就有一種被什麽東西盯上的感覺,根據老族長的筆記記載,大唐的每一座學府,都由文昌帝君鎮壓氣運,以防止考生利用術法作弊,任何術法的波動都能被文昌帝君捕捉到,除非位業高於文昌帝君。


    隻是把話說回來,比文昌帝君層次更高的神仙,又有什麽必要在人間的考場作弊呢?


    因此在隋文帝開科取士的上百年來,除了隋初和唐初偶爾有幾起術法亂考的事件,基本上平安無事。


    考場按天幹分為十二區,蕭業是丁區三十六號。


    有如前世的考場,路標號牌齊全,很快蕭業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童生試不可能如鄉詩那樣,有一個個單獨的考間,座位分布在學舍與臨時搭起的考棚當中,蕭業還算幸運,在學舍應考,不必在考棚裏吹冷風。


    走入學舍一看,居然有熟人,有陸文、黃文光,還有幾個曾出現在望江樓,叫不出名字的學子。


    他大概有數了,考場安排座位顯然不是隨機的,縣裏會先對數千學子做個大略評估,覺得你有可能考中,會安排相對較好的考試條件,這也是一條潛規則,在大致公平的基礎上盡可能的為學業優良的學子提供一些便利。


    蕭業朝眾人略一點頭,在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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