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次日起,四人開始封閉式衝刺。


    原本陳子昂、陸文與蔣方都覺得這種衝刺沒有必要,畢竟十年寒窗苦讀,哪裏少得了幾日的工夫?可是漸漸地,就心中驚駭不己。


    畢竟蕭業前世鑽研了一輩子科舉,熟悉其中的套路,又有了蕭鬆給的曆年科舉大全,更是如虛添翼,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高考前半個月,有一個出題專家組的老師給你做針對性的補課,有沒有用?


    雖然蕭業無從揣測試題,可是他有破題思路,很多時候,清晰的思路比之程序化的解題方式更加重要,再從某一方麵來講,思路可以等同於套路。


    蕭業采用題海戰術,反複轟炸,他選取的都是具有代表性的經義,一道經義,各自破題,再集中討論,三日下來,不僅僅是陳子昂、陸文與蔣方都有重見天日之感,就是蕭業自己,也頗有進益。


    當然,論起收獲之大,實屬蔣方。


    受眼界與知識麵的限製,蔣方的科舉之路在考取童生後已經盡了,這也是多數寒門子弟的悲哀,不是不努力,也不是沒有天賦,而是資源不足。


    雖然科舉考題出於四書五經,但是各種名家的注解、疏集、歸納、匯總的重要性甚至超出了經文本身,這類似於教師講義與學生課本的區別。


    以陸文為例,吳郡陸氏始於東吳陸遜,幾百年間,詩書傳家,積累了豐厚的經義基礎,家裏的藏書汗牛充棟,而蔣方獲得書籍的難度千百倍於陸文,知識麵的狹窄是他繞不開的障礙。


    蔣方拿到手的隻是學生課本,是基礎的部分,而陸文可以看到教師講義。


    可是蕭業給蔣方推開了另一扇門。


    知識麵狹窄沒關係,我有方法論,有模擬科考三百題,有科舉應試詳解,統統是針對應試而來!


    “籲~~”


    中場休息時,蔣方軟軟癱在椅子上,長籲了口氣道:“我不瞞三位,我之所以收那一千兩的贓銀,也是清楚自己的科舉之路到了盡頭,又被逼進絕路,索性自暴自棄,拿點實惠罷了,可這三日下來,我倒是有了幾分信心,無論中不中,皆拜蕭郎之賜也。”


    陸文也點頭道:“蕭郎破題,巧妙精辟,以點帶麵,層層推進,構思嚴密,縱是我陸家數百年詩書傳家,也讓我獲益菲淺,難道蕭家出過皇帝真是不一樣?”


    蕭業笑笑,陸文這樣想自然最好,他懶的解釋。


    “字據我取回來了,蔣郎請收好!”


    蕭業從懷裏取出字據,遞給蔣方。


    昨晚,春蘭和夏荷把字據送了回來,她倆雖然攻擊力薄弱,卻會隱身,是梁上君子的最佳人選,在盯準目標之後,沒怎麽費力便成功得手。


    蔣方接過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字據,不禁心頭放下了一塊大石,正要收入懷裏,又遞回去道:“此字據於我而言乃是恥辱,拿手上會心神不寧,還是蕭郎先替我收著吧,府試過後再給我便是!”


    陸文與陳子昂眼神眯了眯,這等是委婉的將把柄放在蕭業手上,畢竟蔣方有過前科,眼見開考在即,誰的心裏會沒點想法,隻是擔心傷了蔣方的自尊,才不提罷了。


    蔣也算知情識趣,主動授人予柄,可以徹底打消自己三人的疑慮,倘若蔣方在考場上做弊,這份憑據就能置他於死地。


    而府試過後,從院試開始,就不需要互保了。


    雖然府試取三十名額,其中隻有十人能中秀才,但另外二十人尚可參加拾遺考,起拾遺補缺之意,等於再給一次機會,考中者,不授予秀才功名,可以參加鄉試,考中了可為舉人。


    因此這三十個名額,事實上跨入了士的階層,既然是士,品行必然值得信任,無須作保。


    “行,我先替你拿著!”


    蕭業倒也不推托,在這三天的相處中,大概摸出了蔣方的性格屬於自卑而又敏感的那一類型,沒什麽主見,他把憑據給自己,除了送上把柄,還有尋找內心依靠的意思,還給他,隻會讓他心裏不安。


    果然,蔣方現出了如釋重負之色。


    ……


    府試與縣試一樣,考前三天,去府學上交保具,填表報名,換取入場憑條,四人在最後去換取了放場憑條。


    四月初五!


    府試!


    天不亮,府學大門外已經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立著一排排的持弋甲士,揚州府下轄六縣,兩千多名童生按縣域分隔在府學前的廣場上,背著被褥行李,等著大門開啟。


    蕭業、陳子昂、陸文與蔣方不屬一縣,分了開來,至於錢沐,自那日互保之後,就再未見著,恐怕此人也隻是衝著互保而來,並沒有與蕭業等人結交的意思。


    府試分為三場,上午、下午,及次日的上午各一場,分別考經義、史論與策論,並有試貼詩一首,因此要在考場中過一夜,食物清水都由府學提供,不允許私帶。


    這主要是為了防止自己帶的食物變質吃出病來,影響了考場發揮,也算是一項人性化舉措。


    “蕭郎!”


    陳子昂突然往邊上努嘴。


    蕭業看著,隔著十來丈的,正是史進,帶著十餘名仆人,身邊還一名中年文士,雙目狹長,儀容俊秀,頗具風度。


    ‘暫時不要理他,待我們考中舉人,當了老爺,再與他史家把新仇舊恨一並算來!’


    蕭業很快收回目光,小聲道。


    “哼!”


    陸文哼了聲:“區區鹽商,也敢囂張!”


    蔣方的事情,幾人也合計過,按理說,蔣方老實謹慎,家裏又窮,一般不會有人和他過不去,那漕幫堂主鐵無痕更是吃飽了撐著才會設局陷害蔣方,思來想去,肯定是史進幹的好事,想把自己三人一網打盡!


    史進也看著這邊,冷笑道:“還是先生妙計,今日之後,這三人的名聲將臭遍江都,就算有臉去考下一場,可我已經中了舉人,甚至進士,稍微動點手腳,就能讓他們生不如死!”


    蔡先生那狹長的眼眸裏,現出了一抹陰冷之色,史進越是陰毒,越合他的心思,不過他留意到一個細節,蔣方似乎頻頻向著蕭業三人望去,目光中並沒什麽不安、心虛,反是有一種依賴之意,這不符合一個做了虧心事的老實人的正常行為。


    想到這,他突然有些不安。


    難道被識破了?


    據他了解,在三人中,以蕭業為首,他也不會因蕭業年紀小就有所輕視,十餘天下來,蔣方露出破綻也未必沒有可能。


    “進兒,開了門你自己進去,我找個熟人聊兩句!”


    蔡先生眼眸微微波動,交待了聲,便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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