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魯斯掏出了五百法郎,看著那女孩再點了一次。她那豔紅的指甲數著鈔票的紙張。


    數完之後,她小心翼翼地折好鈔票,再收進她的袋子裏,她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工夫,完成了一場愉快的交易。


    女孩離開了套房。波魯斯拿起電話叫早餐。他可以從窗口望見伏克斯港和遠處地中海深藍的海水。天氣又要熱了,很適合在花園裏用餐,之後他才要回到科西嘉島去。波魯斯一直很喜歡馬賽。


    他淋浴修麵之後,接著換裝。羽毛般輕柔的淺藍色的薄紗襯衫以及亞麻西裝,帶給他愉悅的感覺。他一直認為一個男人的穿著應該適合於他的年齡,不像那粗裏粗氣的吐茲,穿著敞領的襯衫,露出多毛的胸口。他走過去回應敲門的服務生。


    在進餐的當兒,他才有機會來為了他的買配方的錢感到哀憐。就像他們的父輩,以及世世代代的祖先一樣,波魯斯和他的同事們並不喜歡他們住的法國本土的鄰居。善良的科西嘉人,真誠的科西嘉人,他們要爭取的是獨立自主。如果法國人不肯認同,那麽就必須攻占法國。


    波魯斯極少顯示出任何的情緒。他想到即將掌控的法國的鬆露市場,並從法國人的口袋裏抽走好幾百億的錢財,不禁微笑起來。毫無疑問地,他所屬的科西嘉聯盟會把部分利益拿來支持科西嘉的國家運動,給法國人惹些麻煩。用他們自己的錢給他們自己惹麻煩。波魯斯簡直要笑出聲來了。這是打從他嶽母多年前喝了過多的波爾多葡萄酒,從巴斯蒂亞一間酒吧裏的高凳子上摔下來、磕然而逝之後,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他看了看表,半個小時內,他就會得到前一天他所要求的分析結果了。還有時間抽根雪茄。通常他不會在午餐之前讓自己享受這種奢侈的,但今天是特別的日子,一個值得慶祝,並放縱自己的日子。他從一個精美的皮製煙匣裏拿出一根圓滾滾的雪茄,再把匣子關好,小心翼翼地點著之後,猛力吸了一口香氣彌漫的雪茄。


    煙灰部分已燃燒到接近巧克力色的紙圈附近了。當他猛力吸進最後一口香氣的時候,他的訪客也到達了。一個是布魯諾,他的表弟,也是他的私人保鏢。另一個是阿利吉,一位分析化學家:骨瘦如柴、臉型瘦長,神色看來極是慘淡。


    寒暄之餘,阿利吉把公事包放下。他望著波魯斯,緩緩地把頭部由右邊搖到左邊,又由左邊搖到右邊。“很遺憾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你,”——他鄙夷地揮著手,指向那隻公事包——“和我們所想象的不一樣,這些文件是沒有意義的,它隻是一堆統計數字而已。隨便什麽人,花一法郎,就可以從農業部得到這些資料。”


    波魯斯臉部毫無表情地放下了雪茄煙。“那麽,培養液呢?”


    “隻是一些水和普通香料的混合液。它的功能隻是鏟除一些野草而已。”他攤開雙手,聳了聳瘦骨磷峋的肩腴。


    “我被要了。”波魯斯的視線投向窗外。為了隱藏內心的憤怒,他臉部肌肉緊繃著。


    那意大利痞子和他手下那個馬屁精,他們一定知道。他們設計欺騙了他。在這種時候,他也隻有控製內心怒火蔓延的速度而已。


    他撥了個電話到吐茲在坎城的辦公室,電話被接通到“拿坡裏女郎”號上。


    “吐茲嗎?我是波魯斯。”


    “啊,朋友,你好嗎?想念海上生活的片段嗎?”吐茲用手遮住話筒部分,並叫了個水手去找葛利比過來。


    “我認為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打電話。”


    吐茲盡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很迷糊似的。“你是不是漏了什麽東西在船上?”


    “吐茲,別開玩笑。我已經把那處方分析過了。那是假的,不過是殺蟲劑而已。”


    吐茲假惺惺地大表驚訝。“這我絕對不能相信!不可能的,等一等——葛利比來了。”


    吐茲故意在電話另一端提高腔調說話,爆出一連串解釋的字句。“是我的朋友波魯斯,他說處方是假的,其中有詐,他被騙了!他大感震驚。我們能做什麽?我用我媽的名字來發誓:要是我騙人,我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等一會兒,老小子,”葛利比說:“讓我來跟他說話。”


    吐茲把話筒交給了葛利比,很注意地傾聽葛利比和波魯斯敘述他倆前一夜擬好的說辭。


    “波魯斯先生,我是葛利比。我認為這件事實在太不幸了。不過,這倒足以解釋船上所發生的一些事情。自從昨天晚上起,這些事情就一直困擾著我們。你還記得那個名叫班奈的英國人以及那個女孩吧?”


    “當然。”


    “當我昨天結束了我們在馬賽的會談,回到這兒之後,他們就不見了——不聲不響地不見了,而且是在倉促中離開的。沒有人看見他們離去,而且他們把所有的東西都留在艙房裏。我們確信他們是遊泳上岸的。波魯斯先生,你同意我的看法嗎?”


    波魯斯必須把這事情報告給他科西嘉聯盟的盟友。他開始記錄要點。“說下去。”


    “現在就知道這件事不尋常了。你看得出來嗎?他們一定是掉了包,把真貨取走了,留下了假貨。”葛利比的口氣開始武斷起來。“波魯斯先生,我們都被騙了,包括我們所有的人,”他很嚴肅地再次強調。“我們一定要把他們繩之以法,讓他們自食苦果。”


    葛利比對吐茲皺著眉頭——吐茲正咧嘴做微笑狀,並在空中揮舞著拳頭。該死的意大利人。


    “他們會吃到苦頭的,”波魯斯說:“不過我們必須先找到他們。”


    “我不認為他們已走遠了。他們臨去匆匆,連護照也沒帶,還留在艙房裏。”


    “說不定護照是假的。”


    “不可能的,其中有一本是英國護照。”


    波魯斯在他的記事簿上草草寫下一個名字。“把他們交給我,我和警方有聯係。有了那兩本護照,他們才有辦事的依據。”


    “警方!”葛利比說:“老小子,這我倒不知道。你真的認為我們該把他們卷進來嗎?”吐茲在一旁猛力地搖頭,臉上出現了驚恐的表情。


    “葛利比先生,坎城的警察有半數是科西嘉人。有些是真正的科西嘉人,過去我們曾經合作過。”


    葛利比望著吐茲,點了點頭。“太棒了,太棒了,那麽事情就這樣說定了。我們立刻就派遣所有的人馬,搜尋最近的港口。今天晚上我就會派人把護照送給你。你住在哪裏?”


    波魯斯特地址和電話號碼告訴葛利比。“晚上,是嗎?”


    “親愛的波魯斯,英國人說話一向一言九鼎。”


    “這在班奈身上適用嗎?”


    “隻怕他是個暴發戶。說不定他是小時候被奶媽寵壞了,也說不定他進錯了學校。”


    “混蛋!”波魯斯厭惡地把電話放回去,下樓進入自己的車子。像這麽一件重要的事情,最好是當麵向上校報告。他要布魯諾將冷氣加強,讓車子駛往坎城。


    吐茲湊上前去,捏了捏葛利比的臉頰。這是讚許的動作。“了不起,我的朋友,了不起!你的演技太棒了,我想我該稱你為馬基維利。”


    葛利比抹了抹臉頰,點了根雪茄。“我不得不說,事情好像不妙。二十四小時以後,我們要打電話給波魯斯,告訴他說,我們發現班奈是裘裏安的人。這就好像是‘貓兒趕進鴿群中’。”


    “鴿群?”


    “沒關係,別介意,語言的藝術而已。”葛利比向沉寂的空氣噴了一縷煙。“我敢說,由於你興奮過度,忽視了最重要的事情。”


    “呢?”


    “波魯斯忘記把他的錢討回去了。”


    吐茲一掌拍向他的額頭,接著張開雙臂。“大師,我真的要吻你的腳了。”


    “拜托不要,”葛利比說:“免得那些水手要開始說。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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