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國,疆域遼闊。


    這裏妖邪橫生,群魔亂舞,更有修仙者公然在雲層裸奔。


    山河大川,藏著無數天材地寶,機緣遍地。


    人人都有機會修行,道觀佛寺林立各處,數不勝數。


    擇優汰劣。


    朝廷對這些門派,有著極嚴格的評定標準。


    每個州府專門設立監察使,職責就是對屬地的宗門進行監督審查。


    一旦判斷為不符合要求的,便會被注銷,取締傳道受業的資格。


    此時,人間三月,正是雌雄動物們進行生命之間深入交流的季節。


    江南省杭州府郊外有座葫蘆山。


    杜鵑花開,整座山染上了一層粉紅。


    半山腰處,杜鵑花開得最豔麗的地方,坐落著一個破舊的道觀。


    道觀大門上方,匾額金漆脫落,隻留下“葫蘆觀”三個浮泛的印痕。


    外麵,則站著三道身影。


    其中一名身著官服的老者,高高瘦瘦,捋了捋發白的胡須,問道:


    “薛林小道長,你確定還要繼續維持葫蘆觀?


    你師父剛剛仙去,本官不應該這時候過來,但現在世道不太平,你資質不俗,卻修為尚淺,久居城外,若有對付不了的大妖上門,官府鞭長莫及,到時你當如何?不怕死嗎?”


    名為薛林的少年,有些瘦弱,十六七歲的樣子,長得幹幹淨淨,穿了一件洗得發白的水火道袍,純淨的目光中透著一股堅毅。


    “是的,多謝監察使大人關心,師父把道觀交給我,我便是葫蘆觀的當代觀主,人在觀在,我是不會走的。”


    “嗬……”


    老者笑著搖了搖頭,說:“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本官見得多了,以為學會了一點本事,便能橫行無忌,其實就算沒有妖怪上門,每年十二月,朝廷考核宗門的日期到來,屆時你的修為未到築基期圓滿,也是要取締你這觀主資格,你也無法在這觀裏待下去的。”


    “我……是,貧道心裏有數。”


    “那好,小道長執意如此,本官也不多言,就此告辭,你好自為之,我們年底見。”


    說罷,老者走到山崖邊,嘴裏不知念著什麽,隻見他的鞋子以身體為圓心,繞著自己畫了一個圈,圓圈畫好之後,整個人立刻消失在薛林和另外一人的視野裏。


    好厲害!


    薛林暗讚了一句,眼中露出羨慕的目光,這就是強者的實力啊。


    而他……


    跟著師父修行了五年,才到煉體九重。


    五年……作為一個從二十一世紀穿越到這個仙俠世界的穿越者,和那些妖豔賤貨的同行比起來,他就差把“我是垃圾”打在公屏上了。


    煉體,凝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


    楚國明文規定,修行者至少要築基期圓滿,否則不能建立和維持道觀。


    現在是三月,還有九個月便要考核。


    必須在這段時間裏連跨兩個境界,不然保不住葫蘆觀。


    葫蘆觀保不住,家就沒了。


    可是……兩大境界,他拿頭去跨啊。


    這也太難了。


    “叮!”


    腦海裏一個聲音響起。


    薛林身軀一顫,眼睛猛的亮起來。


    是係統嗎?


    他日異界再重逢,一聲叮叮盡滄桑。


    師父臨終前,告訴他一個關於葫蘆觀的秘密。


    隻要弟子惹上麻煩,觀主就能得到獎勵。


    麻煩越大,得到的獎勵也就越豐厚。


    這個秘密隻能觀主知道,以任何形式告訴給別人,就不靈驗了。


    聽起來有點像後世的係統。


    這也是為什麽他死也要保住葫蘆觀。


    但接過觀主大印後,身上並沒有發生什麽變化。


    之後,薛林沒有過多在意。


    一心和師父家族裏那些小了他好幾輩的家人,一起把他的喪事辦了。


    隻是沒想到,喪事辦完,監察使一過來,係統就自動激活了。


    好家夥,全都是套路……


    剛賣一個慘,係統就打臉。


    但,薛林一點都不介意。


    他寧願這樣的打臉多來一些。


    “師愛如山係統,已成功綁定觀主。


    現在觀裏徒弟為零。


    請觀主早日招收弟子,讓他們不斷惹上麻煩,你便可得到豐厚獎賞。”


    機械般的聲音在腦海裏回蕩。


    和師父說的一模一樣……


    “隻是這師愛如山,你沒有弄錯?這個愛……它正經嗎?”


    薛林有些激動,但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係統沒有給他任何回答,顯然這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家夥。


    但有了它,自己就能跟其他穿越者前輩一樣優秀了。


    或許,還真能在九個月內連續跨越兩個境界?


    薛林沒有底,道門破敗,自己的修為又如此之低,沒人願意投身進一個不名一文、觀主還是個弱雞的道觀。


    何況,現在的他不過是個剛剛踏入修行之路的小學生,一些高深的功法,就像研究生的教材一樣,沒有人手把手教導,自己根本看不懂,還談什麽教授。


    收徒之難,難於上青天。


    有係統,也不一定穩。


    師父當年是差不多三百歲的時候,才上的葫蘆山,發現這有間破敗的道觀,定居下來……


    那時的他,已經築基期圓滿,完全不用擔心會被官府取締資格,也有足夠的條件收徒弟。


    雖然,他隻收了一個。


    薛林就不同了。


    唉……


    修行不易。


    “你在這歎什麽氣?”


    冷不伶仃的,背後突然傳來一道女聲。


    薛林急忙轉過身,後退一步。


    剛才想得太過深入,完全沒注意到身後還有人。


    待看清對方樣貌時,才鬆了一口氣。


    眼前的女子長相清純,十五六歲的年紀,五官略顯青澀稚嫩,穿了一件束身白衣,烏黑的長發紮成及腰馬尾,手裏提著一把三尺長劍,英姿颯爽,頗有女俠風範。


    她是師父重了很多代的孫女,淩映雪。


    兩年前,師父為了得到係統獎勵,命自己下山,在野外生存一個晚上,到第二天才允許回觀。


    現在知道道觀秘密後的薛林,深深感受到了當時師父對他那份濃濃的、獨一份的、無法承受之愛。


    在外麵過夜,確實凶險非常。


    也就是那一晚,薛林認識了淩映雪。


    兩人可以說是不打不相識。


    當時,已是三更,薛林走進一片樹林,又餓又累,看到一頭野豬躺在草叢裏。


    他一劍飛出。


    長劍插進野豬身體,全根沒入。


    走過去時就見野豬的臀部早已插了一把長槍。


    長槍的主人,正是淩映雪。


    她那一會兒在樹林裏迷路。


    兩人見麵,就像兩頭一同看到獵物的老虎,沒有多言……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在樹林中大戰了三百回合。


    最終……


    是野豬扛下了所有。


    第二天回到觀裏,才從師父口中知道了這女子的身份。


    打那時起,薛林多了一個武藝高強的女性對手。


    “咳,你怎麽來了?”薛林站直了身子,尷尬又不失禮貌地咳嗽一聲,記憶中,他和淩映雪的關係不是很好。


    師父想要得到係統獎勵,開始了各種“愛”徒弟的騷操作。


    他先表示打算收淩映雪為徒。


    可又因為自己這一生隻能收一名弟子。


    除非淩映雪打敗薛林,否則就別想入葫蘆觀的門。


    淩映雪不但武功高強,還有一股怪力,一拳可以擊碎一塊大石頭。


    她被師父的話激到後,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找薛林的麻煩。


    小樹林、花叢間、草地上、溪水邊……


    每次和淩映雪的戰鬥結束,薛林都是扶腰回觀,雖勝……尤敗。


    此刻,淩映雪從袖子裏拿出一張紙條,平靜地抬起半個頭直視薛林,說:“這是我弟的生辰八字,祖爺爺要的,你收好。”


    師父臨終時,希望家族裏能派出一名男丁,到葫蘆觀裏當徒弟。


    這完全是師父為薛林準備的。


    淩家人丁單薄,除了淩父以外,就隻有淩映雪的弟弟一人而已。


    淩映雪的父親淩員外,對此倒沒有異議。


    但淩家的主母,淩映雪母親,有著和世俗人一樣的眼光。


    葫蘆觀,破落不堪一文不值。


    新任觀主,又是煉體修為,不值一提。


    到了年底,監察使一來,葫蘆觀就會被官府取締了。


    自己的孩子到這當徒弟,既不能學到本事,也無法獲得名譽,還有可能受到官府胥吏的驅逐。


    何苦來哉?


    況且,淩家主母早已經幫自己的孩子物色好了一個在杭州府餘杭鎮非常有名的道觀。


    根本不用到這葫蘆山裏受氣。


    所以,喪事過後,他們拒絕了。


    薛林當時也沒說什麽。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總不能告訴他們道觀的秘密吧。


    “這生辰八字,你怎麽弄到的?你娘答應了?”


    印象中,淩員外十分懼內,什麽都聽他媳婦的話,除非淩家主母鬆口,否則很難弄到淩家嫡子的生成八字。


    他的生辰八字一旦在葫蘆觀裏注冊成功,其他道觀就無法收錄。


    所以,薛林才有這麽一問。


    淩映雪眼神微動,心虛地說:“我娘一開始沒有答應,我爹軟磨硬泡好久後,她才鬆口的。”


    “你娘能聽你爹的話?這不可能。”


    薛林仔細端詳手裏的紙條,發現紙張嶄新,字跡潦草,就像拿腳來寫的一樣。


    上麵還有一股淡淡的臭味,十分熟悉,就是忘了在哪裏聞到過。


    他突然道:“該不會是淩員外從你母親那偷偷抄錄出來的吧?”


    記憶裏,淩映雪非常自負,從來不做鼠竊狗偷之事,自然不可能是她。


    那隻有淩員外了?


    淩家婆娘的脾氣不是很好,如果被她知道,淩員外有罪受了。


    淩映雪不耐煩道:“我和我爹隻是在完成祖爺爺的遺願,與你無關。如果你不要,我拿回來好了。”


    “別啊,來都來了。”


    薛林見淩映雪伸手想要拿回紙條,連忙後退一步。


    淩映雪輕輕哼了一聲,收回手後,轉身而去。


    隻是走了沒幾步,停了下來,背對薛林說道:“我昨天剛剛加入杭州府斬妖司……若你實在保不住葫蘆觀,無路可去,盡可來斬妖司找我。”


    薛林沉默了一會兒,看了看紙條上的字,忽然說道:“回去告訴淩伯父,多謝他送的紙條,不過這上麵的腳氣有點嚴重啊,從杭州府走到這,五十裏的距離,還能聞到腳臭,嘖,他該不會用腳來夾筆的吧?大恩難報,但希望他有空能去看一下大夫,不要放棄治療。”


    楚國,一裏大約等於後世的五百米,五十裏就是後世的二十五公裏了。


    就在剛剛,薛林幡然醒悟,紙條上的氣味,是淩映雪的。


    隱隱記得,淩映雪有腳臭。


    難怪味道聞起來那麽熟悉。


    每次被她的大長腿壓在地上,總能聞到一股從她腿根傳出的怪味。


    淩員外為人膽小,又有氣管炎這種病,不大敢偷生辰八字,就算偷來了,也不會騷氣到用腳趾頭來寫字啊。


    剛剛草率了。


    薛林很紳士,沒有直接拆穿,怎麽說雖然和她的關係很差,但也不會低情商到當麵戳破一個姑娘……的謊言。


    對於淩映雪百裏送紙條這個情,薛林先記下。


    報答這種事,日後再說。


    腳臭?


    淩映雪捏緊了拳頭,心想或許剛剛上山時把紙條放在鞋底的原因,但自己的腳真有那麽臭嗎?


    這個混蛋。


    總感覺他知道了什麽。


    她用像看仇人的眼神狠狠瞪了薛林一眼。


    “要你管。”


    說罷,氣呼呼地往山下走去。


    薛林搖了搖頭,隨後打開手上的紙條。


    紙條上字跡潦草,但寫明了淩家嫡子的姓名籍貫,以及生辰八字。


    腦海裏係統的聲音響起。


    “叮,發現弟子一名,是否收錄?”


    這還用問?


    “收錄。”


    薛林想也沒想,直接選擇了是。


    “叮,收錄成功。”


    “杭州府,淩非凡,已成為觀主的第一名弟子。”


    “但現在隻有生辰八字,淩非凡隻能算觀主的半個弟子,等到他本人同意做你的徒弟時,才能算完整的一個。”


    “但就算半個弟子,隻要惹上麻煩,觀主依然可以得到獎勵,隻是獎勵相對來說要差一些。”


    “叮,你的弟子實在太孝了,一來就讓觀主獲得獎勵——凝氣丹。”


    “什麽?”


    薛林有些恍惚,眼睛看到手裏多出了一顆丹藥。


    凝氣丹。


    赤紅色,拇指大小。


    他意念一動,就看到了關於丹藥的介紹。


    凝氣丹有助於修行者突破凝氣期,屬於天地玄黃四大品類丹藥中的玄級丹藥。


    隻要吞下它,就能從煉體九重直接上升到凝氣一重。


    可是,即使得到這樣的好東西,薛林的臉上也不見歡喜。


    因為獲得的獎勵,也就代表徒弟遇到了麻煩。


    淩非凡,淩映雪的弟弟,他會遇到什麽?


    記得師父葬禮那幾天,這位仁兄來了一下,就匆匆而去,當時隻見他兩個眼睛浮腫,黑眼圈很濃,整個人瘦的跟竹竿一樣。


    淩員外罵他不務正業,一天到晚不著家。


    那位仁兄不以為意,當時很多人罵他是廢物。


    淩員外五十多歲了,可就這麽一個兒子。


    到底遇到了什麽事。


    為什麽不問問神奇的係統?


    薛林剛一來這樣的想法,腦海裏的係統麵板上,就已經有了第一個徒弟淩非凡的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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