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趙非荀馭馬一路趕上去的背影,心亂如麻,心跳也愈發快了起來。


    她所認識的趙非荀心狠手辣,對她更是喜怒不定。


    她也知道驃騎將軍是他從戰場上掙來的榮耀。


    他身上的傷是最好的證明。


    可她從未見過他的意氣風發,馬背上的身姿挺拔如蒼鬆、氣勢剛健似驕陽,鬥篷獵獵飛揚,是截然不同於京中世子們高高在上的金尊玉貴。


    不為權勢所累。


    而是權勢為他所驅使。


    他本該就是馳騁沙場的英武將軍,而非屈居京城弄權算計的權臣。


    那些殺伐果斷、狠厲冷血,本為戰場上最鋒利的武器。


    這樣一人,卻彎下腰來同她說話。


    說她的雙腿……


    更將她圈在一方小院之中。


    “姑娘。”


    錦鳶不知自己看了多久,直到另有一身影騎馬靠近,她倉促回神看去,是今日趙非荀出門前,指給她的一名府衛,聽他勸道:“路上塵土大,姑娘快回馬車裏吧。”


    “好。”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


    簾子落下,她才敢捂住自己的心口。


    她應當管住自己的心,不可動心、不能動念,夢中他也曾對自己溫柔,可那些不過是一時興起,如今更是如此,她溫順地當他的通房丫鬟,絕不能動心。


    她不能負了立榮。


    更——


    不能明知是死,還要一頭栽進去。


    *


    禾陽倚在引枕上假寐,聽見馬蹄疾馳從馬車旁往返而過,才睜開眼,問道:“方才是荀哥兒過去了?”


    吉量跪坐著侍候在一旁。


    見娘娘醒了,伸手扶她起來,卻被另一邊的喬櫻兒搶了先。


    吉量的手換了方向,理了下娘娘背後的引枕,含笑著回了句:“是,是咱們家大哥兒過去。”


    禾陽輕拍了下喬櫻兒扶著她的手背,目光卻不看她,仍是在問吉量:“聽著馬蹄聲往返急匆匆的,去問問是不是後頭出什麽事了?”


    定下秋獵之事後,她一顆心就沒安過。


    陛下分明是打算高高捧起趙家,讓荀哥兒成陛下手中最趁手的利劍。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哪怕在萬人眼中,她是深受太後、陛下疼愛的郡主,可有誰知道這些年她亦是對手段愈發陰詭的陛下多了幾分敬畏,少了些許親近。


    即便如此……


    陛下,也不打算放過她唯一的孩兒。


    吉量應是,出去片刻問明白後回馬車裏複命。


    “好讓娘娘安心,後頭沒事。”


    禾陽鬆了口氣。


    吉量繼續回道:“是大公子去了趟自個兒馬車旁,同裏麵人說了兩句話就往麵前去了。”


    禾陽有些意外。


    “馬車裏都有誰在?”


    吉量如實回道:“裏頭隻有跟來伺候的婢女錦鳶在。”


    “哐當——”


    茶盞不慎打翻,裏頭的茶水全部灑了出來,喬櫻兒霎時臉色煞白,連忙用手帕擦拭小幾,口中不安著賠罪:“娘娘恕罪,是櫻兒蠢笨。”


    禾陽看著她如驚弓之鳥,皺了下眉。


    短短一個月的光景,這孩子怎麽會變成這樣?


    “櫻兒。”


    禾陽拉起她的手,眉眼間有些不讚同:“你是主子,這些事情哪裏輪得到你來做,被人傳出去,今後隻會讓人愈發作踐你而不會尊敬你。”


    喬櫻兒心底冷的都快笑出聲來。


    她落得如此,還不是母親您見死不救麽。


    可麵上卻紅了眼睛,垂首顫顫驚驚著回道:“謝娘娘教誨,櫻兒…記住了…”


    禾陽終究不忍,把她拉到了身邊,吩咐吉量:“叫人進來收拾罷。”


    *


    為了趕在明日太陽落山前抵達延陵圍場,這日中午禦駕都沒有停下,連午膳都是後麵禦膳房裏跟來的廚子帶出來的肉幹、饢餅一類墊饑的食物。


    陛下吃的憶苦思甜,說當年老祖宗就是吃著這樣的食物才打下了江山。


    每年舉辦秋獵亦是為了讓皇室中人時刻不忘老祖宗馬背上的功夫,這次中午吃的更是應景,賞!


    陛下都說應景了,眾人更應該吃的感激涕零。


    錦鳶不懂這些規矩,府衛說給她聽的時候,她沒反應過來,被一口幹饢差點噎死,連灌了好幾口茶下去。


    傍晚過後不宜再趕路,停下安營紮寨。


    這一片也是提前圈起來的地,背靠伏諸山,地方寬敞,前麵還有一條不算湍急的水流,淙淙水聲,添了幾分山野間的意趣。


    四周都用硫磺、蒼術熏過幾遍,就怕毒蟲毒蛇擾了聖駕。


    太監、侍衛們安營紮寨的速度極快。


    沒一會兒,空曠的地上就搭起了一頂頂大小不同的帳篷。


    明黃色的帳篷最大,被圍在中間,卻又同周圍的帳篷維持一定的距離。


    太陽正落山了,不知從哪個帳篷裏飄出來的炊煙嫋嫋,各個帳篷裏也逐漸熱鬧了起來,煙火氣息十足。


    錦鳶將帳內歸置妥當後,又閑了下來。


    府衛便說她能出去走走散散,等到禦帳歇下後,眾人都不允許所以進出活動了,隻能在帳子裏睡覺。


    錦鳶本來有些顧忌到處亂走不妥當,一聽陛下歇下後就沒法出來透氣,當即就說她要出去走走。


    沒走幾步,來到了河邊。


    她刻意走的偏了些,府衛也站在不遠處,沒有靠近。


    這會兒,錦鳶才敢伸了個懶腰,活動下僵硬了一日的身板,這會兒酸疼的眼眶裏都冒水汽兒,她不敢多呆,正要回去時,聽見一陣纏綿的絲竹聲傳來,如泣如訴,似是深情的難舍難分。


    她剛才聽得認真,都不曾察覺到身後靠近的腳步聲。


    趙非荀看小丫鬟麵朝著絲竹之樂的方向聽得出神,甚至連他都沒察覺,順口解釋了一句。


    “這是南定王爺帶著兩個歌伎在取樂。”


    錦鳶冷不防被嚇了一跳,急忙回身行禮,“奴婢失儀。”


    一張臉垂著,窘迫的發紅。


    趙非荀看了眼,隻當她是聽見‘取樂’一詞後才紅了臉,抬手在她腦袋上敲了下,壓低聲音訓她一句:“你想到哪兒去了。南定王如何風流,這會兒陛下還未歇下,誰敢胡來?”


    他敲的不重,又是那樣不經意的親昵。


    錦鳶臉上滾燙,還不敢躲開,心裏過了遍他的話,麵上就差燒了起來,“奴婢、奴婢沒有想這些事——”


    她急忙解釋著,一雙眼急切的看向他。


    想證明她不敢對南定王爺之事胡思亂想。


    趙非荀喔?了一聲,雙手環臂,眼神是漫不經心的落在她嬌豔的麵頰上,抬腳逼近了她一步,故意問道:“既然沒有想,那為何臉紅成這樣,嗯?”


    他的視線霸道、強勢,極具侵略性。


    恨不得要紮入她的眼底、心底。


    可偏他的語氣刻意溫柔著,彎低些背,他身上微燙的熱意瞬間將她包裹了起來,令她眼前、呼吸間,都逃脫不了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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